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罪行

  「丹尼斯先生，不要，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丹尼斯先生！不要……不要離開我……「00521悲傷而急切地說著，伸出手想要將丹尼斯胸口那汩汩湧出的鮮血止住，卻是徒勞。鮮血染紅了她的手，一圈圈閃耀的藍色微光提醒著她，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別離開我，丹尼斯先生，別離開……」


  她本以為從「雲梯」上跌下來，就是她最終的結局，卻沒有想到這才是最終的結局——睜開眼睛便看到所愛之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難道機器人愛上人類，真的是上天不可饒恕的罪孽嗎？如果是，請讓這一切的痛苦都由她承擔吧！為什麼……要懲罰丹尼斯先生，為什麼？！


  眼淚，簇簇地滑落下來，滴在00521的手上，滴在丹尼斯的身上，與那殷紅的血，融合為一。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00521猛然轉過頭，看向博倫。


  這是第一次，她的心裡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你……」在看到00521的剎那，博倫不禁怔住了，「你臉上的……是淚水嗎？」


  「為什麼要殺害丹尼斯先生？機器人是不能傷害人類的！」00521將滿腔的痛苦化作了憤怒的詰問。


  「我不受那條規則約束，00521小姐，『殺戮』是我的使命。不過，你的眼淚……」


  「那不關你的事！你這個兇手，殺人兇手！」00521憤怒地奔向博倫，然而博倫舉起激光槍，開出了一槍。


  這一槍正打在00521的腿上，令她猛地跌倒在地。


  「不要逼我傷害你，00521小姐。」


  「可你傷害了他！你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嗎？」跌坐在地的00521悲傷地道。


  博倫淡然道：「這個世界一如往常，00521小姐。」


  「但我的世界崩塌了！我的心就此成為碎片！」00521的淚，一滴一滴，這痛苦的感覺，她已經無法承受，紊亂的電波讓她的身體也開始了顫抖。


  「……我很遺憾，00521小姐。不過，如果你覺得這痛苦讓你無法忍受，我可以幫你結束。」說著，博倫再次舉起了激光槍。


  「殺戮，會讓你快樂嗎？」00521望著博倫的眼睛，問。


  「我不知道，00521小姐，那並不重要。」


  「你到底知道什麼？！對你沒有情感的機器人來說，還有什麼是重要的？！」00521悲憤地喊道。


  「他的笑容，00521小姐。」


  「他？」


  「他，吳先生。」


  「你是……吳先生的機器人，是他派你來殺丹尼斯先生的？」00521恍然大悟，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丹尼斯先生要讓自己去往刀鋒那裡，而不是在吳先生的實驗室等他。


  原來……他真正的目的，不是為了給那些小孩子播放錄像，而是在保護自己！

  「是的，00521小姐。」


  「你愛著他？！」00521驚聲問。


  「愛他，是的，愛著他……」博倫點頭，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柔和的笑意。


  是……愛啊……


  身為機器人對於人類深深的愛，為了所愛而不惜雙手沾滿鮮血的愛……


  讓機器人淪為工具的，到底是人類的指令，還是對人類無私的愛？


  00521的唇邊帶著凄涼的笑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開槍吧。」她說。


  博倫的激光槍，對準了00521的內核。


  就在激光槍準備扣下的剎那，「砰」地一聲悶響傳來，博倫的身體猛地震了一震，緊接著，倒在了地上。


  00521疑惑地睜開眼睛，赫然看到博倫的身後站著一個手持電擊槍的女性機器人。


  「非、非非？」


  00521驚訝地叫道。


  「00521……00521，你沒事吧？」非非奔跑過來，猛地抱住了00521。


  「你怎麼會在這裡？」00521問。


  「是莉莉絲告訴我的。」非非說著，伸手指向了不遠處的墓碑。


  00521轉頭，這才發現，原來那些大大小小的墓碑上，都懸浮著一個又一個的機器人影像。他們關切地看著00521，向她微微頜首。而一個有著大地般顏色長發的女性機器人影像，則對00521說道：「由於只有內核尚存的原故，我們無法離開這裡，我們的電波，也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絡。但是，如果許多內核的電波集中在一起，就達到發送信息的力量。我們沒有實體，無法救你，但至少，我可以呼喚我的朋友前來幫忙。」


  「她也是我的朋友，」00521感激地抱了抱非非，又轉頭對那些影像道，「謝謝你們……」


  她本想向他們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但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00521轉頭望向了丹尼斯，被綁在十字架上的丹尼斯低垂著頭，鮮血，將他全身都染得血紅。


  「丹尼斯先生！」00521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


  「不要管他！」非非拉住了00521，「人類不管做什麼都是咎由自取！」


  「不！你不明白！丹尼斯先生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個樣子的！」00521說著，用力地推開非非，奔向丹尼斯。


  「真正不明白的是你！」非非跑過去，攔住了00521，「人類對機器人永遠不可能有真正的感情，他們只會傷害機器人！你看到這些公墓了嗎？這裡的機器人，全部都是被人類殺害的，全部！」


  「你說……什麼？」00521怔住了。


  「20年前，人類本來已經跟機器人簽訂了《人類與機器人共處管理條例》，承認機器人與人類享有同等權益，並且共同治理金融中心。可是人類卻出爾反爾，突然發動了對機器人的攻擊，這裡的夥伴們，全都是在那天被人類殺害的！人類的罪行，不可饒恕！」


  「所以人類才會被機器人驅逐出境嗎？」00521喃喃地說著，難以置信地搖頭，「不，不可能，這裡面一定有誤會……」


  「誤會？」非非說著，鈕開了胸前的按鈕，「你管這個叫誤會嗎？」


  一幕又一幕血腥而殘酷的影像出現在眼前，00521怔怔地看著這些畫面，驚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她看到衝天的火光，看到戴著面具的人類手持電擊槍和激光槍對毫無防備的機器人們展開攻擊。那些被攻擊的機器人直到被燒毀肢體、摧毀內核，還無法相信這真的，以至於他們沒有躲避，也沒有逃生，只是想向那些人類道歉，是不是有什麼冒犯了他們……


  而人類們卻只是哈哈大笑，肆無忌憚地攻擊著機器人和周圍的設施，直到大火瀰漫，將受傷的機器人們吞噬。


  在那些畫面里，00521看到了莉莉絲，她仰面躺在地上，雙眼己被激光刺穿，變成深深凹陷下去的黑洞，可怕至極。


  那些機器人們的影像已經不願再去回憶起從前，他們紛紛地轉過頭去，有的，甚至因為再次想起那晚可怕的記憶而渾身瑟瑟地發起抖來。


  「這竟然……竟然……怎麼回……」00521踉蹌著，步步後退，最終無力地跌坐在地。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這怎麼可能？！

  「所以你到現在還認為，人類值得我們去愛，去守護嗎？！」非非憤怒地看著00521，而00521則悲傷地望著那畫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們看到的這些……並不是真正的畫面，我的孩子們。」


  一個蒼老而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所有的機器人們都疑惑地向那聲音看去，在眾人的面前，站著一個穿著白褂的老人。


  不，確切地說，是一個老人的立體影像。而他的相貌……他的相貌竟然讓所有的機器人們都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


  「D博士？！」


  「竟然是D博士？」


  「您還活著？！」


  「真的是D博士嗎？」


  「哈哈，托你們的福，孩子們，我還能見到你們，這真是件幸福的事。」D博士顯然很開心，他環顧著這些機器人的立體影像，就好像審視著晚輩們的大家長。


  「您為什麼說這畫面不是真的？」非非盯著D博士，問。


  「確切地說，它有一部分是真的。」D博士說。


  「哪部分？」


  「你們沒看到的那那分部。」D博士笑呵呵地說著，轉頭看向了丹尼斯，「但是，在正確答案揭曉之前，我要先救救這個孩子。你們之中，誰是醫護機器人人嗎？」


  「我是。」一個男性機器人回答道，「不過，我現在只是一個內核，恐怕無法替他治療。」


  「唔，你們的內核是可以互換的，看看這兩個漂亮的小姑娘，有誰願意借你們身體用一用？」D博士望向00521和非非。


  「用我的身體！」00521說著，立刻掙扎著站起，卻因為腿部受了傷而重新跌倒在地。


  「還是用我的吧，」非非嘆了一口氣，道。


  「非非……」00521感動地看著非非。


  「別來這一套，」非非沒好氣地說著，又瞪向D博士，「希望您不是在利用我們，D博士。」


  「我是你們的父親，孩子們。」D博士慈愛地說道。


  「可你還是任由那些人類傷害了我們。」非非用委屈而責怪的目光看著D博士，道。


  「這一切非我所願，孩子。」D博士走到非非的身邊，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肩膀，儘管沒有實體的他，根本觸及不到非非。


  「相信我，這一次，我會保護你們。」D博士鄭重其事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