第二十八章 遮麵
身邊的丫鬟們聽了,相互遞著眼色,有些幸災樂禍的咯咯笑起來。
辛公子倒像是沒聽到似的,目光反而比之前更大膽了一些,許久才沉吟一聲,“啊,”似乎是在表示默認,又伸出手一指,“你看那個身穿鵝黃色衣裙,頭戴金絲絨花的女子,果然豔麗非凡。”丫鬟們立刻瞠目結舌,麵紅耳赤,許久才哄笑起來,哄笑聲引得坐在後麵的太守也投來了一瞥。
隻有何公子知道他是在玩笑,佯裝氣惱道,“舍妹早已定親,明年就要完婚了,辛公子錯愛了!”
“哦?”辛公子又緩緩道,“可惜了。”說罷不再多言,緩緩端起茶杯,此時茶盅裏的茶已經冷了,他卻似渾然不知。
何公子又從衣袖裏掏出一隻形狀奇怪的竹筒,一拉,一頭對著眼睛,一頭對向亭下的小樹林。
一個丫鬟大著膽子問道,“這是什麽新鮮玩意兒,奴家蠢笨的很,還請何公子賜教。”
何公子立刻熱情的接過話來,“好說好說,這個呀,可是我專門為了今天準備的寶貝!此物名叫‘千裏望著’,借助此物便可火眼金睛,無所不察!”
另一個丫鬟索性探身過來,“真有這麽神奇嗎?”
“當然當然!”何公子立刻伸手招呼周圍的一眾丫鬟,“你們都過來看看,可好玩啦!”
丫鬟們一聽,立刻蜂擁過來,你推我擠,把何公子團團圍在中間,爭著要去試試。
身後的太守等人看著麵麵相覷,各個麵露窘色,奈何那位世子爺端坐於前,似乎對身旁這番不成體統的玩笑表示了默許,眾人也不敢多言,隻得苦苦耐著。
何公子在香粉堆裏苦苦掙紮,喊著“別擠別擠,一個一個來!”樹林中的黃衣女子似是聽到了,抬眼望向高高的射圃亭,卻看不真切。聽到背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她才匆匆轉回頭來。
“玲姐姐看什麽呢,這般入神?”身後走來的女子親熱的挽起黃衣女子的胳膊。“倒也沒什麽,就是一隻稀罕鳥兒,一下子就飛走了。”名叫何玲的女子親昵的笑著答道。兩人親親熱熱的轉身走開了。
女孩子們此時正在小樹林中玩著“賞紅”的遊戲,用剪刀把五彩縞絲裁成絲絛,裝飾在樹上,比試誰裝飾的最好看。眾女子見兩人回來了,忙遞上剪子,又笑說,“我們還當兩位姐姐走丟了,正擔心呢。”大家相互安慰了一回,臉上卻仍有些不好看。
何家在洛陽的望族中,勢力最為單薄,倒是何家的大爺才學出眾,幼時便被選在朝中最有勢力的八親王身邊任世子伴讀。八親王膝下隻有一個獨子,如今已經成年,相傳是涼朝最器宇不凡的翩翩才俊,引得各家爭先攀附。何家本有近水樓台之便,卻早早就將家中嫡出的大姐兒許配給了郡中一戶小人家,她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難得天賜良機,她偶然從哥哥口中得知,世子殿下今日也會出席,如果她能抓住這個機會,為自己搏上一搏,說不定,她的命運還有轉機。“小姐,小姐!”身後的丫鬟小聲提醒到,她這才發現自己手下的一匹七彩絛布被剪得七零八落的,幾個別家的女孩子正竊竊譏笑。何玲冷哼一聲,正想著用什麽法子整治一下這些膽敢嘲笑自己的蹄子,忽然聽到山下傳來雜遝的馬蹄聲,便有意提高聲調叫到,“釧兒,你聽,不知是誰家的馬車,如此大的陣仗!”
女孩子們一聽此言,都圍攏過來,果然看到山下官道邊多了一輛駟馬王青蓋車,車輿四角勾起,各掛著一隻玉玲,雕花繁複的車轅、車軛掛有金鑾。幔幰都是金絲蜀錦,飾有祥雲海棠的精美圖案,四匹蒙古高馬膘肥體壯,金玉佩飾熠熠生輝。停在那裏,周圍的幾輛馬車頓時相形見絀,黯然失色下來。
“真是華麗之至!不過,”何玲悠悠然道,又扭一扭身子,“釧兒,你看那拉車的馬,是不是臉有些太長了?”
“你!”方才取笑她的女孩一聽,勃然大怒,這女孩是林家二房的小姐,生著一張長臉,平日裏最忌諱其他人拿此話取笑自己。何玲抿嘴一笑,眼中露出得意來。又有人道,“平日裏走動的各家人似乎都到的,那會是誰家的馬車呢?”
正說著,就看到一個頭上梳著圓髻子的女孩子跳下馬車,有人似乎認出了她,便道,“欸,似乎是殷家的人。”
“殷府的小姐?”有人接嘴到,聲音中透出嘲諷來。“該不會又是那個寄人籬下,還張揚跋扈的劉妍?”
人群中立刻傳來一陣哄笑。又有人道,“快看!好像不是劉妍!該不會是殷府的大小姐吧?”
何玲這才皺了皺眉,殷府的大小姐從未出席過花朝節的慶典,也不曾與各家的女孩子走動。下人們偶爾說起,都說殷府的這位千金獨女似乎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要麽相貌其醜無比,要麽身有殘疾,所以才不敢出門。對這位未曾謀麵的女孩,她卻隱隱的感到莫名的敵意。
殷繡被雪酥攙扶著下了馬車,今日她的穿戴極其繁複,行為多有不便,似是動彈一下都有些困難。前世裏她衣衫襤褸,倒也十分輕便,哪裏受過這種繁累!青梅還數次囑咐她,舉手投足都要小心翼翼,別弄壞了頭上的飛天髻。據說這飛天髻是京城裏最時興的發誓,公主命婦人人效仿。先把頭發結於頭頂,再抽鬟直上,分出三股曲鬟,似有衝上雲霄之勢,又不失緩鬢傾髻的嬌媚之態。發鬟中另又簪著幾隻絨花和簪子,額前還有一隻點翠流蘇華盛,顏色正好與她今日的衣裳相配。
山間樹林中的小姐們遠遠看著,見走下馬車的女孩身姿婀娜,步態永隆,又見她一身雪青色的蜀錦紗裙,遠遠望之,宛若雲端仙子,有人嘖嘖稱讚到,“哇,像是個絕色的可人兒呢!”女孩子們立刻議論紛紛,隻有何玲不說話,目光緊緊跟著那俏麗的身影兒,目光漸漸冰冷下去。
殷繡小心翼翼的提著裙擺,裙長戔地,走得歪歪扭扭。跟在身後的雪酥和青梅也是盛裝打扮,在背後偷偷笑著。剛行至山腰,就見一個女孩子飛快的跑過來,一把抱住殷繡。殷繡本就底盤不穩,這一下差一點倒下去,幸好雪酥和青梅上前扶住兩人。
那女孩子趕忙鬆開殷繡,卻聽到“嗤——”的一聲響,各人低頭一看,殷繡的裙擺上被撕出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啊!對不起對不起!”何玲立刻漲紅了臉,又見自己身上還掛著一隻剪子,又是一驚,忙取下剪子,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這位妹妹!實在對不起!都是我不好,竟忘了自己身上還掛著剪子!”
說時抬起頭,毫不掩飾的直直看向殷繡。她倒要看看,這位殷小姐生的是什麽模樣。雪酥和青梅這時也慌忙圍過來,問殷繡有沒有傷著,又心疼的看裙子上被撕開的口子,不知如何是好。殷繡倒是一副並不介懷的樣子,抬起頭來,對麵前的何玲展開一個微笑。
何玲心中一驚,一股氣惱堵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眼前的殷家少女竟帶著一張昆侖奴的麵具。這麵具還十分別致,眼圈周圍有嫵媚的彩繪,鬢角上還有堆紗的一隻牡丹。麵具隻遮住了額頭和雙眼,鼻尖以下,露出完美無瑕的白膩肌膚,不用看也知道,這確實是難得的美人兒。這副麵具,更是別具一格,與小姐們走在一處,怕是要把其他人全給比下去了。
“無妨無妨。”麵具下麵一張粉唇展開了微笑,說話聲音露出青澀的稚氣來。“姐姐若是方便,不如把剪子再借我用用?”
“啊?”何玲驚訝的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