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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唱支山歌給你聽

  看來,葉夢若是落入了死獄手中的話,情況也是不妙。


  葉銘剛剛放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他決定繼續向西而行。


  這一次,他的希望更渺茫了,因為他所可能面對的對手已由「銅面人」變成了死獄,要想從死獄手中救下葉夢,別說他現在是已受了重傷,即使是不受傷,他自忖也是做不到的,因為在酒店中他已感受到了對方那驚世駭俗的武功。


  但他仍是選擇了向西這條路。


  路越來越難走了,他摔跤也越來越頻繁,他的身上因為這一路的摔跌,又添了不少傷口,雖然都是皮肉之傷,但也夠他受的。


  現在,他幾乎已成了一個在學走路的小孩子了,那麼跌跌撞撞的。


  因為失血,使他體內的水分大量流失,於是他覺得口舌幾乎要幹得冒煙了,每吸一口氣,喉嚨都是一陣刀割般的痛。


  當他發現路邊有一片菜地時,他不由欣喜若狂,跌跌撞撞地走進菜地后,他才發覺在這樣的冬天,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解渴的,他摘了一個青色柿子,放在嘴裡嚼了嚼,雖然有些水分,但卻是一股青味,他一陣反嘔,便將青色柿子扔了。


  就在他有些絕望時,他看到了一片地瓜藤葉。打過霜之後,農人便會把地瓜的藤索割去,把地瓜留在地里,地瓜仍可繼續長大,而且更甜。


  葉銘趕緊向這一片地瓜菜園走去,當他一步跨入地瓜菜園時,忽然覺得腳下一緊,身子忽然如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


  一驚之下,本就已極為疲憊的他只覺腦子「嗡」的一響,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便那麼暈迷過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他才悠悠醒來。


  似乎,他是被一陣花香弄醒的,似乎,又是被幾聲清脆的鳥鳴喚醒的。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覺他的那種感覺沒有錯,在他的不遠處,便是一扇小窗,窗台上,正有一盆開放的杜鵑花!

  杜鵑花本是春天開的,怎會在這樣的冬天開放?而且,杜鵑花雖然常常開得很艷,很美,但它基本上是沒有香味的,更別說這樣沁人心脾的香味。


  葉銘暗暗驚詫。


  他已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床很軟很溫暖,還有一種很好聞的淡淡清香。


  身上的傷口幾乎已不再有疼感了,只有一點點的癢,但這次的癢,與他在臭水溝中感受到的那種癢卻是完全不一樣,這次的癢,可以去撓,也可以忍受,只不過忍得太久了,他便不由自地要打一個擺子,就像打寒顫一般。


  這是一間木板搭成的小屋,以圓木為柱,方木為梁,屋頂上蓋著厚厚的杉樹皮,在木牆四周,則是用稻草再扎了一圈,這從那些木板的縫隙間便可以看出來。


  屋子裡有一個梳妝台,顯然,這是一個女人的屋子。


  葉銘暗自驚詫,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到這兒來的,莫非,自己已經死了,才會看到這樣在冬天裡開放的有著香味的杜鵑花?

  正當他想起身察看時,木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了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也許,她只有十六七歲吧?她那尚有一絲稚氣的眼睛告訴了葉銘這一點。


  但如果看她的身材,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她的身子已發育得極為飽滿,飽脹欲滴,該凹的地方便凹,該凸的地方,更是凸得玲瓏有致,她一搖一擺地向葉銘這邊走了過來,她的步態很輕盈,便像一隻會跳舞的羚羊。


  她的皮膚很黑,但黑得有光澤,黑得乾淨,她的那對眼睛很美,迷迷朦朦的,微微一眯縫,便泛出狐一樣的光芒。


  她的臉上最搶眼的部位是她的鼻子,刀子的鼻子高聳俏麗,它不但使面前的所有器官生動起來,還仿若會說話,只要輕輕一動,就像千呼萬喚、萬言千語一般。


  葉銘這才相信自己還活著,因為他若遇到的是仙女,那麼眼前這位姑娘絕對不會有這樣黑的皮膚,儘管,這位小姑娘也很美,但她是一種很親切的美,而不是那種可望而不可及的美。


  她走到葉銘的床前,俯下身來,驚喜地道:「你醒了?」


  她的神情告訴葉銘,自己清醒過來,讓她有了一種由衷的欣喜,一個陌生的人,能如此對待自己,這讓葉銘有一些感動,他微笑著點了點頭,道:「謝謝你救了我。」


  他這麼一說,小姑娘突然「撲哧」一聲笑了。笑聲如銀鈴般清脆,葉銘一臉詫異,好半天,她才止住了笑。


  笑罷,她方道:「不是我救了你,是我爺爺救了你,三天前的早上,我爺爺去看他安下的野豬吊子有沒有吊上野豬,便在那兒看到你了,那時,我爺爺還以為是一隻野豬呢。」


  說罷,她忍不住又笑了。


  葉銘吃驚地道:「三天?我竟在這兒睡了三天?」


  「是呀,我爺爺說你全身刀劍之傷太多,失血嚴重,本來是可以早些將你救醒,但那樣對你的傷口癒合反而不利,所以便以藥物控制了你,讓你一直睡了三天。」


  葉銘心中暗道:「按理說人醒著的時候,經血活絡,對傷口癒合有利,怎麼她爺爺反而說不利?倒也奇怪了。」


  但無論如何,對方都是一番好心,他自是不會將心中所想的說出來。


  那位小姑娘忽然想起了什麼,道:「你醒了,我便將葯替你換了,本來是準備晚上換的,前幾次,你一直暈暈沉沉,每次都把我累出一身汗,今天大概不會了吧。」


  葉銘吃了一驚,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我身上的葯是你換的嗎?」


  小姑娘點頭道:「是啊,換了四次了。」


  葉銘惶然地道:「那豈不是……豈不是……」


  小姑娘調皮地道:「你想說『那豈不是什麼都讓我看了』,是不是?」


  葉銘只有張口結舌的份了。


  小姑娘笑盈盈地道:「你身上所有傷口上的葯都是我給敷的,我還知道你的腹部有一條如蜈蚣般的疤痕,對不對?」


  葉銘嚇得趕緊去捂腹部,這一捂,他更是驚惶不安了,因為他發現自己上身是光溜溜的,下身也只有一條褲頭。


  看著他那魂飛魄散的樣子,小姑娘不由又笑彎了腰,喘著氣道:「想不到……你一個大男人比我還害羞……我爺爺說救死扶傷之事,就應該拋棄尊卑、長幼和男女之分,對任何人都一禮同仁,在醫者的眼中,看的只是一隻手一塊肌肉,一根骨骼,而不會去聯想去顧忌這條胳膊是長在男人還是女人身上,這塊皮膚是枯燥如樹皮,還是滑膩如油脂的,想不到我看得開的事,你倒看不開了。」


  葉銘的臉一下子紅了,能讓他紅臉的事情還真的不多,小姑娘的話讓他不由自道慚愧,自責道:「我怎麼就這麼俗不拉嘰?」


  當下,他便真誠地道:「多謝了,無論如何,我的身上本是又臟又臭的,真是難為你了。」


  小姑娘道:「怎麼謝我?」


  言罷,她便目不轉眼地看著葉銘。


  葉銘躺在被子里,只探出一個頭來,本就有些不太自在,被小姑娘這麼一注視,他便更不自在了,訕訕地道:「謝……我……我一時倒也想不出來了。」


  小姑娘故意板著臉道:「我就知道你只是有口無心地說說而已。」一見葉銘似乎又要分辯,忙道:「你放心,只是與你開個玩笑罷了。」


  她走到窗前,將窗台上的杜鵑花向外面挪了挪,又打開窗扇,一縷灼目的陽光便穿射進來,給房子平添了一份溫馨。


  然後,她便出去了,很快,她便提了大大小小的七八個葯葫蘆進來了,放在葉銘前邊的桌子上,道:「準備好了,我要開始換藥了。」


  葉銘又一下子緊張起來,結結巴巴地道:「我……我自己來吧,我已經能動了。」


  小姑娘看了看他,點頭道:「好吧,便由你。」然後指著葯葫蘆對葉銘道:「這兩個葯葫蘆的葯是用來治你胸前的劍傷的,這兩個呢,則是用來治你腿上的傷的,還有,這隻最小的葯葫蘆里的葯是藥粉,裡邊有一根管子,可以將藥粉吸起來,然後噴到傷口上,這是用來治你下巴上的傷的,注意,別噴多了,否則,你的下巴上便會留下一條傷疤的。還有,這隻大葫蘆裡邊裝的藥水,你要用它先將傷口清洗一遍,最後,這隻有點歪歪的葫蘆里裝的是內服的,免得你脫了臼的腿不能正確複位。」


  這麼一大通話,葉銘哪裡能記得清?無奈,小姑娘又重複了兩遍才總算讓葉銘記住了。


  小姑娘這才放心離開這間屋子,當她走到門口時,葉銘大聲叫道:「姑娘,等等。」


  小姑娘回過頭來,有些驚訝。


  葉銘道:「不知該怎麼稱呼你?」


  小姑娘一笑,道:「叫我黃子佼吧。」


  葉銘只是覺得,這個女孩似曾相識。好像與黃甜甜,有些相像之處。


  「能不能把我的衣服給我拿來?」


  一笑,未作回答,黃子佼便消失在門外了。


  葉銘吁了一口氣,開始按照黃子佼的吩咐去做。


  當他好不容易將自己的傷口處理好,又用繃帶綁上后,門再一次被推開了。


  葉銘趕緊縮回被子里,叫了一聲:「黃子佼,我的衣服帶來了嗎?」


  沒有人應他,只有腳步聲向他這邊靠近。


  葉銘有些驚訝,抬起頭來一看,卻哪是什麼黃子佼,只有一個乾瘦的老漢在屋子裡。


  葉銘心想這大概便是黃子佼的爺爺吧,於是就道:「是前輩救了在下吧?真是多謝前輩你了。」


  老漢竟沒有一絲笑容,生硬地道:「別叫我前輩,別人都叫我黃賢文,我救你,只不過因為你是被我安下的野豬吊吊住了,若非如此,哪怕你身上中了一百刀,我也不會出手救你的。」


  葉銘有些驚奇地望著這個自稱「黃賢文」的老漢,不明白為什麼不喜歡別人感激他,但他仍是搭訕著道:「老前輩的葯果然神奇,其中有一味葯,用得更極為獨特。」


  老漢「哼」了一聲。


  葉銘一聽,便知黃賢文心中一定在說「這小子只知信口雌黃」,但他也不以為意,接著道:「老前輩用來治我下巴之傷的那個葯葫蘆中,有一種黑色粉末,定是將海金沙藤放在葯鍋中炒,直至炒成焦炭,再放在葯缽中研成碎末,用麻油調成的,對不對?」


  黃賢文神色大變!

  但葉銘卻並未察覺,他自顧說下去:「以海金沙藤作為治外傷之用,好多人都想得到這一點,但常人用海金沙藤時,一向只知將海金沙藤採摘下來后,直接便搗成漿汁,敷於傷口處,這樣一來,傷口雖然也會復愈,但卻會留下疤痕,而能像陳前輩這樣利用海金沙藤的,已是屬聖手之列了,以我所知,遍尋天下,也未有幾人!」


  其實,這一切,都是他從解百木那兒聽來的,而解百木,自然又是從他爹爹解乾草那兒聽來的,當年,葉銘的下巴,曾被「黑白雙煞」中的「白煞」砍傷,便是由解百木出手替他醫治的,他用的也是「海金沙藤」,但那次卻未等炒焦后再輾成粉末,所以葉銘的下巴上,便落下了一道刀痕。


  後來,解百木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覺得愧對葉銘的信任,忍不住又去問他爹爹有沒有可以彌補的方法,他爹爹解千草便說了上面的那段話,且說刀疤已經成形,是無法再挽回了。


  當黃賢文聽葉銘將如此用「海金沙藤」說了一大通后,臉上突然顯出一種極為詭異古怪的表情!


  葉銘不由被黃賢文的這種表情嚇了一跳。


  只聽得黃賢文沉聲道:「方才你說得很好,這藥方是你家祖傳的嗎?」


  黃賢文的神情似乎凝重起來,道:「如此說來,方才你所說的話,是由外人告訴你的?」


  葉銘不明白黃賢文為何總是抓住這麼一個問題不放,但他終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於是,他便照實說道:「這是我一個朋友告訴我的。」


  「你的朋友?那麼他一定與你年紀相仿了?」


  「這個自然是如此的。」


  聽到這兒,黃賢文似乎有些失望了,他靜靜地看著葉銘,半晌,才道:「五天後,你便可以離開了,當然,如果你現在就要離開,也是可以的。」


  以葉銘以往的性格,他聽了這句話后,定是二話不說,立即下床離去,但自從在酒店裡的那一夜經歷之後,他的性格已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許多,聽了黃賢文的這句話后,反而是要鐵下心來,打算在這兒養好傷再說。


  他覺得不但這盆杜鵑花開得古怪,而且這個老漢更加古怪,他的心中不期然地升起一種好奇之心。


  黃賢文轉身往外走了,走到門口,他突然回過頭來,冷冷地道:「別亂動我的那盆『痴杜鵑』。」說罷,便「碰」的一聲拉上木門,似乎有些不高興。


  葉銘卻為「痴杜鵑」這個名字而暗自好笑,他心道:「這也的確稱得上『痴杜鵑』了,別的花在冬天都不開了,而它這本是在溫馨的春天開的花,卻偏偏弄錯了季節,在這樣的寒冬開了,不是『痴』,又是什麼?」


  對於黃賢文的冷淡,他倒並不在意,他覺得也許行醫之人大多都是如此的,像解百木的父親解千草,平時便也是不苟含笑的,連葉銘這樣一個他兒子多年的朋友去他家中時,解千草也是不冷不熱的,只知一心搗鼓他的草藥,然後隔三岔五地便沒了蹤影,解百木說他爹爹是出去采草藥了。


  也正因為如此,解百木特別愛往葉銘家中跑,那兒熱鬧,而不像他自己家中那樣,總是冷冷清清的。


  葉銘正在這麼胡思亂想時,黃子佼進來了,將幾件衣服往葉銘的床上一扔,道:「換上吧,你的衣服已破得不成樣子了,怎麼補也補不起來,我便將我爺爺的上衣給你用了,不過,我爺爺說你得用錢買下來。」


  「買下來?多少錢?」葉銘有些吃驚。


  「二十文。不過我替你清洗衣物時,已知道你身無分文,所以我爺爺說允許你以勞作代替,只要你陪我一道放一天羊,便不需要付錢了。」


  放羊?真是讓葉銘有些哭笑不得了,他乃江南第一世家的少主人,現在卻有人要讓他去放羊,無論如何,這都有些滑稽。


  但他又沒有什麼理由拒絕,畢竟,拿了人家的便手短了。


  他在被窩中將衣衫穿好,探出身來,黃子佼一回頭,不由「撲哧」一聲笑了,葉銘看著自己穿著黃賢文那對襟褂子的模樣,也不由笑了。


  當天晚上,黃子佼便讓葉銘與他們爺女倆一道吃晚飯,葉銘沒有客套,因為他已是餓得前胸貼著後背了。


  一走出那間小屋,葉銘便聞到了陣陣花香,他急忙舉目四望,發現在木屋的前邊,有一個草棚,草棚只有三面圍上,頂部蓋了一半,裡邊栽了許許多多的花。


  讓葉銘吃驚的是,草棚中的花,開得都很艷!

  無論是丁香、茉莉、玫瑰,還有牡丹,更不用說臘梅、秋海棠了,而那些本應在秋天便落盡葉子的樹木、草藤,現在竟還是鬱鬱蔥蔥!

  葉銘覺得自己有些糊塗了,現在的風,分明還是冬天的風,又干又冷!


  他想問一問黃子佼,可黃子佼卻已閃進另外一間木屋了,這間木屋比方才葉銘所在的木屋要大,有幾塊很寬的木板隔成二間,大概裡邊是黃賢文住的,外邊是生火做飯之處,但現在,在外屋也搭起了一張床,顯然是因為葉銘用了黃子佼的床,那黃子佼便搬到這邊來暫住了。


  葉銘不由又是感激,又覺得有些歉意。


  晚飯吃得便有些沉悶了,黃賢文一直板著一張老臉,把菜飯咬得山響,似乎整間木屋中都有他的咀嚼聲在回蕩,看他的神情,倒好像是葉銘吃了他的飯,而心裡不高興。


  葉銘的飢餓感便被這樣的氣氛壓到九霄雲外去了,平時在家中,他一開口,立即有幾個下人會陪著他亂拉亂扯的。


  終於,他忍不住無話找話地說了一句:「好香!」黃子佼一愣,葉銘趕緊補充道:「我是指花。」


  卻見黃賢文重重地把筷子一放,冷聲道:「小子,你也懂花么?不怕褻瀆了花?」


  這語氣,葉銘可不愛聽了,他自幼生長的環境,便養成了他爭強好勝,心高氣傲的性格,現在被黃賢文的如此一說,他如何沉得住氣?

  當下,他便不顧黃子佼一再向他遞眼色,朗聲道:「在下雖然不才,但對於花,倒是略懂一二的。」


  黃賢文沒有想到葉銘竟也是個傲骨,當下便道:「你倒是給我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葉銘並不怕,因為他一向愛養養花呀,鳥呀,魚呀之類的,又加上他悟性極好,對花之道,倒還真的是知道些的,當下他便一清嗓子道:「我便先說花的香味吧。其實,花的香味,也是有形有色的,比如茉莉花,是柔軟輕飄圓圓的,輕輕地吹拂著人體的肌膚;而丁香與玫瑰一樣,是堅硬而沉重的;蘭花的香味是最銳利的,它進入人的感覺時,用的是一種刀鋒侵入的方式,而不像荷花那樣,總是猶猶豫豫地在人的四周徘徊、試探,輕輕地叩問:我可以進來嗎?」


  葉銘在家中時,只要他一提起花鳥之類的東西,他的父親便沉下臉來,難得今天有機會可以借題發揮,他便毫不客氣地大發一番高論,當他還要做更深入的話題時,卻被黃子佼用腳在桌子底下用力踢了一下。


  葉銘的聲音戛然而止了。


  黃賢文看著他的孫女兒黃子佼道:「為什麼要阻止他說?我覺得他說得很不錯!」他說這些話時,是一本正經的。


  葉銘只好又開始無滋無味地吃飯了。


  黃賢文忽然道:「你這麼小小的年紀,便有那麼多仇家么?」


  葉銘道:「陳老前輩為何如此說?」


  葯老葯道:「我看你身上之傷,似乎不像是同一個人所傷,而是好幾個人以不同的手法所傷的,所以才會如此說。」


  葉銘不由想到了葉夢,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葉夢如今怎麼樣了。


  他忽然發覺自己其實挺冷血,竟直到現在才記起葉夢來,也許,自己的感情並不是很真摯?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便被他自己壓下去了。


  黃賢文又一聲冷笑,似乎是在說:那也算武功?一文不值!

  葉銘心道:「莫非你這麼一個乾瘦的養花老漢,也有一身驚人的武功不成?」他氣惱這黃賢文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便三口兩口地吃完飯,道聲:「二位慢用,在下先回去歇息了。」


  走至門口,便從身後傳來黃賢文的聲音:「晚上別和衣而睡,那樣不利於傷口透氣。」聲音仍是冷冷的,卻聽得葉銘心頭一熱。


  這個怪老頭!


  天已經黑下來了,所有的一切都漸漸地隱入一種越來越濃的灰暗之色,朦朧而虛幻,如同一個夢境。


  葉銘在床上躺了下來,一時也無法入睡。


  四下里靜悄悄的,卻有一股花香沁入心中,絲絲縷縷。


  說是花香,其實也不單單花香,那股氣味,有點清爽,有點新鮮,有點水氣,又有點土氣。


  也許,那便是夜的氣息,那些白天被人、被浮塵壓著的萬物的氣息。瓦、木以及牆角的土;門外的花、樹;樹的干、根、枝、葉;花的莖、瓣、蕊;草的齒、須……


  甚至,還有水缸中的水,缸壁上的青苔……


  一種莫名的感觸從他的心頭升起,他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這絕對不是因為傷感,或許,用「感動」來形容,是比較恰當的。


  葉銘不由為自己的善感而驚訝。


  他仍是難以入睡,很長時間過去了,他才明白自己是因為那個古怪的黃賢文而難以入睡。


  黃賢文種花、種草,又自種食糧,加上有那麼一個聰明可愛的孫女,按理他應該是很愜意的,在葉銘的眼中,種花養鳥的人,應該是一個會享受生活的人。


  但黃賢文不是這樣,他簡直有點憤世嫉俗的味道,一個憤世嫉俗的人,卻養了這麼多花,這總讓人有種不協調之感。


  更奇怪的是當葉銘說那「金海沙藤時」,黃賢文的神態言行太古怪了。


  左思右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他開始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黃子佼將他叫醒的,她說她要去放羊了。


  葉銘趕緊道:「我也隨你一道去吧。」


  當然,他不是因為要急於還那二十文錢,他是不願與黃賢文二人單獨相處,他覺得那時挺尷尬挺累的。


  黃子佼道:「你能行嗎?可是要爬山的。」


  「怎麼不行?沒被你們救起之前,我還不是在走?告訴你吧,我是屬羊的,會爬山是我的本性。」


  黃子佼想了想,道:「也好,反正我也覺得一人怪無聊的,不過,若是我爺爺怪罪下來,你可要替我擔著點。」


  「好說,好說,我這個人還是挺能挨打的。」


  山的名字叫奶頭山,一個有點曖味的名字。


  這樣的冬天,天空卻是碧藍澄凈的,陽光是一年中特別溫馨柔和的時候,只見它輕巧而舒緩地撫弄著葉銘的周身肌膚,真是纏綿悱惻,無所不在,撫遍了他身體的每一僵硬關節,每一敏感穴位,他全身的傷痕,在這樣的柔日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適。


  這座山,是山洪雕塑出來的一種特殊地形,也不知是什麼年代突然發了一場很大的洪水,山洪從山頂一路衝下,再從一個前凸之崖猛撲而出,卻撲了個空,落在腳下的酥軟土地上,衝激成坑,而豎向崖坎的黃土便往下坍塌,填補這個坑。


  於是,便造就了這麼一個有點渾圓,卻在向陽的一面有一個敞口淺底的土窩窩,現在,黃子佼的羊群便散放在這個土窩窩附近。


  說是羊群,其實只有五隻羊,而且是那種毛粗而黑的山羊,一點也不可愛,倒是其中那隻頭頂盤角威武碩大的公羊有點意思。


  葉銘與黃子佼便躺在土窩窩裡,身上枯草被壓得「咔嚓」直響。


  世界很靜,陽光很亮,爬山時二人都已出了一身細汗,氣也有些喘了。


  葉銘嘴裡叼著一根細長的草莖,咂巴著,竟也咂巴出一股淡淡的甘甜,他的眼睛微微地眯著。


  他的思緒有些飄忽,似乎一時弄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陪著一個小姑娘放起羊來。


  生活,總是這麼戲劇化么?


  葉銘見黃子佼一忽兒躺下一忽兒坐起,便知道她其實挺想與自己聊天的,無論是誰,若是常年累月與黃賢文那樣的老怪物生活在一起,都會變得碰上一塊石頭,也想說幾句話的,何況葉銘這樣的大活人。


  於是,葉銘便問道:「你一向都與你爺爺生活在一起嗎?」


  黃子佼道:「是啊,我爺爺說我是他在一個土地廟裡撿來的,我一直沒有見過我爹我娘。」


  葉銘暗暗自責不該提到這個話題,但看黃子佼的神色,似乎並未在意,心才安了些。


  黃子佼接著道:「南宮大哥,我爺爺那樣的脾氣,你受不受得了?」


  葉銘忙道:「受得了,受得了,我看陳老前輩其實心眼挺好的,可能是年紀大了,便有一些……有一些變化了吧。」


  「其實,我爺爺在我小的時候,脾氣比現在要好得多,也不知為什麼現在變得這麼古怪了,也許是他的那種怪病引起的吧。」


  「病?老前輩的醫術不是很高明嗎?」葉銘很吃驚地道,他不明白黃賢文為什麼會醫不好自己的病。


  「也正因為他醫術很不錯,所以才對自己治不好自己的病而煩惱,這種煩惱日積月累,便形成了他現在的古怪脾氣了。」


  黃子佼接著道:「每次我爺爺的病發作時,是我最害怕的時候,那時,他的神情極為可怕,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每次,都要我用力將他左腕的動脈割斷,才能將可怕的病症止住。」


  葉銘吃驚不小!他驚訝地道:「動脈一割,那……那豈不是危險得很?」


  「這倒沒什麼可擔憂的,因為我爺爺醫術很高明,對於這樣的傷口,他有把握處理得妥妥噹噹,就怕他年老體弱了,什麼時候發病時突然暈迷,那麼便應是由我來替他處理左腕傷口的,那時,我能行嗎?」


  說到這兒,她那本是一臉燦爛的臉開始有了一種憂鬱之色。


  一種折騰了一位醫術不凡之人數十年的病,該是一種多麼可怕的病!

  黃子佼接著道:「不過,我猜爺爺性格古怪,也不僅僅因為這種病,而更重要的是因為他一直在恨著一個人!」


  葉銘瞪大了他的眼睛,但他沒有問,因為他知道不用問,黃子佼也會接著往下說的。


  果然,黃子佼接著道:「但我一直不知道爺爺恨的是誰,我只是從他平日的習性言行中猜出來他恨一個人,每次我問起此事時,他要麼緘口不語,要麼暴怒不已,後來,我便不再問他了,據我推測,那人應該也是個懂醫之人,而且武功應該極高。」


  葉銘驚道:「莫非,陳老前輩也是武林中人?」


  黃子佼道:「不是,我爺爺根本不會武功,要是會武功,那他又何必費那麼大的勁去安插一個野豬吊子?他只要藏在什麼地方,等野豬來時,遙遙擊出一掌,不就什麼都好辦了嗎?」


  葉銘笑道:「這卻是辦不到的,因為野豬的鼻子很靈,只要人一挨近,它便會嗅出來。」


  這時,有一隻小羊不知不覺走遠了,黃子佼剛要起身去趕,卻被葉銘攔住了,他道:「由我來吧,老這麼躺著,怎麼能掙二十文錢。」


  黃子佼笑著道:「你能行嗎?」話這麼說,她已把牧羊鞭交給葉銘了。


  沒想到便那麼一隻小羊,竟把葉銘折騰出一身細汗來,他身上到處都綳著綁帶,手腳便有些不靈便,又不想將動作做得過大,怕一不小心迸裂了傷口,那隻小羊在他的牧羊鞭之下,竟莫名其妙地亂竄,最後,他只好一把將它抱了起來,放回羊群中。


  黃子佼見他那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由笑道:「幸好今天是放羊,若是放牛,那你又如何抱得起?」


  葉銘不由也笑了,拭了一把細汗,在土窩窩中坐下。


  黃子佼有些發怔地望著羊,忽道:「葉大哥,我唱著山哥給你聽,好不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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