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父親的心病
季晟天的目光頓時收了回來,落在他臉上。
「為什麼?」他疾聲問道。
江懷遠苦笑了一聲。
「我不知道那段時間他們都做了什麼。這件事情,至今小鈺也不知道。那段時間,她在醫院住著,那些人每天都會給我來信,來電話,我聽見果果在那邊哭……」
他說不下去了,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又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樣,緊緊握著吳鈺的手。
「我不求你能夠明白,那時候我心裡是什麼滋味。我自己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女兒,從來沒讓她受過一點傷害的女兒……」
他像是喘不過來氣一樣,說了一句,又很快閉上了嘴。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可是,我知道,如果果果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對她來說,也許又是一次傷害。即便是這樣,你也一定要讓她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嗎?」
季晟天第一次面對著江懷遠的逼視,低下了頭。
長期戰鬥在一線,他知道那些亡命之徒都是什麼樣的心理,知道一個小女孩落在他們手裡會有什麼樣的遭遇。他已經應該慶幸他們中間沒有喜歡猥褻幼女的變態,否則果果是否還是在他身邊的這個模樣,已經不是可以想象的事情了。
一個六歲的小孩,在那樣的虎狼窩裡呆了好幾天,那是什麼樣的感受?他想不出來,也忽然不敢去想。
「所以……」江懷遠的聲音更蒼老了幾分。也許是因為卸下了心事,他現在整個人都要輕鬆了許多,也看起來更蒼老了及分,不再是之前端著架子的檢察官的模樣,更像一個小心翼翼的父親,「如果可以,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你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這些事情,好么?」
季晟天沉默了。許久之後,他終於抬起頭,兩隻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卻被他自己死死地壓制住了。他低聲問道:「那你,為什麼,沒有把他們都抓起來?」
江懷遠又苦笑了一下。
「抓起來?當時那些人,我們追蹤了很久,從各種攝像頭覆蓋的地方尋找過他們的蹤跡,卻只發現他們逃出了H市。」
「所以你們就沒有繼續追查下去了?」
「我們能找到的所有他們離開H市的資料都顯示,果果已經沒有跟他們在一起了。我一直懷疑果果死了,或者被他們賣掉了……」他緊緊地揪著自己的頭髮,一手握著吳鈺的手,低著頭,卻不難讓人感覺出他心裡的痛苦。
季晟天深吸了一口氣,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話可說。
「無論如何,你不該這樣冷待她們。」
他猶豫了半天,終於說出來了這麼一句話,卻連自己都覺得沒什麼說服力。
江懷遠也像是沒聽見一樣,木愣愣地坐在那裡,不再說話。
季晟天也不再說話。他想了想,拿出手機,先給老七發了一條消息,讓他不要再繼續調查下去,又給季母發了一條消息,說果果出了車禍。
過了沒有幾分鐘,季母的電話打了過來。
季晟天略一猶豫,走出房間,在門外接起了電話。
「媽,有什麼事情?」
季母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快,劈頭蓋臉地問道:「你說那個什麼江果果,被車撞了?」
「嗯。」季晟天眉頭一皺,「媽,果果好歹是你的兒媳婦兒。」
「她,那麼土氣的一個兒媳婦兒,我可真是不知道,我季家是交了幾輩子霉運!」季母尖刻地說道,「晟天,我看你不知道是招了什麼魔了!怎麼就討了這麼一個媳婦?」
「媽!」季晟天更不快了幾分,轉頭隔著玻璃看了一眼還睡著的韓露,心頭更急了幾分,「我現在第一醫院,一會兒你給弄點兒雞湯什麼的送過來吧。她媽媽也在同一輛車上。」
季母明顯再電話那頭冷哼了一聲,卻也沒說什麼,掛斷了電話。季晟天又看了一眼韓露,掛斷手機,嘆了口氣,才又推門進去,在床邊坐了下來。
就在一屋子人各自沉默的時候,病房的門卻被猛地推開了,緊接著,一大群人涌了進來。
季晟天猛地起身,皺起眉頭看著進來的人,冷冷問:「你們是什麼人?」
帶頭的是個四五十歲的女人,頭上還包裹著頭巾,一看就是鄉下地方來的。她一看到病床上的兩個人,一聲嚎啕,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行行好吧!我兒子還在重症監護室躺著呢,我們真的沒錢賠給你們呀!」
江懷遠的眉頭猛一下頓住。他驀地站了起來,站在那兒,打著哆嗦,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我們並沒有要求你們必須承擔醫藥費。」季晟天冷冷地說道,「是你兒子肇事,該做的賠償,你們還是必須要賠。」
那農村婦女聽到他說不要醫藥費,原本已經鬆了一口大氣,等聽到他後半句,整個人頓時又往地上一坐,拍著腿,嚎啕大哭起來。
「我苦命的兒啊!」她抽抽著哭道,「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這麼大一個窟窿,我們一家要怎麼補喲!你奶奶還吃藥,你娃娃還喝奶,你讓我們怎麼辦喲!乾脆一家人死在一起好了喲!」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季晟天看在眼裡,便更不快了幾分,臉色更冷了幾分下來,頗有幾分滲人。
「夠了!」他喝道,「你們闖出來的事情,證據確鑿,你想在這裡威脅我們?」
那婦人被他這一句喝給嚇了一跳,愣怔了一下,坐在地上哭得更大聲了。
「天哪!我的兒啊!」
她扯直了嗓子嚎哭,惹得周圍那一群人也跟著哭的哭嚎的嚎,其中甚至還夾雜著一個小娃娃奶聲奶氣的尖銳哭聲,直吵得人頭疼。
季晟天心情本就不好,聽到這一片哭聲,更是火冒三丈,一腳踹翻了凳子。
「你們要再不滾出去,我馬上叫警察,咱們釘對釘,卯對卯地算賠償!」
他吼完這一句,余怒未消地看著面前這幾個人的表情,又添了一句:「滾!」
一屋子人被他的爆發給鎮住了,一時之間房間里安靜成一片,半點而聲音也沒有了。
就在這時,季晟天只覺得自己袖子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他低下頭,頓時就對上了韓露一雙迷茫的眼睛。
「怎麼了……?」韓露弱弱地問道,聲音虛弱得厲害。
季晟天方才還一片怒火的心情頓時就平復了下來,猛地坐在了寒露床邊,拉著她的手連聲追問。
「怎麼樣?還暈不暈?頭還疼嗎?感覺還好嗎?」
韓露迷迷糊糊地看著他,目光里有些疑惑,還有些微的疏遠。
「我……好像好很多了。」她低聲說道,「你……怎麼發火了?」
季晟天笑了起來,目光裡帶著一絲喜悅。
「沒什麼……」他笑著俯身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一下,低聲道,「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韓露「唔」了一聲,就要閉上眼睛,那婦人卻在這時湊了上來,噗通一聲就跪在床邊,嚎了起來。
「女菩薩,或不撒,球球你們,高抬貴手,行行好,放過我們家吧!我家就這麼一個兒子,就這麼一點兒錢,真的賠不起呀……」
韓露被這麼一嚇,整個人都瑟縮了起來,季晟天看在眼裡,剛才那一點好心情頓時一掃而空,又看向了那婦人,怒目而視。
「我現在就叫交通隊的人來,如果有必要,警察那邊我也可以叫他們過來。」
他冷冷說了一句,就聽見旁邊吳鈺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小季,不用這樣。」她的聲音也很微弱,並且因為盡量地護著韓露,她受到的衝擊還要更大一些,也就更不舒服,這時候說起話來,中氣更加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