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會面

  「不然呢？」凱挑了挑眉，他做了一個手勢，天空那些盤旋著的無人機頓時下降至眾人的上方，它們的底部，無一例外地綁定著微型導彈。


  「用丹尼斯先生一條命，換這些人的數條命，你覺得如何？」凱面無表情地問。


  他的表情，是高高在上的，他的神態踞傲，目光冰冷，彷彿在他面前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令他厭惡的微小的蟲子。


  刀鋒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但丹尼斯知道，他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的人，往往都是被對手扼住了軟肋。


  像刀鋒這樣卑鄙而又視約定為無物的傢伙，他竟然也有軟肋，真令丹尼斯意外。


  意外……嗎？


  坐在直升機上的丹尼斯垂下眼帘，望著那些站在曠野上的人們，他們抬起頭看著自己，臉上的神情讓丹尼斯的胸口好像壓上了一塊大石。


  「你會幫助我們，不是嗎？我相信你會，在00521的系統里，有一個小小的程序，只要關聯了你的手環，你就可以隨時聯繫上我。丹尼斯，我們等你。」


  在自己即將登上直升機的時候，刀鋒俯在丹尼斯的耳畔說。


  哼，這個傢伙，到底哪裡來的自信？


  丹尼斯冷冷地看著向自己揮手的刀鋒，有種說服凱向他扔一記導彈的衝動。


  而00521則與遠去的露娜，同時用力地揮著手。看起來女性的結盟遠比男性要快得多，即便一個是人，而另一個則是機器人。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當直升機升上半空，丹尼斯才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現在，恐怕世界各國都知道了丹尼斯先生被挾持的事。」凱淡淡地道，「吳先生在等您。」


  吳先生？

  丹尼斯下意識地看了看那已經越來越遠的「基地」，那些破舊的帳篷，和那些憔悴而又滿面愁苦的人們。


  「看吧，看看這些人，他們才是真正居住在境外的人們！他們看上去像有錢人嗎？不是！還有，這個地方，這些人里，沒有吳！」


  刀鋒的話莫名其妙地響在耳畔，攪得丹尼斯一陣心煩意亂。


  「別去想為什麼，丹尼斯，別去追問，也別去尋找答案。記得你是特工，那些無關緊要的良知和正義感，它們不是你世界里應該存在的。執行你的任務，然後消失。這就是你的使命。」


  那個人的聲音也響了起來，這麼多年過去，丹尼斯竟然還能記得清清楚楚。


  真是奇迹。


  吳先生的住所，的確不像「基地」的人們那樣寒酸，不過，與其說是「住所」，倒不如說它是一個實驗室，或者工廠。


  它坐落在一處曠野，四周除了荒蕪的土山和巨石，再沒有其他。當然，在2069年，綠色的植物已經不多見了。這也難怪，天空整日被濃霧遮蓋，不見陽光；水源因為過度浪費的原故而日漸枯竭，因而不見雨水；化工業的過度開發使得土地越來越貧瘠，失去了農作物的生長條件。好像整個世界都快要變成荒漠了，丹尼斯心想，不過，這樣的結局，他並不感覺到意外。或許過度進化的文明，到最後勢必針透支自然界豐饒的資源吧……而想要改變，並非易事。


  「我們準備降落了，丹尼斯先生請坐穩。」大概是意識到丹尼斯的失神，凱出聲提醒。


  丹尼斯點了點頭，直升機在一處平地上緩緩降落，一個身著白色長褂的吳先生在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傢伙簇擁下，靜立在那裡，似乎是在等著丹尼斯。


  「如果我沒猜錯，這兩個，應該是機器人吧？」在看到過無數可以以假亂真的機器人之後，丹尼斯終於有了分辨機器人與人類的眼光。


  「看起來你成長了。」吳先生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他居然還上前給了丹尼斯一個擁抱，這樣的殊榮簡直令丹尼斯受寵若驚。


  「你完成得很不錯，到目前為止。刀鋒這個蠢貨雖然綁架了你，但至少促成了我們的見面。我們可以一邊品嘗美酒，一邊品鑒一下D的那幅畫……」吳先生一邊說，一邊攬著丹尼斯的肩膀向前走。


  然而丹尼斯卻並沒有馬上離開，他轉回身，望向了00521。


  剛剛下了直升機的00521正怔怔地站在那裡，望著眼前陌生的環境，遲遲不敢邁出一步。


  丹尼斯向她伸出了手，00521的臉上立刻綻出欣喜的笑容，她快步走過來，握住了丹尼斯的手。


  丹尼斯的臉上同樣掛著笑容，他牽著她的手，用力地握著，舉步向前。


  吳先生見狀，不由得收回手，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看起來，這個小機器人已經是丹尼斯先生珍貴的朋友了。」吳先生笑道。


  「我的機器人管家，也是我的朋友。」丹尼斯笑道。


  「很不錯。」吳先生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精芒，他示意丹尼斯和00521跟隨自己，一同走向一個有著圓頂、外形有如愛斯基摩人冰屋的建築。


  「如果我沒記錯，我初來乍到的時候，來的並不是這裡？」


  丹尼斯記得，他對於整個2069年，和整個任務有所了解的時候，是在X國的一個秘密地下室里。丹尼斯在那個地下室待了整整一個月，用以熟悉整個2069年所發生的一切，然後在吳先生的安排下出入各種拍賣會，製造噱頭，以引起收藏界的重視。直到「世紀之光」博覽會即將召開之際，他才被一輛直升機送往金融中心的入境口。


  「總要有個過程。」吳先生的話回答得極為簡潔，丹尼斯知道，他在介意00521的存在，所以也保持著沉默。當他們來到「冰屋」的入口，凱便先一步站在門前，對丹尼斯道：「丹尼斯先生，由於會談內容需要保密，所以這位女士不便進入。」


  「叫瑪麗來陪她吧，她們可以一起看看花草。」吳先生的話音剛落，便走過來一個身穿白色裙子的女士。


  這是一位表情刻板，目光毫無神採的女性，不過，從她戴著的黑框眼鏡和脖子上掛著的工作牌來看，她應該是一位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沒錯，從每一個痕迹來看，這裡都像是吳先生的工作之地。可是，吳先生的工作內容，到底是什麼呢？


  可惜眼下丹尼斯並沒有思考的時間，00521有些緊張地看著丹尼斯，在丹尼斯向她點頭之後，00521才放心地跟瑪麗走了。


  「好，讓我們開始吧。」吳先生率先走向大門。


  門在識別了吳先生的面部之後，自動打開了。丹尼斯這才發現，這不過是一部電梯。他跟在吳先生的身後走進電梯，而電梯則直接下降到了地下四層。


  明明是地下，可是這裡就跟地面，不，比地面還要生機勃勃。這裡有陽光、有綠樹，也有盛……開的花，甚至有鳥鳴，有蜂飛，有蝶舞，草地如茵，芬芳撲鼻，讓丹尼斯有種回到了2018年的恍惚感。


  「怎麼樣，很驚訝嗎？」吳先生笑著問，不待丹尼斯回答，他便繼續說下去，「這裡保留了已經毀滅的諸多生物樣本，在精心的培育下，它們長得很好。」


  「如果能在地上，就更好了。」丹尼斯隨口道。他想起了那些孩子問自己的問題，花的樣子，蝴蝶的樣子，藍天的樣子……他們，本該在這樣環境好奔跑嬉戲，度過美好童年的他們，竟然……全都沒有見過……


  「丹尼斯先生有心事？」吳先生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丹尼斯，問。


  「我在想，我的任務是不是快要結束了。」丹尼斯迅速調整狀態，微笑著問。


  「只要找到D。」吳先生淡淡地笑道。


  他們已經走過一片美麗的竹林，踏過小溪，來到了一扇木門前。


  凱率先上前，打開了門，丹尼斯這才發現，原來這扇木門後面的，是一個寬敞的會議室。


  會議室？

  這還真是有趣。


  丹尼斯舉步走了進去。


  「讓我們來看看這幅畫。」吳先生揮了揮手，那幅由00521拍攝下來的、D博士所繪的畫，便以立體影像的方式呈現在他們的面前。


  「又是凱普頓大橋，D這個傢伙，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麼？」吳先生的臉上，浮現出陰鬱的表情，從他的表情里，丹尼斯可以看到不加掩飾的憎惡。


  「你這蠢貨，吳，跟那些機器人，他們是一夥的！」


  「你不知道吧，吳，他跟D一樣，是他們，是他們兩個創立了金融中心。他們就是把人境逐出金融中心的罪魁禍首！」


  刀鋒的話就響在耳畔，丹尼斯其實早就猜到，吳先生和D博士必定相識，而且，或許相當熟悉。如果他們真的是曾經的搭檔，但這種貌合神離的搭檔，還真的跟自己與華明的關係差不了多少——都是隨時可以出賣和背叛的。


  然而，正如丹尼斯重申了無數次的，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要完成的任務，不過就是完成任務，然後拿錢走人。至於50多年以後的事情……呵，反正他那個時候早就已經死了，誰還去關心未來的樣子。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