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與子澍比,縣主想來已是輕微的了。”


  元賜嫻看了眼低頭抿茶的陸時卿,心道這人的毛病可真多啊。她才沒什麽潔癖,裝的罷了。


  有了這台階,她也就順勢下了。畢竟鄭沛的母親位列四妃,算得上得寵,娘家也是個勢大的,真得罪了他,她怕也沒好果子吃,便給完巴掌忙送糖,朝他笑問:“九殿下,不知這位是——?”


  鄭沛見她認得自己,卻不認得鄭濯,馬上高興了,屁顛屁顛過來:“這是我六哥!”


  元賜嫻假作恍然大悟狀,給鄭濯行了個禮,繼而隨他往裏走去,一麵問:“那照六殿下方才的意思,難不成換作陸侍郎,便要剁了自己的手不成。”


  陸時卿偏過頭來,狹長的鳳目一眯:“縣主真會說笑。”


  “倒的確常有人這麽誇我。”


  見元賜嫻和薑璧柔雙雙落座,鄭沛也跟了進去,搭話道:“那可曾有人誇過嫻表妹仙姿玉色,人間難覓?”


  元賜嫻好似聽不懂他的示好,點點頭:“有啊,也是陸侍郎。”


  陸時卿沒說話,眼底流露出的意思是:什麽時候?

  她笑著解釋:“不過陸侍郎當時的措辭是——儀表堂堂,風度翩翩。”


  鄭濯好像不大敢信,詫異問:“子澍還會誇人?”


  陸時卿麵露不悅:“一時嘴滑。”說罷大概覺得牙根有點癢,低頭又抿了口茶。


  元賜嫻注意到,他手邊這隻白釉玉璧的茶甌與案幾上其餘幾隻樣式不同,約莫是自己帶來的,心道果真是潔癖不假。


  鄭沛暗暗好奇元賜嫻是如何結識陸時卿的,卻怕美人再生氣,不好當下揪著問,指了案上碗碟裏的時令瓜果道:“嫻表妹安心吃,這些瓜果幹淨得很。”


  鄭濯見他說話間略過了薑璧柔,替他補道:“元夫人也請。”


  薑璧柔原本就是作陪來的,自然也不在意,含笑垂眼:“多謝殿下。”


  這棟竹樓籠統八麵,一麵鏤門,七麵臨窗,一窗一景各不相同。


  鄭沛比照窗景,從芙蓉園的春秋說到冬夏,紫雲樓說到蓬萊山,聽得元賜嫻都替他口渴,一連吃了好幾顆荔枝,嘴裏得閑便答應幾句。


  等他停頓間隙,她看了眼對麵一點吃食未碰的鄭濯,問:“六殿下不吃荔枝嗎?很甜的。”


  她這一句有點反客為主的意思。鄭濯抬頭,笑看她一眼。


  元賜嫻吃相大方,不似尋常女子含蓄遮掩,卻偏雅致得很,這玲瓏透白的荔枝到了她飽滿豔麗的唇邊,不知何故,忽然叫人垂涎欲滴起來。


  他便順勢吃了一顆,完了道:“的確很甜。”又問一旁一直幹飲茶的陸時卿,“子澍不吃幾顆解澀?”


  陸時卿輕飄飄看了眼案幾上的荔枝,冷聲道:“您愛吃就多吃些。”


  鄭濯也不惱他這態度,朗聲一笑,照他的話又吃了一顆。


  元賜嫻讚道:“殿下是識貨的,這時節的荔枝汁多肉肥,再味美不過。”


  “縣主若喜歡,我回頭差人送幾筐新鮮的到元府。”


  她毫不客套:“那就多謝您了。”


  鄭沛見狀,臉色又白幾分。


  今日原是他邀約了元賜嫻的,哪知半道碰上六哥和陸時卿,這倆平常看起來很正經的家夥不知吃錯了什麽藥,一聽他去向,竟一股腦粘了上來。


  這倆人都大他四歲,在他眼裏就是年老色衰的,故他本不放在心上。誰想這下元賜嫻與他倆千絲攜萬縷,獨獨對他極盡敷衍。


  難不成如今的小娘子都覺老一點有味道?


  鄭沛也不扯四時風光了,問道:“嫻表妹可有興致泛舟,去水對岸瞧瞧?”


  元賜嫻往竹樓下邊望一眼:“主意是好,隻是家嫂體弱,不宜長時日曬。”

  鄭沛心道那敢情好啊,登時喜上眉梢:“如此,元夫人便在此地稍坐。”說罷吩咐四麵婢女,“你們幾個好生招待,不許怠慢了。”


  薑璧柔頷首,悄悄給元賜嫻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行事注意分寸。


  ……


  一眾人便下了竹樓。


  鄭沛叫人準備了兩隻小小的獨木舟,眼見得實無半點皇家氣派,除去艄公,每隻約可容二至三人,再多怕就得擠翻了。


  元賜嫻一瞧便知他是想撇開鄭濯和陸時卿,與她共舟。


  她看了眼鄭濯,發覺他也恰好在看自己,如此一眼過後,便故作不經意地望向寬闊的水麵,問:“四人兩舟,殿下預備如何安排?”


  也不知是在問哪個殿下。


  鄭沛剛想答,卻聽鄭濯搶先道:“莫不如投瓊吧。”


  小劇場:

  鄭沛:都閃開,一群年老色衰的!


  鄭濯、陸時卿:小夥子,你說誰年老,誰色衰?

  元賜嫻:那個穿騷紅色來相親的,你成功引起了本縣主的注意。


  陸時卿:不好意思,這隻是我的個人品味與格調,與姑奶奶您無關的。:)

  第6章 求娶

  鄭沛氣噎,狠狠瞪了鄭濯一眼,卻惱不得元賜嫻不給麵子。畢竟人家的確喊了“殿下”,是他慢答一步。


  鄭濯眼底露出幾分無奈笑意。


  這個瀾滄縣主倒機靈,方才與他對了眼色,顯然是意欲與他共舟的意思,卻偏要他來做這惡人,好獨善其身。


  元賜嫻毫不心虛地點點頭:“這主意有趣。便令擲得奇數者一舟,偶數者一舟,如何?”


  如此一來,豈非得憑天意?鄭沛氣得都快犯病了,正要拒絕,卻見她說完這句,忽然偏頭對他笑了笑。


  這素齒丹唇,燦然一笑震得他沒說上話來,半晌才恍然驚覺,此笑非笑,那輕盈檀口分明是向他比了個嘴型:奇。


  原非美人不依,而是羞怯了,這才拐著彎來!


  他心中釋然,春風得意道:“好,就使這法子!”


  很快有婢女送上了四顆骰子,四人各執一顆,在一麵木盤上依次拋擲。


  鄭沛當先擲了個奇數,喜滋滋地瞧著餘下幾人,見鄭濯緊接著擲出個偶數,渾身都暢快起來。


  元賜嫻倒沒這想擲什麽就擲什麽的本事,見狀,掂了掂手中骰子,看一眼鄭濯,一臉“就靠你了”的神情。


  鄭濯淡笑一下,示意她放心。


  她得了暗示,一把將骰子擲出,一瞧,果真是個偶數。


  鄭沛登時傻眼。


  難不成是他自作多情會錯了意,方才元賜嫻的一笑,單單隻是一笑而已?


  陸時卿覷一眼捏著塊磁石,在木盤底下小動作不斷的鄭濯,隨手擲了個奇數,在鄭沛還摸不著頭腦時便往獨木舟走去,停在岸邊回頭道:“九殿下,您先請?”


  ……


  元賜嫻如願與鄭濯上了一條船,當先離岸而去。


  鄭沛愁白了臉,呆了半晌才踩上木舟。不知是因日頭曬人,或者心內氣惱,他坐下時身子一晃,險些一頭栽進水裏去。


  陸時卿往後退避幾分,像生怕他將病氣過給自己,坐在對頭不鹹不淡道:“殿下如有不適,下官可隨您一道回岸上去。”


  眼見元賜嫻和鄭濯的木舟漸漸行遠,他咬咬牙:“不必。”又吩咐艄公,“趕緊跟上!”


  湖麵寬闊,水芙蓉嫋嫋亭亭,碧葉紅花鋪了大半池,木舟在其間須得緩行。好在撐篙的艄公功夫嫻熟,輕輕巧巧幾避幾繞,便叫船悠悠往前駛了去。

  隻是對鄭沛而言,這幾番晃蕩就不大輕巧了。不一會兒,他便因接連彎繞腦袋發暈,胃腹翻騰,一股酸氣漸漸上湧到了喉嚨口。


  他竭力按捺,不料前頭又逢一大片水芙蓉。艄公的長篙一撐,木舟一晃,他便再憋不住,“哇”地一口,眼看就要吐出來。ω思ω兔ω在ω線ω閱ω讀ω

  對頭陸時卿臉色大變,慌忙起身退開,因木舟狹窄,避無可避,情急之下,隻得“噗通”一聲躍下了水。


  與此同時,鄭沛嘔出了一大灘髒汙。恰逢風過,汁液飛濺一船。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元賜嫻和鄭濯聞聲驀然回首,雙雙錯愕。


  見心上人望過來,滿身汙穢的鄭沛恨不能昏死過去,偏吐完了一身舒暢,想暈還暈不了。


  艄公大驚,慌忙拋下長篙,向他請罪。


  陸時卿也不比鄭沛好幾分。他人在池中,渾身濕透,滿麵泥漬,鬢角還往下淌著水珠子,一隻手如攥救命稻草般,緊緊攥著杆碧綠的蓮枝,周身團簇了一圈紅豔的水芙蓉。


  這場麵,真當得起香豔二字。


  一片死寂裏,響起個脆生生的笑聲。


  他一聽便知是誰,回頭狠狠剜了元賜嫻一眼,不料這下剜在她帷帽垂落的白紗上,倒叫她不疼也不癢。


  岸上仆役已朝這向趕來。鄭濯也吩咐艄公往回撐去。


  等到了陸時卿跟前,元賜嫻撩起白紗,低頭望著他解釋:“陸侍郎莫怪,方才失笑,實是為您出淤泥而不染的風華所折。”


  陸時卿渾身一抖。


  他已是兩害相較取其輕,這丫頭何必提醒他,池子裏滿是淤泥,實則也不比鄭沛的穢物好上多少!

  鄭濯失笑,吩咐岸上人去照管鄭沛,隨即起身伸手向陸時卿道:“來。”


  元賜嫻見狀,趕緊叫拾翠走去船頭穩穩,以免兩人動靜太大叫這不靠譜的木舟翻了,卻見鄭濯一把拉起了陸時卿,而腳下的船依舊十分穩當,幾乎連晃都沒晃。


  她看了眼他發力的胳膊。


  能如此輕鬆拽起一名與自己身板差不離的男子,必是底子深厚的練家子。鄭濯此人,興許的確並非麵上瞧來這般文氣。


  陸時卿抖得渾身上下每一處骨節都在打架,剛縮著手腳在船尾坐下,泥水便從頭到腳緩緩淋淌了下來。


  元賜嫻忍笑遞去一方錦帕:“陸侍郎,您擦擦?”見他麵露嫌惡,她補充道,“想來這帕子比眼下的您幹淨一點。”說完,笑著拿指頭比了個“一點”的手勢。


  陸時卿咬牙,死盯著她不動。


  鄭濯朗聲大笑,吩咐了艄公回岸去,見元賜嫻還伸著手,便接過她的帕子塞進陸時卿手心,替他收了,道:“回頭我替你收拾九弟,你且回府好生沐浴歇息,今日就莫去教十三弟學問了。”


  陸時卿終於“嗯”了一聲。


  元賜嫻聞言笑意微滯,問:“陸侍郎平日都教十三殿下做學問嗎?”


  鄭濯見他約莫吐不出話來,替他答了句“是”。


  三人一道上了岸。


  鄭沛顏麵盡失,早已落荒而逃。陸時卿這般模樣,自然也被仆役送回了府。岸上隻剩了元賜嫻和鄭濯。


  兩人本是心照不宣,預備趁泛舟獨處說話的,這下倒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鄭濯開門見山地問:“縣主方才何故與我共舟?”


  元賜嫻示意拾翠退遠一些,莫叫旁人靠近,完了答:“殿下,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您大費周章與家兄串通,輾轉來見我,應是有話與我說。而我欲與您共舟,自然是想聽聽您的話。”


  元鈺那個蹩腳的演技可謂漏洞百出,元賜嫻早便猜到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