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叫上了元賜嫻和陸時卿陪駕。


  元賜嫻就知道老皇帝不可能輕易放過她這個見證人,等到了紫宸殿,被賜了座,聽他問起:“賜嫻,朕問你,你先前何以剛巧去到南寺門,何以忽然尋起朕的六郎?”


  這個問題,她早就盤算好了,且她相信,如聖人欲對口供,以鄭濯的思路,必將與她使同一套說辭。


  她猶豫了一下,從袖中取出一罐藥膏來,道:“陛下,賜嫻是給殿下送這個去的。道場祭禮時,我見殿下被香灰燙傷了手,便將這藥膏借他抹了一次。當時我欲將它贈與殿下,但殿下謝絕了,因四麵人多,我便也未堅持,直至後來祭禮完畢,我思忖著,還是把它給殿下送去為好。”


  “但朕聽侍衛講,你與六郎講,欲借一步說話。既是送藥膏,何以躲躲藏藏?”


  元賜嫻心中不免幾分譏嘲。老皇帝分明什麽都盤查過了,和和氣氣把她請來這紫宸殿,卻將她當犯人一樣審問,顯然並不多信任她。


  她聞言再度作躊躇狀,看了一眼對麵的陸時卿:“陛下,這您就得問陸侍郎了!”


  陸時卿瞥她一眼,大抵是表示:與我何幹。


  她低哼一聲:“賜嫻半道察覺自己被陸侍郎尾隨了,哪還敢明著將藥膏給殿下?我與殿下隻是表兄妹情誼,卻難保陸侍郎不會心生誤解,便隻好與殿下請求借一步說話,然後偷偷將藥膏塞給他。”


  陸時卿一噎。什麽亂七八糟的?她根本就沒發現他尾隨她好吧!


  不對,他什麽時候尾隨她了!

  元賜嫻繼續道:“那個藥膏,我先前給陸侍郎也送過一份,他若瞧見我將一樣的東西給了殿下,一定是不高興的。陛下,您眼下害我穿幫了。”


  這招禍水東引著實奏效,竟聽得徽寧帝一時啞口無言,半晌看向陸時卿,問:“是了,朕還未問子澍,你倒說說,你又為何去到南寺門?當真是如賜嫻所言,尾隨她而至?”


  陸時卿的確是跟蹤元賜嫻去的,卻非出於什麽情情愛愛的緣由,是見她心急忙慌去尋鄭濯,怕她猜到什麽,壞了他們將計就計的策略。


  但他眼下卻不得實言,隻好故意不大舒服地笑了一下:“陛下,‘尾隨’一詞恐怕不夠精準。是縣主鬼鬼祟祟在先,臣不過為了您的安危著想,去查探一下罷了。”


  這種情況,陸時卿越是不承認,越是找由頭,便越將引誘徽寧帝往小情小愛處想。


  聽了這話,原本心情十分不佳的老皇帝竟忍俊不禁起來,瞅瞅陸時卿,再瞅瞅元賜嫻,與一旁宦侍道:“這倆孩子,你瞧瞧這倆別扭的孩子!”說罷歎了口氣,道,“成了成了,你二人回吧,此事容朕好好考量考量。”


  元賜嫻就和陸時卿一道出了,一路到了丹鳳門外,該要分道揚鑣的地方。


  見四下侍衛站得遠,她笑眯眯地湊到陸時卿耳邊:“陸侍郎,是不是得謝謝我,方才在聖人麵前替您遮掩?我知道您不是因為我去的南寺門。您說您究竟抱了什麽目的呢?”


  陸時卿冷冷瞥她一眼:“陸某也知縣主不是為送藥膏去的南寺門,您呢,您又抱了什麽目的?”


  元賜嫻一噎,隨即擺出副“氣死人不償命”的表情,道:“我就是不說,您奈我何?”


  陸時卿嗤笑一聲:“剛好,陸某也不想說。”


  他說完便向她頷首以示告辭,往候在不遠處的馬車走。走了一截,回想起元賜嫻方才那個態度,忽覺恨得牙根癢,便解了腰間水囊,仰頭喝了一口,卻還未能將這口水咽下,便被身後人給再次喚住。


  他停步回頭,就見元賜嫻的臉上一瞬間堆疊出無數種濃烈的表情,像是憐憫,像是同情,像是揪心。

  他微微一滯,忘了將水咽下,然後聽見她相當為難地道:“陸侍郎……您的水囊,我喝過了呀……”


  陸時卿臉色一變,猛地一咳,嗆出半口水來。


  第28章 028

  說來也奇,這盂蘭盆法會上一殺生, 不久, 果真天降災禍於大周。沒過幾日,七月末旬, 朝廷得到消息,淮南大雨為災,突發洪澇, 衝垮無數農田房屋,尤以舒州災情最為嚴峻。


  徽寧帝原本拖延了對鄭濯的處罰, 預備捉出陰謀的主使人, 可洪澇消息一傳開,群臣百姓議論紛紛, 都說如此無妄之災乃是六皇子觸怒上天所致, 這形勢便無論如何也壓不住了,必須當即給出個交代。


  因此, 老皇帝隻好對外宣稱, 盂蘭盆法會當日意外, 確是六皇子布置失當,行事魯莽,現將他手中的金吾衛掌管權收回, 並罰其接下來一整年,每月初一、十五皆要去到罔極寺閉門誦經,替大周祈福,以償殺生惡行。


  在朝臣們看來, 如此責罰著實不小。


  誦經原本無妨,可規定的期日卻等於剝奪了鄭濯參與每月朔望大朝的機會,至於金吾衛就更不必說——這支親軍不單負責聖人出行安危,亦掌宮中及京城日夜巡查警戒,可說是衛戍京師最要緊的一環。鄭濯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政績因此複歸於空。


  長安城裏,不少人私下都傳,六皇子就是個笑話,這權到了手裏頭,還沒來得及焐熱就丟了。但元賜嫻知道不是。


  如此明顯的陷害算計,聖人如何能不心知肚明?不過事出無奈才作此抉擇。這一出,表麵看來是罰,實則卻叫鄭濯得了最難得的聖心。如元賜嫻未猜錯,老皇帝給完天下人交代,接下來必將悄悄補償這個兒子。


  此外,掌管金吾衛看似風光,聰明人卻曉得,這個差事幾乎百害而無一利。左右金吾衛各設上將軍一人,從前是直接向聖人負責的,直至數年前,徽寧帝以年事漸高,不再躬身處置軍務為由,令二皇子代為監察。


  但事實上,這許多年來,二皇子一直處在這支親軍的邊緣,從未能夠令金吾衛對他言聽計從。


  多疑的老皇帝豈會真將如此要緊的權力下放,當初之所以如此,是因先太子野心勃勃,甚至有了及早拉他下龍座的心思,故而欲叫二皇子做一顆用以製衡的棋子。


  既然二皇子努力了這麽些年,也未能擺脫棋子的命運,鄭濯又何必徒勞嚐試?他丟了這個掌管權,免去被聖人當成下一顆棋子,免去被其餘皇子嫉妒眼紅,實在是個好事。


  元賜嫻當真佩服鄭濯及徐善的籌謀。隻是前者既不缺臥薪嚐膽之品性,又不缺高瞻遠矚之智慧,且擁有因母家無勢而令聖人較為安心的出身,為何最終卻沒能上位?十三皇子登基,他又得了個什麽終局?


  元賜嫻忍不住歎口氣。眼下看來,對鄭濯此人,元家既不好惹,也幫不得。擺在眼前的這條路,實在太難走了。


  仲秋時節,秋老虎漸漸消停,天微微涼了下來。臨近八月半的一日,鄭濯去永興坊拜訪了陸時卿,說是中秋佳節快到了,送份餅禮來。


  兩人實則很少私下會麵,多是逢年過節,合情合理的日子才有明麵上的走動。這次鄭濯來,自然並非為了送禮,而是與陸時卿當麵議事,順帶替他踐行的。


  淮南災情已得了初步紓解,但此次舒州受災尤為嚴重,為免當地生亂,朝廷預備派個官員前往勞問巡慰,督查賑災。這個擔子,落到了陸時卿的頭上。


  他這一走少說兩月,如舒州生點什麽意外,怕得更久,自然有些事須交代鄭濯。

  兩人在書房議完正經事,陸時卿不是特別情願地提到了元家:“別的沒什麽,但我南下了,也就意味著‘徐善’不在長安,若是元家給我遞消息,我必無法現身,到時還得由你想個法子蒙混過關。”


  鄭濯覺他這懨懨的神情挺好笑的,問:“怎麽?縣主不單纏陸侍郎,還纏徐先生?”


  陸時卿瞥他一眼:“站著說話不腰疼。被她纏過,你就知道厲害了。”


  鄭濯朗聲大笑:“我可沒這福氣。”又道,“但說真的,我不像你天生奇嗓,擬不出徐先生的聲色,到時如果穿幫,麵上很難看的。”


  “總之這事交給你了,辦不妥也是你該吃的果子,與我無關。”=思=兔=網=

  他說得沒心沒肺,鄭濯也不惱,點點頭道:“行吧,你安心南下,縣主那邊,我會替你顧好的。”


  陸時卿一噎,飛了個眼刀子去:“替我?省省吧你!”


  鄭濯似乎有些幸災樂禍:“你就別抱僥幸了。等你此次回到長安,也快歲末了,我看縣主短時間內不會死心,待滇南王進京,你就準備好去提親,吃吃他老人家的拳腳吧。”


  陸時卿臉已黑了,他卻樂此不疲:“這拳腳功夫不夠,恐怕過不了滇南王那關,你早些辦完事回來,到時我教你幾招,練練你。”


  “鄭濯。”陸時卿咬牙切齒道,“過幾日就是十五了,你還是先好好誦你的經吧,碰上認不得的字,我也能教你的。”


  鄭濯大笑不止,揍了他肩胛骨一拳,道:“得了,我走了,一路順風。”


  八月十三,陸時卿拾掇好了行裝,比徽寧帝吩咐的期日提早三天離了長安。臨走前,宣氏出言留他在家過了中秋再啟程,他卻以災情緊急為由,堅持當日就走。


  但其實災情早便和緩了,舒州也非缺他不可,他不在長安過節,是怕元賜嫻找上門來。這等良辰,她怎會不來擾他,到時若纏他不放,豈不麻煩。


  清早,陸時卿逃一般出了長安城,一連趕了兩日路,過了數個山道,在中秋當夜入了商州地界。


  他此行去往淮南,明麵上是疏災,暗地裏卻奉了徽寧帝的命,身負更要緊的差事,為免招搖,便是一切從簡,乘了輛並不如何闊氣的馬車,就連隨從也隻捎了趙述與曹暗兩名。


  因這兩日下過場雨,耽擱了些行程,當夜便沒來得及進城。陸時卿欲低調行事,並不打算與當地官員打交道,在宵禁後令人破格開城門,便決計忍耐一下,露宿在野。


  當然,以天為蓋的是趙述和曹暗,他不吃風,睡在幹淨整潔的馬車裏。


  兩人替他擇了處地勢平坦,靠近河川,無天災及野獸威脅的地方落腳,一個跑去揀柴生火,一個開始清理周遭。


  人在山野,泥巴和雜草就算了,但郎君絕不能忍受鳥獸的糞便。


  皓月當空,映照得河麵波光粼粼,縱使未生火堆,四麵也一片敞亮。偶有風過,遠處的群樹便是一陣簌簌沙響,聲色通透而清爽。


  陸時卿在馬車裏待得悶氣,預備等趙述清理完下去緩緩,朝外問:“趙述,你好了沒?”這一問卻遲遲不聽答應,他隻得耐著性子再喚一聲,“趙述。”


  趙述的聲音緩緩響起:“郎君……我,我見著仙女兒了!”


  “……”這一刻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


  陸時卿微微一愣,皺眉道:“荒郊野嶺的,你說什麽胡話?”


  “郎君,我沒扯謊,真是瀾滄縣主來了!”他說完,一把扯開了陸時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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