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什麼,是江湖
兀鷹一驚之下,迅速將自己的身體拉高,在野兔的上空盤旋。
趙岳山為野兔這種求生的本能所感動,更明白由於兩者之間的實力上存在差距,野兔最終還是不可能逃過兀鷹的追殺,所以就動了惻隱之心,用兩塊石頭驚走了兀鷹。
而在這種生死懸於一線間,趙岳山也不明白自己何以會想到這種畫面,他只覺得葉青此刻就像是一隻翱翔於半空的兀鷹,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倒地而卧,頭腳弓成一團,就像那隻伺機攻擊的野兔。
這種情景是如此地詭異,沒有人會想到這是趙岳山在瞬息之間感悟到的求生一招。
「呀……」面對趙岳山擺出這般古怪的姿勢,葉青的身形只是滯了一滯,再次發出一聲暴喝,聲震長街。
他的整個人已直升至趙岳山的頭頂上空,突然身體倒懸而下,劍芒直指趙岳山,拖起一陣風雷之勢,以強大的壓迫力緊逼向守候地面的趙岳山。
趙岳山感受著這股如颶風般的殺勢,雖驚而不亂,在冷靜中測算著兩人之間的距離。
三丈、兩丈、一丈……
當葉青進入到他七尺範圍之時,他才以爆發之勢出手。他心裡清楚,只有七尺之距,才是他長刀出手的最佳距離。
刀出,微顫成不同的角度,是以變生出萬千弧跡,猶如噴發的七色泉,美麗中凸現殺機,迎向撲面而來的葉青。
然而葉青的劍勢已成,猶如高山滾石,幾成勢不可擋,雖然趙岳山這應變的構思精妙,手段新奇,但已無法遏制這瘋狂般的攻勢。
劍化萬千星雨,沿劍芒的中心,形成一個巨大的黑洞,黑洞產生出一股驚人的力量,將長刀所衍變的一切弧跡盡數吸納其中。
趙岳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這是人力所為,求生的本能激發了他體內巨大的潛能,突然抱刀旋轉,就像是一隻有著生命力的陀螺。
在他身體的周圍三丈之內,立時生出了一團強烈的颶風,那風中所帶出的力量,充滿了毀滅一切的衝動。
兩股人力所創造出來的風暴在一瞬間相迎、碰撞、交融……
「轟……」一聲震驚四野的暴響驚徹長街,狂風呼嘯,強流飛涌,百步之外的火把頓時熄滅無數。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無不駭然,面對這呼嘯的勁風,晃動的光影,橫掠的殺氣,只感到在這團氣雲當中飄忽著兩條淡淡的身影,似幻似滅,猶如鬼魅。
一陣清風吹過,這一切為之幻滅。靜寂的長街,突然拖現了兩道拉長的影子。
影子不動,是因為人不動,兩人相距三丈而立,如雕塑般挺立於長街之上。
直到這時,葉銘才放鬆了自己緊繃的神經,臉上綻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似乎已經看到這場決戰的結局。
濟陽是一座名城。
它之所以出名,就在於它有悠久的歷史,古老的建築,以及十分深厚的文化底蘊,正因如此,所以濟陽自古出名士,亦出佳人。
隨著城陽戰事的爆發,難民的湧入,濟陽城又多出了一種人,這種人並非在濟陽就沒有,只是今年顯得特別多了一些,使得他們也成了街頭巷尾的一道風景。
這種人當然就是窮人。
還有一種人,濟陽城裡不是沒有,只是相對於窮人來說,他們就要少了許多。不過,只要稍微留意一下,還是可以隨處見到他們的身影。
這種人的穿著也許並不華美,但並非表示他們的口袋裡就沒錢。他們之所以不注重自己的打扮,是有意為之,他們也要保持他們所特有的形象。
這種人不注重穿,卻喜歡吃,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嘴上總是罵罵咧咧的,臉上更有一股剽悍與野性,但這還不足以說明他們的身分。
真正能夠證明他們身分的,是他們隨身攜帶的兵器,然而他們又不是官兵。這種人,人們通常都給他們取了一個非常形象的稱謂,就叫江湖中人。
什麼是江湖?沒有人可以給出一個確切的定義,在一百個人的眼中,其實就有一百個江湖。
其實江湖只是一個虛幻飄渺的東西,它只存在於人們的心裡。
在濟陽最熱鬧的高升大街上,有一間名為「高升」的酒館,在這個只能容得下十來張桌子的酒館里,正好就坐著這麼一群江湖中人。
有人高談闊論,有人喝酒聊天,有人罵罵咧咧……整個酒館實在熱鬧至極,與高升大街上的冷清相比,鬧靜之間讓人恍惚以為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高升大街原本並不冷清,只是昨夜下了一場大雪,至今未停,在這風雪交加的日子裡,難免就多了一份靜寂。
與這大街一樣安靜的是坐在靠門處的那一桌人,七八個人圍了一鍋燒得翻滾的辣湯,卻靜靜地喝著悶喝,在他們的腳下,也放著各自稱手的兵器,證明著他們江湖中人的身分。
不過,就算他們是江湖中人,也是最普通的那種。他們靜靜地聽著各張桌上閑聊的話題,而自己卻保持著應有的沉默。
在他們相鄰的桌上,坐了一老一少兩名豪客,衣衫光鮮,出手闊綽,叫了一大桌好酒好菜,一看就是擺闊的主兒。
兩人談話的嗓門都不小,在這熱鬧的酒館里,依然能清晰地聽到他們所聊的事情。
「老世伯,您這一生走南闖北,也算得上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依你所見,你認為這次城陽之戰會打多久?」那年輕人的問話一起,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因為誰都不想這場戰爭曠日持久地進行下去,更不想看著戰火無休止地蔓延擴大。
濟陽只距城陽不過數百里地,雖然不是處在戰亂的前沿,但隨時都有可能受到戰爭的波及,這也是城中百姓人人關心城陽之戰的原因。
「世侄這個問題問得好。」那年老的長者輕輕地嘬了一口酒,眼睛微眯,帶著三分酒意道:「老夫也不是倚老賣老,這個問題你若是問別人,能夠回答上來的實在不多,因為它所牽涉的方方面面繁瑣之極,沒有廣博豐富的學識是很難解答這個問題的。」
他的言下之意,的確有自賣自誇之嫌,既然他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當然也就自然而然地擁有了廣博的學識,這是他人所無須置疑的。
那年輕人被他唬得一驚一咋的,眼中露出欽羨的目光道:「那晚生倒要洗耳恭聽,跟著老世長長見識了。」
那年老的長者眼中餘光微瞟,見到滿館的酒客都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得意一笑道:「世侄何須客氣?就沖著你這一檯面,老夫今日說不得要班門弄斧,在眾人面前賣弄一番了。」
他輕咳一聲,酒館內的氣氛為之一緊,喧囂之聲頓時散滅,代之而來的,是一片安靜。
「這城陽之戰,交戰的雙方是死獄魔與岳不為,雙方的兵力並無太大的懸殊,而且岳不為主守,死獄魔主攻,在常人的眼中,這場戰爭必將曠日持久,形成僵持之局。」那位年老的長者沉吟半晌,才緩緩接道:「然而老夫認為,這場戰爭未必會持續太長的時間,也許最多不過三五月的時間就能分出勝負。」
在他鄰桌的那一群人當中,有一個中年漢子低頭飲酒,杯至嘴邊,淺嘗即止。當他聽到這位老者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濃眉一震,似有幾分激動。
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反常的舉動。
「那麼依老世伯的高見,這一戰會是誰勝誰負呢?」那年輕人更想知道這一點,儘管在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那年長的老者淡淡一笑道:「這毫無懸念,當今天下,有誰會是項霸王的對手呢?岳不為能夠堅持三五月不敗,已是奇迹,他又怎能與天下無敵的西楚軍一爭高下?」
「老世伯所言極是,晚生也是這麼想的,只是聽人家說,這城陽地勢險峻,城防堅固,糧草广積,又有數十萬大軍分佈防守,項霸王若想攻佔城陽,只怕也並非易事哩。」那年輕人道。
那年長的老者「嗤」了一聲,顯得極是不屑道:「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打仗行軍,看的是雙方主帥。有人可以率五千人馬破敵數萬,有人率五萬人馬卻不敵人家三千,這是什麼道理?無非是將帥者的能耐。想項霸王少年起便追隨其叔項梁行走江湖,起事之後,又成為西楚軍能夠獨擋一面的大將,迄今以來,身經大小戰役不下百起,卻從來不敗,像這樣的英雄人物,又豈是岳不為那斯所能夠比得了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得鄰桌上傳來一聲低低的冷哼,似乎對這年長的老者之話不以為然。
那年少者回頭來看,只見這冷哼聲原來發自那位低頭喝酒的中年漢子。
不過,當著老世伯的面,他也不好立馬發作,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像只好鬥的公雞般斜眼看著對方,大有挑釁之意。
誰想那中年漢子哼了一聲過後,便沒了下文,依然是低著頭靜靜地品酒,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秦易以不屑的目光從那一桌人的臉上一一掃過,見他們無人搭腔,不由冷笑一聲,這才轉過頭來。
那年長老者息事寧人道:「算了,算了,世侄也不必與他們這些人一般見識,咱們還是喝著酒,聊聊咱們剛才的話題。」
秦易昂然道:「老世伯也許不知道,如今這個年代,不懂規矩的人愈發多了,也不先拜拜碼頭,打聽打聽,就想隨便耍橫,像這種人,你若不治治他,沒準就會騎到你的頭上撒尿拉屎,忒沒勁。」
「啪……」他的話剛一落音,便見鄰座站起一個人來,往桌上重重一拍道:「你說誰哪?是說你自己吧?」
秦易哪裡受過別人這般鳥氣?刷地站起身來,怒目圓瞪道:「就罵你唄,小子,想找打嗎?」
他二話不說,手中已多出了一把亮鋥鋥的長劍,酒館中的氣氛頓時為之一緊,眾人的目光都投射在那位站將起來的漢子身上。
能在大雪天跑到酒館來喝酒聊天的人,都是閑得無聊的主顧,他們最大的喜好就是惟恐天下不亂,平日里沒事還能惹出點事兒來,更何況現在事兒已經出來了?當然不會放過。
誰都睜大著眼睛,生怕看漏了這場好戲。
但那漢子並沒有馬上動手,而是將目光望向了同一桌上的中年漢子。
很顯然,這位中年漢子是這一群人的頭兒。
這是一群很普通的人,普通得讓你隨時都可以在大街上遇到幾位,他們的衣著打扮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江湖中人,然而在他們的身上,都帶著兵器,似乎也不是那麼好惹的角色。
秦易將劍拔出的剎那,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人數上所處的劣勢。不過,他的心裡並不覺得有多麼地害怕。
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劍法。
「坐下--」一聲低沉的聲音從中年漢子的口中傳來,那名漢子猶豫了一下,終於坐了下去。
「這位兄台,你大人有大量,不必與我們這些山裡人計較,還請饒恕則個。」那中年漢子話雖然說的客氣,頭卻依然壓得很低,就像是從悶瓮里傳出的聲音一般,卻讓人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秦易一怔之下,終於感覺到這一群人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好惹,但是就憑對方的一句話,就要自己將拔出的劍按回去,這個面子又實在丟不起。
他只有僵在當場。
但是,這種尷尬只維持了一瞬的時間,隨即酒館中的每一個人都被長街上傳來的一種聲音所吸引,翹首向門外望去。
清晰傳入眾人耳鼓的,是一串馬蹄之聲,之所以是一串,是因為這馬蹄聲踏在長街上,發出如戰鼓般的震響,震得碗中的酒水盪起一道道細細的漣漪。
只有數百匹的駿馬踏過,才有可能造成如此之大的聲勢,可這雪天里,又哪來的這麼多馬匹?
那中年漢子的臉色驟然一變,直到這時,他才第一次將頭抬了起來。
這是一張冷峻如岩石的臉,滿臉的疤痕透出一種力度的剽悍,給人以堅毅的感覺。眉間緊鎖,一股殺氣淡然而生,平空讓人生出畏怯之心。
秦易心下駭然,不由暗自慶幸,這才明白這一幫貌似山裡人的漢子其實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隨便站出一人,自己都絕非其對手。
這麼多的高手同時出現在一個酒館里,這本身就透著一種古怪,一種反常,以他們的武功,居然能夠容忍自己的飛揚跋扈,這似乎也讓人迷惑不解。
難道說他們隱忍不發,只是為了隱蔽自己的身分?那麼他們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秦易想不通,就只有不去想,透過窗戶,他也很想看看長街上會出現一幫怎樣的人,如此大的聲勢,的確讓人有種想看一看的衝動。
誰也沒有倒下,無論是葉青,還是趙岳山。
所以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勝負。
風定塵散,火光依舊,兩人的刀與劍都懸於半空中。
「你錯了。」葉青的臉色蒼白,淡淡而道。
「我的確錯了。」趙岳山的臉上卻顯得一片通紅,呼吸略顯急促。
「知道錯在哪裡嗎?」葉青緩緩地將劍一點一點地撤回,當劍鋒撤至他的嘴邊時,他輕輕地吹了一吹。
他在吹什麼?
直到這時,葉銘才注意到葉青的劍鋒之上赫然有一滴鮮血,雖然只有一滴,卻紅得耀眼,赤得驚心。
當葉青輕輕一吹時,這滴鮮血猶如一枚玉珠般墜落於地,濺灑地面,恰似一朵帶血的梅花。
趙岳山一臉茫然,搖了搖頭。
「你太自信了。」葉青將劍緩緩入鞘:「你本可以躲過我這一劍,卻最終沒有,這隻因為你不相信自己的刀法不能擋住我這一劍,所以無論如何,你都想試上一試。」
葉青淡淡的笑容中,似有一絲寂寞,滿懷惆悵地接道:「可惜,你錯了,普天之下,能擋住我這一式劍招的人並非沒有,但卻不是你。」
他說完這句話后,已然轉身。
在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了「砰……」地一聲巨響,就像是一塊豬肉摔在案板上的聲音。
趙岳山終於倒下了!
在他的眉間,多出了一點血紅的洞,這洞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在眉心當中,猶如傳說中的二郎神臉上的三隻眼。這時,一聲號角傳來,響徹長街,四周的敵人在華艾的指揮之下,開始了有規律有組織的移動,一步一步地開始縮小著包圍圈。
一個趙岳山的死,不足以改變岳志偉他們在人數上的劣勢,但在士氣上,無疑給了敵人以最大的打擊。
岳志偉的臉已是一片鐵青,顯得超乎尋常的冷靜。當葉青從他的身邊緩緩而過時,他聽到岳志偉雖然低沉但有力的聲音:「保護好你的主子,我們向來路突圍。」
雖然只有一句話,卻充分顯示了岳志偉的果斷、冷靜與智慧。
因為每一個人的思維都有一種慣性,認為岳志偉從何處來,必將到何處去,所以敵人通常都會在岳志偉的去路上布下重兵,而忽略岳志偉來時的方向。岳志偉選擇從來路突圍,無疑是明智之舉。
葉青微微一笑道:「死獄魔不必如此緊張,雖然敵人在人數上佔盡優勢,但真正的高手並不多,假如我們一股作氣,未必就不能將敵人一舉擊潰。」
「本王絕不是杞人憂天,而是擔心真正的高手還沒有出現。既然這些人是死獄魔派來圍殲我的,就不可能只派這些俗手。」岳志偉的臉色十分凝重,仿如罩上了一層嚴霜:「本王似有預感,真正的兇險還在後面,我們萬萬不可低估了敵人。」
葉銘心中一驚,似乎也有這種預感,雖然這種感覺十分模糊,讓人一時難以確定,但兩大高手同時產生這樣的感覺,就證明並非是神經緊張所出現的錯覺。
「既然如此,我們就惟死獄魔馬首是瞻。」葉銘與葉青交換了一下眼神,果斷地下了決定。
這是葉銘第一次將自己的命運與岳志偉連在一起。
也叫做是同舟共濟。
對葉銘來說,這未必就是一種諷刺。
岳志偉不再猶豫,集中起自己的親衛隨從,沖向長街的中心。
「呀……」踏步前行的敵人同時發出一聲喊,箭已在弦,腳步踏在長街之上,震天動地。
一聲似狼嗥般蒼涼的號角響起,在華艾的催動下,開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嗖……嗖……」之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猶如和弦之音,煞是好聽。
在這高頻率的節奏之下,勁風撲面,箭矢如潮,漫天箭雨撲天蓋地而來,將岳志偉這三十七人網在一片如天羅般的殺勢之中。
岳志偉已然拔劍,暴喝一聲,衝進箭雨中,一標人馬如一道旋風般竄動,瞬息間便與敵人短兵相接。
滿天的長矛與短戟上下翻飛,左刺右戳,迅速將這標人馬分而割之,形成以十對一的局面。
敵人如此訓練有素,顯然不像是烏合之眾,看來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殺局。
岳志偉已知今日之戰事關生死,不是敵死,就是已亡,是以出手再無保留。
直到此刻,才真正體現出他身為死獄閥主的風範,劍一在手,仿似游龍,每在空中劃出一道弧旋,三五隻斷手便會伴著三五聲慘嚎揚上半空,猶如煞神降臨。
葉銘看在眼中,心中駭然。他一直以為岳志偉的劍術雖然高明,卻不是他登上死獄閥主的主因,這其中更多的是仰仗他的血緣。然而看到在激戰中連出殺招的岳志偉,葉銘才知道岳志偉原來一直是深藏不露,自己竟然低估了他的實力。
從某種意義上說,葉銘甚至有點感激這一戰,若非如此,他也許會在以後的一天中感到後悔。
戰事進行得十分激烈,隨著敵人不斷地夾迫而來,岳志偉這一方雖然重創了不少敵人,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武功稍遜者,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等到岳志偉率先衝到一條十字路口時,敵人絲毫未減,而在自己身邊的人,除了葉銘與葉青之外,只剩下七八名死士緊緊相隨。
戰事的殘酷顯然大大超出了岳志偉的想象,這只是一個開始,敵方高手一個也未出現。敵人所用的策略,就是以一幫死士來消耗岳志偉等人的體力,等到他們成了強弩之末時,這才派出高手完成最後的一擊,也是致命的打擊。
幸好他們此刻已距敵人布置的包圍圈的底線已經不遠,再過數十步,就可以完成突圍。
數十步外,長街顯得異常靜寂,彷彿與這邊硝煙瀰漫的戰場相隔成兩個世界。
岳志偉心中一動,突然大吼一聲道:「上屋頂!」他似乎突然意識到,敵人有意將自己逼退向這段長街,其實是引誘自己進入他們事先布置好的伏擊圈。
如果自己能避開這伏擊圈,是不是意味著已避開了敵人最精銳的力量,而從其它的方向突圍反而成了相對容易的事情?
他沒有猶豫,搶先竄上了長街邊的屋頂,還未站住腳跟,眼前精芒急現,三支隱挾風雷之聲的勁箭,自一個非常巧妙而隱蔽的角度射來,剛好封住了自己前進的空間,似乎讓人避無可避。
能射出這種勁箭的人,的確已是箭術高明的行家,乍眼看去,這三箭的角度不同,間距不同,似是新手所為,但在岳志偉這等高手眼中,便知這三箭互為犄角,力道各異,若是避開了第一箭,第二箭射來的時間正是舊力未盡、新力未生之際,很難閃避。
岳志偉心驚之下,身體硬生生地倒折過去,兩腳似在屋檐邊上生了根一般,整個人倒折九十度角,作了個大迴旋的動作,堪堪讓過這角度奇異的三箭。
這「鐵板橋」的功夫用得如此精妙,觀者無不叫好,但岳志偉的身形並未因此打住,反而借這一旋之力,攻向了暗伏於屋頂上的那三名箭手。
然而他的人還未到,在他兩邊的暗處中突現出一桿長槍、一把長刀,同時向他的腰間襲至。
單聽這勁風之聲,岳志偉明白,敵方的高手終於出擊了。
還未出手,自己已先陷險境。
攻來的長槍變幻莫測,槍芒如雨,勁氣飛旋;長刀重達數十斤,卻在一名大漢的手中使出,舉重若輕,渾若無物,在輕重有度間殺機盡現。
岳志偉知道這兩人均是敵方高手中的佼佼者,雖然比及華艾、趙岳山略遜一籌,但刀槍合併,珠聯璧合,於攻防之道熟諳在心,絕不容自己有半點小視之心。
「呀……」岳志偉情不自禁地一聲暴喝,宛如驚雷,長劍劃出,陡生三尺青芒,呈一種扇面橫掃向迎前的這兩大強敵。
他才一出手,始知不妙,原來這屋頂之上的幾名勁敵似乎早有默契,當岳志偉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到眼前的兩名強敵時,那三支猶如不散的陰魂之勁箭已然標空。
岳志偉心裡不由「咯噔」一下,如明鏡般鋥亮,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竟與自己如此接近。
岳志偉已無法閃避,更無法抽身而退。
也許換作平時,他憑著自己超強的感應未必就不能逃過此劫,但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拼殺之後,他漸漸感到了自己的內力後續不接,直接影響到了應變能力。
他似心有不甘,卻又力不從心,就像是一個溺水者掉入了一個具有強大吸扯之力的漩渦中,已經無法自救。
對於死亡,他本無畏,只是想到霸業未成,復國無計,他心中多了一股不可名狀的悲情。
他已無法換回這既定的敗局,只能接受這殘酷的命運。
「呼……」然而就在這時,在他身後的虛空中,突然生出了兩道強大至極的殺氣,伴著兩聲長嘯,同時化去了即將降臨到岳志偉身上的殺機。
兩條人影同時出現在岳志偉的視線之中,以玄奇莫測的步法,一人使拳,一人用劍,恰如下山過林的猛虎,攻向了來勢洶洶的敵人。
來者不是別人,竟然是葉銘與葉青。
這實在是一個讓人無法想到的結果,誰也沒有料到,葉銘竟然會救岳志偉!
拋開葉銘與岳志偉從前的恩怨不說,單是柳橙之死,就在他們之間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葉銘完全有一千個理由擊殺岳志偉!然而,他不僅沒殺,反而救了對方。
難道說他已徹底忘記了這段恩怨,還是因為……
沒有人明白葉銘心裡所想,就連葉青也未必知道。
葉青之所以要救岳志偉,並不是因為岳志偉的緣故,而是他相信葉銘,相信葉銘這麼做就必然有讓人信服的道理。
「多謝!」在岳志偉的記憶中,這兩個字他從來就沒有說出過口,但此時此景,已由不得他不說。
他打心裡對「陳平」與葉青的援手充滿感激!
同時他的精神為之一振,背對一彎明月,他的長劍躍空。
這一剎那間,天地彷彿陷入一片肅殺之中,就連葉銘與葉青也感到了岳志偉劍上所帶出的酷寒之氣。
經歷了生死一線間的驚魂,岳志偉似乎徹悟到了什麼,竟將體內的潛能迅即提升至極限。雖只一劍之勢,卻如千軍萬馬,仿如大山崩裂般爆發開來,殺氣如嚴霜,令屋頂上的每一個敵人如墜冰窖,呼吸不暢。
只有一劍,但這一劍在虛空中劃出一條奇異的曲線,猶如幻痕,雖是瞬息之間,但劍勢每向前移動一寸都有加速的跡象,隨劍勢而生的氣流亦更趨猛烈。
但在外人的眼裡,不過是劍光一閃。
更可怕的是,這一劍閃出,並非獨立的一式,竟然在有意無意之間與葉銘的拳、葉青的劍形成互補,構築了三大高手同時出擊的陣式。
這才是最霸道的,試問天下,有誰還能擋得住這三人的聯手一擊?
答案是否定的,當然沒有人能夠擋住這雷霆萬鈞的一擊。
「轟……」屋頂為之炸開了一個大洞,頭顱、斷臂、殘肢隨著塵土與血腥充斥著整個半空,面對這驚人的一幕,觀者無不心悸。
趁著眾人心神一怔間,岳志偉三人腳步不停,旋即從房頂上殺開一條血路。經過了剛才的一幕,竟然再也無人敢出面攔阻。
眼見岳志偉三人消失在黑夜裡,華艾並沒有下令手下追擊。這一役他雖然折損了大半人馬,但畢竟也不是全無戰功,包括東成在內,岳志偉一行三十七人已亡三十四人,其中不乏真正的高手。
望著岳志偉三人逝去的方向,華艾只是冷然一笑,忖道:「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只此一戰,已讓你精英盡失,看來這一次死獄魔岳志偉的大名,終於可以在天下諸侯中除名了。」
長街上走來的,是一支五六百人的馬隊。
五六百匹駿馬在善騎者的駕馭下,整齊劃一地沿長街而來,每一位騎者都是綿甲裹身,手執矛槍,嚴陣以待,防範著一切變故的發生。
在馬隊的中間,是一頂十六人抬的大紅軟轎,轎身裝飾豪華,極度氣派,擺下這麼大的排場,可見轎中人的身分非同尋常。
這五六百騎士之中,不乏武功超強之士,全都圍守在軟轎的四周,神色凝重,如臨大敵,不敢有半點疏忽。
馬蹄踏過厚厚的積雪,揚起一地迷霧,保持著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正從高升大街經過。
當馬隊距酒館還有五十步距離的時候,那中年漢子終於站了起來。
他並沒有急著出門,而是來到了秦易的面前,拱手道:「閣下貴姓?」
秦易倒嚇了一跳,忙道:「不敢!在下姓秦名易。」他本來是想說幾句硬話充充門面,誰料話到嘴邊,全變了味。
「原來是秦大爺。」那中年漢子淡淡一笑道,眼中似有一股奚落之意。
「還未請教大爺貴姓?」秦易已經看出這一群貌似普通之人其實並不好惹,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忙賠著笑臉問道。
那中年漢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你很想知道嗎?」
「若是大爺不方便的話,不說也罷。」秦易見他話里的味兒不對,忙不迭聲地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