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江山畫,若是沒有她
一盞茶被摔得粉碎,風城啟難死死地捏著那請帖,一雙黑眸里殺氣四溢。
旁邊的白朮和守天都是一驚。對面千巧樓的東家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了,杯子端在手裡,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對面這主兒看起來很不好惹啊,雖說是來買他的產業,可是怎麼看起來,這麼像來搶的呢?
旁人顫顫巍巍了半晌,帝王只黑了一張臉不說話。半晌,守天才敢將契約書輕輕放在那東家面前,眼神示意他快簽快走。
千巧樓東家如獲大赦,也不覺得平價賣了產業多麼吃虧了,趕緊地簽了字,拿了銀票就走。那男人太可怕,在他對面坐久了,真的抗不住,還是趕緊走,吃虧是福!
守天關上了門,將地上的瓷片小心地收拾了。白朮看著帝王手中的請帖,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楚歌出宮不過一年多,竟然就有了孩子,還是鳳盛駱的,這是為的哪般?
"白朮。"許久之後,帝王才輕聲開口,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她是不是真的恨極了我,才會拿這樣的法子來將以前的傷害,統統還給我?"
他還記得溫華宮裡她喝下打胎葯的樣子,那樣的決絕和不顧一切啊。曾經他所做的,可能是真的傷透了她。歌兒的性子不爭,卻也是有仇必報的。所以,這肯定只是她開的一個玩笑,對不對?
一想到她真的可能會和其他人在一起,把屬於他的所有美好都展現給另一個人看、與另一個人生下孩子,甚至愛上其他人。他心裡的怒意直欲將理智淹沒,狠不得,不惜一切代價將她留在身邊!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可是……那樣做已經錯了一次了啊,他不能再做任何會傷害她的事情了。不然,這輩子恐怕真的會孤獨至老呢。鳳鳴宮的燈都熄滅了,他還回那冷冰冰的皇宮幹什麼?沒有她時常一身白衣地飛進他的書房,他還批那繁瑣的奏摺幹什麼?
江山如畫,但若沒有她,於他,又還算什麼?
白朮拿過帝王手中的請帖,淡淡地問:"您會去么?"
風城啟難抿緊了唇,沒有回答。心口處撕裂般的疼痛,倒讓身上的傷痛輕了不少。如今他只覺得,若是重來一次,再是朝陽宮初見那時的一抹驚艷里,他一定會告訴自己,眼前這個女子,你要好好珍惜。
"鳳盛駱是離國三皇子,自絕頂崖生還,也該在離國,卻千里迢迢跑來尋了貴妃娘娘。"白朮捻著那帖子,不咸不淡地道:"端看王上自己的心愿了,是放手成全,還是.……"
"我說過不會放手。"帝王沉了目光:"說我自私也罷,白朮,既然我愛她,便不會放開她。"
以前總在身邊的時候沒有發覺,等到心裡空了一塊了,才曉得原來那個人在心裡佔了這樣大的地方。他怎麼沒有發現,自己以前如何會如此寵一個人,容一個人。開始是因為左相,之後呢?
他曾允了說要信她,後來,食言了。那麼乾脆再食言一次罷,他不信,他賭她心裡還有他。
她痛,他亦是。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他也會讓她再次看清楚,他愛她,如她當初一般,沒有之一。
"千巧樓買下來了,將裡面的人全部換掉,我會讓人去尋最手巧的工匠。"風城啟難看著桌上的契約書,黑眸里閃著些許期待。"將它更名懷瑾閣,多餘的貨品,減價賣給其他地方。每個貨架上,只留一個呈物盒。"
白朮應了,下去準備。
上次她說過,若是談生意,她自當歡迎不是么?
帝王捂住胸口,微笑,這世上,哪裡還有比國君更大的奸商呢?歌兒,你若願意,我許你一世繁華又如何?
???
慕容府,宇楣挂彩,朱門大開。
大廳之外的庭院里擺滿了桌子,上有各色佳肴,美酒如醉。婢女們穿梭其間,端菜送酒。來的人很多,畢竟這一年裡心寧還是結下不少人緣,加上珍珠綾羅坊的名氣在這裡。所以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了不少。
心寧抱著小奶包在大廳里坐著,唇角掛了滿意的微笑。她這樣做的目的只是告訴風城啟難,她和別人有孩子了。身為帝王的那個人,哪裡能容忍這種事?
這樣一來,他要麼怒,她就再度逃。要麼放棄她,她也就繼續過她的安寧日子。
小算盤打得很好,所以心寧心情不錯,連懷裡的小奶包吐了一臉的奶泡泡,她也只是很溫柔地給它擦了,沒有對其進行再教育。
廳里也擺了一桌,坐的自然是不言、菱角、團喜還有鳳盛駱。當然,鳳公子今日的心情也是極好的,接過旁邊心寧手中的小奶包逗個不停。一頭銀髮也老老實實地束在了身後,看起來就是一臉"我是慈父"的表情。
不言捂著嘴和菱角嚼舌根,團喜樂呵呵地看著自家夫人老爺少爺一家天倫的場景,整個畫面十分美好。當然,如果沒有出現在門口的那個人的身影的話。
饒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在看見那兩人同坐一處,懷抱孩子的時候,風城啟難還是忍不住心裡一陣悶痛。袖下的手青筋暴起,臉上,卻是面無表情。
"嘖,閣下那麼大的身份,怎麼倒站在門口了?"鳳公子顯然看見了帝王,一聲輕笑,讓人去請他進來。
心寧一愣,倒是十分意外地抬頭。那人面如沉水,踏步而來,星眸劍眉之中,隱隱含著痛怒,看得她心裡一驚。身後的白朮依舊錶情冰冷,守天倒是有些皺眉。
她驚訝的是,他竟然來了!
九五之尊的帝王,她這樣算是給他戴了綠帽子罷?他竟然這樣安靜地選了她身旁的位子坐下,一雙眸子里暗潮翻湧,卻被強壓得死死的。半晌,生硬地開口:
"恭喜你。"
心寧獃獃地看著他遞過來的精緻雕花盒子,傻了。從容如鳳公子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風城啟難,這人,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么?
恭喜?恭喜什麼?不言和菱角也傻了,帝王此時一身玄衣,玉帶束腰,衣襟袖口暗繡的不再是霸氣的龍紋,而是簡單的花紋。少了很多高高在上的感覺,倒只像一個霸道彆扭的男子,悶悶地來恭喜自己心愛的人早生了貴子。
大廳里安靜得很,倒是鳳盛駱懷裡的小奶包睡醒了,睜著大眼睛四處看。
風城啟難一抬頭,便看見了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不點兒在紅色的錦被中盯著他,雪白的小臉蛋上蹭著白色的奶沫兒,黑黑的小眼珠像極了某個倔強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莫名地就軟了。
"很可愛。"帝王輕聲開口,看著心寧道:"很像你。"
心寧:"……"
她為什麼會有一種很想逃離這個大廳的感覺呢?風城啟難太反常了,反常得可怕。
廳里只有鳳盛駱還能動,他將小奶包交給了心寧,然後拿起了筷子,道:"既然是百日宴,那便吃東西罷。來者是客,風城公子也不必客氣。"
聽得他前半句話,不言和菱角還鬆了口氣,正打算拿起筷子,就聽得一聲"風城公子"。
於是兩人的筷子就華麗麗地掉了。
這裡只有團喜是局外人,她看了半天,也猜不出這玄衣公子和老爺夫人是什麼關係。唯一知道的是,好像不言和菱角都比較怕他。
難不成是夫人的表哥么?團喜強大的聯想能力又啟動了,於是總結出關係如下:
夫人慕容心寧不顧表哥風城公子的阻擾,堅持嫁給了老爺鳳盛駱,但老爺某日惹怒了夫人,於是夫人帶著剛出生的少爺慕容鳳歌遠走江南。老爺追悔莫及,於是來尋。經過種種,夫人就原諒了老爺,但是夫人的表哥風城公子又不樂意了!表哥表妹,才是一對!於是,就有了現在這個局面!
很好,很完美!
團喜又樂呵呵地笑了,撿起不言和菱角掉了的筷子,在衣擺上擦了擦,放回她們的手上,朝風城啟難笑道:"表哥,您一路辛苦了,先吃菜,這桌兒是我親手做的,保管好吃!"
風城啟難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叫做表哥,饒是心情再差,一時也愣住了。面前這個笑得一臉憨厚的婦人……叫他什麼?……表哥?
心寧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越笑越歡,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團喜.……你,你為何這般叫他?"
團喜很無辜,看了看桌上包括表哥身後兩個人奼紫嫣紅的臉色,不由地摸摸後腦勺:"我叫錯了么?風城公子不是夫人的表哥么?"
這是如何得出來的逆天結論!
鳳哥哥也笑了,筷子一轉就賞了團喜一塊東坡肉。嘖嘖,帝王的形象全毀在這一聲表哥里了。原本他喚他"風城公子",就已經把帝王拉到了一般貴公子的身份上。團喜倒好,一聲表哥直接讓帝王跳到了老百姓的行列啊!
某鳳歌在心寧懷裡看著自家親爹無語的表情,沒心沒肺地笑得特別歡。
"我是她的丈夫。"風城啟難淡淡地開口,解答團喜的疑惑。
整個百日宴都安靜了。
心寧收了笑意,冷哼一聲:"丈夫?我不記得我嫁給你過過,視我為妻的只盛駱一人,你是何處來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