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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無上恩寵

  帝王決定寵一個人,那麼必定傾國之力,艷羨六宮。


  自朝陽宮那日封嬪之後,帝王連續半月都歇在鳳鳴宮。專房之寵,讓天下吃驚。偏偏皇后在此時稱病,居朝陽宮不出,後宮眾人再有其他意見也無處發,畢竟除了皇后,目前位分最高的是芷嬪。


  前朝有不少人上言,後宮理應雨露均施,才不至偏寵妃子,六宮不正。可是帝王大手一揮,阻了群臣意見。言道:"後宮恩澤是帝王家事,愛卿們不必過於關心。芷嬪溫婉可人,是賢德的女子,孤偏寵些也不為過。況且左相為我大燕出力良多,女兒連帶受些殊寵又有何不可?"


  左天清看著座上帝王唇邊的淡淡寵溺,爍亮的眼裡帶了三分驚奇七分懷疑。不過楚歌受寵對他而言百利而無一害,他此時也不必多說什麼。也正因了她受寵,左家才會更加昌盛。這沒什麼不好。


  風城啟難坐在龍位之上,淡淡地掃視了文武百官,心下冷笑。肯勸他的人倒還好,那些沒有進言的人,他一一記下了,誰忠誰逆,日後便可一起了了。而目前,他不介意再縱容左天清一點。


  於是以後的一段日子裡,左府門庭若市,左相的勢力看似又漸漸大了。


  深夜,鳳鳴宮。


  楚歌拿了卷書在燈下看著,不語在一旁打扇。夏意漸濃,微微也有些熱了,楚歌看了一會兒,便合上書,朝門口處笑道:"王上總愛這樣,倒別又怪嬪妾將你誤認為了宵小去。一國之君,怎的愛聽人牆角?"


  風城啟難面無表情地從隔斷處出來,看著楚歌那一身碧色的廣袖裙,哼道:"孤不過是不忍心打擾你,卻成了聽牆角的了。歌兒,莫不是孤太寵著你了,讓你說話越發不知分寸。"

  楚歌一笑,早已沒有了初入宮的謹慎和惶恐,只提了裙兒下來行禮:"嬪妾參見王上,王上萬福。"

  "起身罷。"風城啟難坐在榻上,看了看矮几上擺著的書,隨手翻了一翻:"你也愛看詩詞?"


  楚歌點頭,坐到榻的另一邊去,道:"近幾日鳳鳴宮太熱鬧了,嬪妾左右尋不著一個安靜的地方,便只能去這詩詞中求一份安寧了。"

  風城啟難眉梢微挑,端起守幽上的茶喝了一口。他當然知道最近嬪妃必定會往這鳳鳴宮走,無論是求庇佑的還是諷刺的,抑或是為了在這裡見他一面的,這半個月,再沉得住氣的人也該統統來過鳳鳴宮了。他沒有下任何保護鳳鳴宮的旨意,只是想看看她如何應付。


  楚歌自然也知道風城啟難這是故意的,卻也不急。誰來她便見誰,好茶好點心地奉上,隨她們愛說什麼,只坐在主位上抿她的茶,微笑不語。


  所以這十幾天,雖然有幾位已經漸漸紅了眼,卻也沒生出什麼大事端來。只除了今天。


  今天淳昭儀來訪,想求了青璃回去。楚歌也沒什麼不肯的,便許了她。誰知靜昭儀和李婕妤隨後也來了,見她把近侍的婢女賜給了淳昭儀,很是冷嘲熱諷了一番。


  原本青璃是自願離了當時的淳良儀,重新歸入內務府的。不管此後她是如何能來服侍楚歌,都不再能算是淳良儀的人。可是如今的淳昭儀實在沒什麼心計,性子也軟弱。雖然楚歌喜歡她,能護她一時,但身邊沒個貼心的丫鬟也是不行。所以楚歌決定將青璃送回淳昭儀的瑞真宮。


  這本也無關李婕妤和靜昭儀什麼事兒,可是因為風城啟難自大婚之後只寵幸了皇后和楚歌二人,楚歌甚至獨佔帝寵半月,這怨恨積於心,自然便會挑事兒了。


  淳昭儀雖然比楚歌先入宮,但歲數上卻是小了楚歌一歲,人也總怯怯的,站在那兒被李婕妤諷刺了半晌也不知道吭聲。楚歌沉默了半晌終於是沒忍住,端著茶杯笑道:

  "我竟不知這宮裡主子還不能做奴才的主了,李婕妤,這鳳鳴宮裡的調度且不說輪不到妹妹你來管,就便是真給你管了,妹妹也要看清,我是嬪,你是婕妤。"

  想起李婕妤和靜昭儀,楚歌微微撫額。今日她是太衝動了,這樣明顯會招人恨的話也那樣不加思索便說了。想來對面這個人也是有錯的,若不是他許她的"恩寵"太多,她也不會這樣下意識地替人出頭。


  她本來的心愿不在這裡。


  "你在想什麼?"風城啟難瞥一眼正在出神的楚歌,皺眉道:"孤發現你很愛在孤面前發獃啊。"

  楚歌回過神,屋裡已經只剩下她和他,不語和新來的守幽已經關了門下去了。燭火高燃,風城啟難刀削般的側臉在燈下看起來,竟是那樣容易讓人心動。


  "王上應該知道白天的事,又何必這樣說。"身邊無人了,楚歌也就放鬆了下來。身子靠在軟墊上,懶懶地道。


  這半月,風城啟難是每日都歇在鳳鳴宮不錯,可是他並沒有真正地寵幸她。不為其他,只為她那天的一紙契約。


  帝王最忌諱的人是丞相,而她,是丞相的女兒。無論最後朝廷的局勢是怎樣,她的結局都不會好到哪裡去。


  所以那天晚上,楚歌跪在了風城啟難面前,說與他進行一場交易。


  起初風城啟難是完全不信她的,只冷眼看她,要玩什麼花樣。楚歌卻從容地站在那裡,慢慢地說:


  "從入宮到現在,王上試探嬪妾的次數也不少了,想來也很疑惑罷?第一次是在本該按宮規歇在鳳鳴宮的時候,您去了皇后的朝陽宮。"

  "那又如何?"風城啟難挑眉,看向了地上跪著的女子。


  "若嬪妾是丞相的棋子,必會告訴丞相這一消息,棋子失寵,丞相也會上心一下罷?但第二天上朝時,丞相併沒有提及此事對不對?"楚歌一笑。


  風城啟難淡淡道:"也未必,宮中不是只有你一雙眼睛一張嘴。丞相就算知道了,不說出來也是有可能的。"

  "那麼。"楚歌笑道:"接天湖那次呢?您故意將嬪妾丟在湖裡不管,明知丞相不會贊成你娶上官小姐,卻還在嬪妾面前大肆表現對上官小姐的心疼。您是帝王,嬪妾相信您不會犯這樣的失誤。"

  "這又如何?"帝王唇角帶了玩味的笑容,直直地看著那女子的眸。


  楚歌挺直了背,不卑不亢地迎上風城啟難的視線,一字一句地道:"若嬪妾是王上所想那樣,是丞相送進來的眼線或者助力,那麼嬪妾不是該告訴丞相接天湖的事么?這樣一來,上官小姐還能平安無事?丞相能阻王上娶那樣心儀的女子,自然也能以此事逼死她,不是么?"


  風城啟難眼神一暗,沉默地看了楚歌半晌。眼前的女子容色傾城,他本以為,她是左天清送來企圖迷惑他的人。可今日這一番話,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女子。左家楚歌,既然是左家人,為何卻不幫左相?


  "你想要什麼?"


  楚歌輕輕鬆了口氣,一張臉終於笑得自然:"嬪妾願意配合王上,做王上希望嬪妾做的事,但是相應的,嬪妾需要王上允嬪妾兩件事。"

  風城啟難被那笑容微微恍神,卻很快垂了眸道:"你說。"

  "第一,嬪妾的生母雖未曾入得左家祠堂,不過嬪妾也不希望她去那不幹凈的地方。只是養母左夫人,嬪妾希望王上答應,以後無論左家被降何罪,請留她一命。"

  風城啟難詫異地睜眼,她的生母竟然連祠堂也不能入?這麼說來他倒想起了,當初白朮說過,左楚歌在相府的日子似乎也不怎麼樣。


  "第二,雖然這樣說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但是嬪妾懇求王上,三年之後,昭告天下,楚歌已經暴斃宮闈。"

  瞳孔一縮,饒是淡定如風城啟難,也微微失態,不可置信地看著楚歌道:"你要出宮?"

  楚歌朝帝王深深地拜下去,無比堅定地道:"這是嬪妾之所以與王上交易的原因,也是嬪妾最大的心愿。這四方之天,不是嬪妾想要的生活。"

  風城啟難沉默了許久,眼神複雜地看著楚歌。為何相處越近,他卻越看不透她呢?天下女子,求一己榮華的那樣多,她卻只要出宮,要一身自由。是她太傻還是已經看透了這紅塵胭脂場?


  不過最後,他卻允了她,這樣史無前例的契約,她寫了出來,他簽了字,蓋上玉璽。只因她是左家人,左相親自送到他身邊的人。她能幫他做的事情太多。


  於是此後,她做她的寵妃,他當他的少年帝王。他們只是為了各自的目標在奮鬥。彼此之間,也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只是他們不知道,人相處久了,緣分堆積,總會有東西在不知不覺中改變,命運有時候不會被人控制,感情也是一樣。只是發現的時候,韶光已晚。


  當很久以後風城啟難想起那一紙契約的時候,只是低低一笑。左邊空空的位置上,再沒了那個一笑傾國的女子。


  不過那是后話了。


  回到當前,寵妃和帝王的工作,仍舊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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