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珠翠錦
第二天,楚歌睜開眼的時候,身邊早已沒有了風城啟難的影子。愣愣地看了那微微凹陷的枕頭半晌,楚歌皺眉喚了一聲不語。
"主子,您醒了?"不語推門進來,將珠簾掛起,笑吟吟地道:"王上也快下朝了,說是一下朝就過來。奴婢伺候主子起身罷。"
楚歌微微挑眉,將睡亂的烏髮攏回耳後,掀開被子走下床來,問道:"王上今日是從鳳鳴宮去上的朝么?"
不語捧了一套新的雪錦廣袖裙來,笑道:"自然是的,仇全公公將王上的朝服都拿了來,這可是朝陽宮都沒有的榮寵呢。前幾天王上雖然都宿在朝陽宮,可都是後半夜便回了翔龍殿的。"
楚歌看著不語手中的裙子,心下也終於明白了風城啟難昨夜的話。只淡淡一笑,讓不語替她穿上了這一身與以前那套相去不遠的雪錦廣袖。坐在梳妝台前讓挽絲進來綰髮。
挽絲和青璃都進了屋子,一人替楚歌梳妝,一人打了水來供她洗漱。不語從首飾盒裡挑了些素凈的釵子遞與楚歌選,楚歌看了一眼,想了想,道:"不必拿新的,挽了昨日的髻,拿昨日的髮飾弄了就好。"
挽絲微微皺眉,為難地道:"宮裡主子每日的髮髻都是新的,娘娘初獲聖寵,怎的倒用舊髻?"
楚歌一笑,也不多說什麼。不語將幾條新的白色緞帶拿來,放在了台上。挽絲無奈,也只得重挽昨日的髮髻。好不容易弄好了,楚歌看了看鏡子里那美麗卻蒼白的臉色,滿意地笑了笑,也不上什麼胭脂,便扶了不語的手站起來。
"去朝陽宮罷,青璃留在這裡,王上若來了便讓他去朝陽宮便是。"
青璃應了,看著不語和挽絲跟著娘娘走出鳳鳴宮,揮手招來一個丫鬟,耳語了幾句。
今日又是雨後初晴的天氣,楚歌一路往朝陽宮走著,心裡不停地想著事情。路過御花園的時候,竟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
也不過是輕輕碰了肩,那人的反應卻比楚歌還快,白著一張臉朝她行禮道:"對不起,嬪妾走路不小心了。"
楚歌抬頭,卻見一張青澀的小臉兒,上鑲了一雙杏眸,粉腮紅唇,看起來十分可愛。再看這人裝飾,卻是昭儀的規制。
"淳昭儀安好,是嬪妾不小心了,昭儀不必如此多禮。"楚歌回了她一禮,淡淡一笑。
淳昭儀看了看楚歌,微笑道:"你怎的認識我?宮裡昭儀有兩位,芷婉儀如何得知我是淳昭儀而不是靜昭儀呢?"
楚歌看著眼前女子乾淨的眼神,一時也輕鬆了不少,彎唇道:"青璃是個好丫頭,常與我說起昭儀姐姐。所以看見剛才你如此溫婉多禮,便猜是淳昭儀,想來也是不會錯的。"
淳昭儀聽到青璃的名字,忍不住紅了眼眶,卻強笑道:"芷婉儀也要去朝會罷?我們便一同去,邊走邊說,也不會誤了時辰。"
楚歌點頭,兩人便一起朝皇後宮里走。身後的婢女都隔了幾步遠遠跟著,淳昭儀猶豫半晌,吞吞吐吐地道:"青璃還好么?"
楚歌一笑,心裡對淳昭儀的好感多了兩分,道:"自然是好的,青璃是個靈巧的丫頭,也很能幹,我是斷然不會薄待了她的。"
淳昭儀微微鬆了口氣,眉頭卻又皺了起來。芷婉儀如今聖寵優渥,雖然看起來很好相處,可是若想讓青璃回來,她怕也是不情願的罷?
青璃是淳昭儀的陪嫁,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其忠心和能力都毋庸置疑。她這一走,她身邊連個可靠的人都沒有了,不是更加孤立無援么?況且她本就馬虎,身邊沒個貼心人兒,什麼時候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
淳昭儀看著楚歌,好不容易想開口,楚歌卻朝她微笑道:"朝陽宮到了,姐姐先進門罷。"
無奈,只得吞下嘴邊的話,走進殿里去。楚歌跟在淳婉儀身後,一起朝主位上的皇後行禮道:"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方錦繡端莊地笑了笑,溫和地道:"你們起身罷,芷婉儀服侍王上辛苦,今日本可不必來朝會的。"
一句話,在座的嬪妃眼光統統落在了楚歌身上。羨慕者有之、嫉恨者有之。楚歌卻淡定地一笑,往右首邊的椅子上坐了,看著皇后道:"禮不可廢。皇後娘娘不禁服侍王上,還要掌管六宮事宜。這樣勞累尚且堅持朝會,嬪妾不過是因病躺了一晚,怎能就偷懶不來了呢?"
皇后微微一笑,拿帕子輕擦了嘴角,道:"芷婉儀的臉色不太好,想必也是很累的,今日便早些回去也可,免得王上責本宮不懂心疼妹妹。"
李婕妤看了一眼楚歌蒼白的嘴唇,輕笑道:"真是比病中西子還美三分,婉儀姐姐當真是天姿國色,也怪不得王上如此疼愛。聽說今年進貢的雪錦可是全都進了鳳鳴宮。"
"可不。"靜昭儀坐在左邊第一個,艷麗的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笑容,揚聲道:"那雪錦一年也就幾匹,皇後娘娘宮裡都還沒有,卻全去了鳳鳴宮。可見王上有多麼寵愛芷婉儀了。"
楚歌聞言,細細打量了一下靜昭儀,然後笑道:"眾位姐姐今日是責妹妹來遲了么?竟說這些讓妹妹無地自容。雪錦那東西,王上雖然賞了我,卻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今年雪錦一共七匹,王上只賞了嬪妾三匹做衣裳,其餘四匹是給皇後娘娘留著的。只是.……"
"只是什麼?"眾人都好奇地問。
楚歌看著皇后笑道:"嬪妾當真是不好說出口了,王上竟那般孩子氣,說若皇后說到雪錦的事兒,再讓嬪妾拿出來歸還娘娘,若沒說,便在三日後分了各宮姐妹去。"
皇后皺眉,不解地問:"這是為何?"
楚歌搖頭道:"嬪妾哪知其中奧妙,只是王上既然吩咐了,嬪妾也只能照做。只是聽說王上曾問皇后要不要雪錦,娘娘竟一口回絕了王上。王上許是面子擱不下來,才這樣做的罷。"
皇后臉一紅,微嗔了楚歌一聲,道:"什麼事也拿到這裡來說,快些喝點茶罷,雪錦的事,不用深究了,午後婕妤以上的宮去芷婉儀那裡各取一匹也就是了。"
坐著的四人都是一喜,起身朝皇後行禮道:"謝皇後娘娘恩典。"
楚歌微笑著看著面前幾個女子的表情,心裡鬆了口氣。雖不能與誰融洽相處,但減少了眾怒,也是好的。
眾人陪著皇后閑聊了一會兒,仇全的聲音便傳了進來:"王上駕到。"
殿里眾人都趕緊起身,朝門口拜下。楚歌雖然不舒服,禮卻行得極為標準。
"都起身罷,各自坐了"風城啟難走到主位上,見眾人都回到座上,便朝楚歌微微一笑,揮手讓仇全拿了聖旨來宣。
"奉天承運,吾王昭曰:婉儀左氏溫婉賢良,恭孝親敬,深得孤心。即日封為芷嬪,賜珠寶兩箱、綾羅綢緞四十匹。欽此。"仇全的聲音洪亮,靜靜地回蕩在朝陽宮中。
皇后眼裡閃過一絲明了,親手扶了楚歌起身,眾女也都在楚歌接過聖旨后回到位子上,不同的是,此時沒有人臉上露出任何情緒,都是微笑著看著注視著自己的帝王。真假難辨。
楚歌謝了恩,輕輕抬頭瞟了風城啟難一眼,卻見了他滿是寵溺的眼眸。那幽深里,竟真真切切裝了對她的柔情。
楚歌別過頭去不再看他。風城啟難看著那與昨日無異的人兒,經不住又想起了昨日湖邊那狼狽的楚歌,當下眼裡的愧疚又多了兩分。輕聲道:"昨日是孤對不住芷嬪了,今日便升一升她的位分,各位愛妃可有意見?"
皇后自然是聽說了楚歌落湖一事,點頭道:"臣妾沒有意見,芷嬪妹妹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自然應該好生安慰的。"
馮婕妤也道:"芷嬪娘娘容貌甚美,據說也精通琴棋書畫。嬪的位子自然是當得起的。"
淳昭儀笑道:"芷嬪娘娘溫柔善良,嬪妾也喜歡她,王上厚愛自然無可厚非。"
一聽這話,楚歌不禁搖頭。淳昭儀的城府太淺,說話也較為直白。怪不得青璃那樣擔心她了,這樣的女子能在後宮生存這些年,也實在不容易。
馮婕妤雖然說話極少,但處事大方,在宮裡人緣也不錯,顯然是個精明的主兒。李婕妤鋒芒稍過,卻也沒太失禮。那靜婕妤她還不知底細,只是目前為止楚歌看清的人只有一個。
皇后。
方錦繡是個極厲害的角色,昨日她沒有細想,今日才想起,皇后說是太后讓上官取露進宮的。她明知帝王深愛上官取露,怎的會把這麼好的機會給他們?
想來那時她出聲安撫六王爺,便知上官取露的出場會引得帝王封她為妃。不經意的幾句話,卻為後來左相說上官取露和風城離玉的婚事做了鋪墊。
如此看來,糊塗的不止她一個,風城啟難也沒看出來,還以為皇后是想成全上官取露,卻不知,皇后只是在斷他們的後路。
楚歌偷偷看了一眼皇后嬌美的側臉,不禁微微嘆息。美麗女子多蛇蠍,她原是不信的,卻不想如今掉進蛇蠍洞里。在她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死,要麼變成蛇蠍。
可她還真是一個也不想選呢。
"嬪妾謝王上厚愛。"楚歌朝風城啟難微微一福,臉上掛起了她最近才學會的笑容。如花般明艷,卻看得帝王臉色稍沉。
廝殺開始了,他選擇了這條路,她亦同意加入戰局,那麼來日交鋒,雙方都不會手下留情。前朝後宮,但看各自本事。
只是不知為何,風城啟難看著楚歌臉上的笑容,心裡某一處地方,小小的,小小的不高興了一下。也許是他看習慣了楚歌淡淡的表情,乍見她戴上他最厭煩的面具,就像喜歡的一棵野樹突然被花草匠剪成了宮裡樹的樣子。
真是讓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