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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我曾愛你,雖不自知

  帝王的臉倏地沉了下去。外面宴請的賓客好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好奇地往裡張望。心寧這句話實在太響亮,對自己的名節,沒有半分好處。偏生她笑得得體大方,像是很無辜地這樣問了出來。


  鳳盛駱衣袖一揮,合上了大廳的門,無奈地道:"楚兒,你衝動了。"

  "唔。"心寧抱著鳳歌,低頭輕笑了一聲,道:"看我,又不知分寸了。是菱角太久沒提點我了罷。只是,風城公子,你今日究竟為何而來?我是盛駱的妻子,於你,有何相干?"

  她是盛駱的妻子。


  鳳盛駱和風城啟難都是一怔,不過鳳公子很快反應了過來,長臂一伸,環住心寧的脖頸,眼眸亮晶晶地道:"嗯,楚兒已經與我完婚,鳳歌都已經百日了,風城公子不會如此不識趣的,對不對?"


  氣氛突然死凝。


  風城啟難直直地看著楚歌,許久,才輕聲開口:"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些事。"

  心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不言和菱角自覺地將團喜和小奶包給帶下去了。守天和白朮也自動出門守著。


  屋內只剩下他們三人。風城啟難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跡,寫著"阿蕭親啟"。


  "你說,我愛的是上官取露。"帝王皺眉,看著心寧的眼睛,悶聲道:"我沒有。"

  他對上官取露不過是兒時的情誼,將她當成妹妹寵習慣了,不希望別人欺負她而已。若說愛,那是沒有達到的程度。


  在政事繁忙的時候,他腦子裡偶爾浮現的,只有她,而沒有取露。二者之中的不同,他知道。只是他一直迴避自己對她的感情而已,他不能,愛上左家的女兒。上官取露說到底,也多多少少做了他迴避感情的盾牌罷了。


  他不愛上官取露,他愛的,一直是眼前的這個人。


  "你說,我完全放棄了你的感情。"帝王苦笑一聲,心裡悶悶地痛:"我沒有。"

  他如何會放棄她的感情。只是.……太后病重,左家滅門,他的狂躁的心沒有得到慰籍,所以反倒,傷了她。她曾經笑得那樣溫柔地告訴他,阿蕭,我會陪著你老去的。所以他任性了罷,覺得她會一直都在。


  不曾想,卻是自己,一步一步地將她推離了。等到回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那樣決絕地走了。


  "你說,我無法只愛你一人。"抬眸,帝王深深地看著心寧,一字一句地道:"若非我只愛你一人,我如何會捨得拋棄這江山。左楚歌,你只看得見你愛我,卻看不見,我也愛你么?!"


  他肯吃下她做的無味的清湯麵、肯容得她與他動手、也肯與侍衛一起,替她摘下滿湖荷花。左楚歌,這些,你看不到嗎?你當是利用,可是堂堂帝王,若非真愛,何必對一枚棋子好到如此地步!

  他狠心對她,卻終究是沒有將她同左天清一起殺了,甚至……為她瞞住了天下人的眼睛。其實,他哪裡是不愛她啊,分明是愛慘了她!


  "不管你是左楚歌,還是慕容心寧.……"風城啟難將信捏在手裡,別開頭去看著地面,沉聲道:"我都不會放你離開,你不屬於那四四方方的院子,我便陪你浪跡江湖。你若覺我三心二意,我便為你散了後宮,亦或是禪讓帝位。此生我就這樣明明白白地說一次,

  左楚歌,我愛你。"

  心寧一震,自己肩上的手亦是一僵。帝位的臉上依舊是那樣冷冷冰冰,但是緊捏著信的手,以及這一句一句彆扭生硬的話,當真是震憾了他們。


  原來,他也曾愛過自己么?心寧低笑一聲,終於記起自己曾經多麼傻地愛過眼前的這個人。為他怎般漸漸放棄自我,為他受過多少次傷。最後的定格,不過是他站在上官取露身前,看著她喝下打胎葯的樣子。


  她曾蒼白著臉,拿著筆一字一句寫下的絕情信,如今在這人手裡,一點一點地告訴她他的情意。


  可是,阿蕭,你不覺得晚了么?良辰美景奈何天,她敢承認自己感情的時候他不敢,如今再說,能將傷害全部抹清么?

  "你說完了?"心寧平靜地看著面前的男子,笑著問。


  風城啟難低笑一聲:"嗯,說完了。"

  心寧點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東坡肉放進自己碗里,默默地吃下。


  帝王一愣,隨即沉了臉色。她向來只吃素食,原來用膳都是他逼著她吃肉末,偶爾都會嘔吐。現在她這是做什麼?

  鳳盛駱低嘆一聲,一直沒有說話,只沉默地倒了一盞熱茶放在心寧的手邊。


  "左楚歌已經死了。"心寧淺笑,絲毫沒有要吐的樣子,抬頭對著風城啟難道:"自出宮那一刻起,她就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慕容心寧。而慕容心寧不認識你,更別說,還會愛你。"

  她承認聽得他的話,心裡有些難受。可是他於她,不過是前世記憶了,對於如今的慕容心寧來說,最不會愛上的,就是這個傷害了自己無數次的男人。女人傻,但是也要保留自己最後的一絲餘地不是么?難不成,愛上一個錯的人,還要吼著生死不離君么?

  她沒有那麼大的胸懷,誰傷她,她必銘記。若是所愛之人,那就用愛一點一點地抵!直到愛恨扯平,再不相欠,緣分就算盡了。


  風城啟難的臉色有些蒼白,卻依舊未動聲色,只看著心寧,認真地道:"不記得了也好,慕容心寧,總有一天,你會重新愛上我的。那時候,我必會許你一生幸福。"

  言罷,帝王起身,慢慢地朝門外走去。他的步子很穩,穩得有些過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心寧終於鬆了一口氣,捂著胸口,將鳳盛駱倒的茶全數灌了下去。好難受。


  鳳盛駱嘆息著幫她順氣,眼眸里染上些心疼:"你這又是何苦?"


  心寧舒了口氣,蹙眉道:"誰知道他做什麼要來說這些,早時候做什麼去了?"


  是的,若是風城啟難一早說了這些,恐怕此時,他們已經很好地生活在一起了罷。楚兒又怎麼會,還在他身邊?鳳盛駱沉默不語,一雙鳳眸染上了些惑色。


  風城啟難不能抹平楚兒心中的傷,那麼他能么?他到底是該讓燕王來彌補楚兒,還是該帶著她傷痕纍纍的心去給她新的生活?到底哪一種,才會讓楚兒真正的幸福?


  ???

  西城宅院。


  白朮臉色難看地扶著風城啟難進了房間,吩咐守天去打熱水來。他身上的傷口一早裂開了,特別是手臂。傷那麼多倒還不知省著力道。他們在外面也沒聽得裡面多大動靜,可是出來的時候,帝王的嘴唇已經全然白了。


  血凝了衣袖,扯下來會連著皮肉,守天擰了熱水帕子,一點一點地按著帝王的傷口,白朮再面如冰霜此時也是火了,道:"自己傷口會裂開,自己不知道?"

  風城啟難沉默,伸手止住了守天的動作,直接將衣袖給扯了下來。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又再度血肉模糊。帝王拿過一旁的葯,自己抹了上去,末了,才輕聲道:"知道,只是沒能控制住。說到底,還是長痛不如短痛。"

  守天皺眉,接過帝王手中的藥瓶,重新替他仔細地上藥。白朮是真的怒了,二話不說,甩袖就走。


  "白朮大人!"守天一驚,忍不住喊了一聲。卻聽得帝王低低地道:"不用喚了,你喚不回他的。白朮就是那樣的脾氣,等他氣過了,也就好了。"

  是的,白朮只是氣他不珍惜他的勞動成果。好不容易替他包好的傷口,一裂再裂。真當他是神醫么?再這樣下去,帝王以後滿身都會是傷疤,好玩么?


  在白朮的世界里,小時候只有師父鬼谷老人,出谷以後便只有風城啟難,他們是君臣,亦是朋友。到後來,莫名其妙來了一個南宮七,可是他沒來得及打開心扉,那人已經不見了。


  於是現在白朮最看重的,不過就是風城啟難而已了。


  風城啟難也知道這一點,所以雖說不讓守天喚住白朮,他終究還是自己出來找了。


  西城宅院是剛買的一處地方,供他們休息的。也不大,白朮定然是走出去了。帝王沒讓守天跟來,只自己一個人,沿著河邊慢慢地走。白朮喜靜,往河邊走理應沒錯。


  不曾想,半個時辰以後,他沒有找著白朮,倒是讓別人找到了。


  十八個人,一身黑衣蒙面,帶著明晃晃的刀,將他圍在了河邊。看這架勢,必然是知曉他身份的人。那麼大燕也只有一種人會不顧一切地來刺殺他。


  左黨餘孽。


  風城啟難嗤笑一聲,冷冷地掃了周圍的人一眼。"忍到現在才動手,真是讓孤佩服。"

  黑衣人沒有說話,眼裡帶了濃濃的殺意,朝帝王圍了過去。就算知道風城啟難武功很高,可是他現在受了傷,身邊的白朮和守天也不在,此時不出手,以後哪裡還有機會?!


  不過顯然,他們忘記了一句話,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雖然人數多,風城啟難身上的傷也重,不過幾十招下來,十八個人沒有一個人能近得了他的身。他奪了一人的劍,硬生生撐了下來。


  只是,胸口的傷,到底是太重了。


  視線漸漸模糊,他將劍插進地里,就這樣站著,也不願意倒下。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去的時候,刀光劍影之中,有一襲白綢,飛快地朝他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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