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與惡魔共舞

  「安安患有嚴重的呼吸系統疾病已經有八年了，我們沒有葯，沒有進行的醫療設備，我們，所有人，能做的就是祈禱老天讓她多活一天。一天，哪怕只有一天。」刀鋒淡淡地說著，剛毅的眉眼之間，有流光在在閃耀，「可你知道嗎，安安才有八歲而已。」


  也就是說，從這孩子出生的一刻起，她就忍受這樣的折磨，她的父母亦忍受著不知哪一天就會失去孩子的煎熬。


  整整八年。


  丹尼斯沉默了下去。


  「那個帳篷里住著布塔一家，布塔留下一個兒子和一對雙胞胎女兒之後就死了，也是拜這該死的空氣所致，死於腦癌。他死之後，金融中心發送的救濟物資減少到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一！那些該死的機器人認為三個孩子只要一個大人的口糧就夠了，只需要充電的他們顯然不知道成長期的小孩子能吃多少，是不是？哈！」


  刀鋒哈哈大笑著，突然摘下腰中的擴音器放到嘴邊，大聲道：「嘿，大家！我們今天來了一位貴客，他可是個大人物！」


  隨著刀鋒的大嗓門，那些帳篷的門帘一個一個地被掀開，穿著破舊衣衫的人們，從帳篷里慢慢地走了出來。


  丹尼斯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這恐怕是他來到2069年之後，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人類。


  呃，如果他們還能被稱之為人類的話。


  這些人類，他們皮膚粗糙，瘦弱得幾乎可以用皮包骨頭來形容。成年人們的目光里滿是警惕，而小孩子們則好奇無比，那些老年人……他們無一例外地步履蹣跚，他們看著丹尼斯的神情深有敵意。


  「大家，聽我說，這位先生，這位丹尼斯先生，他隻身一人就能讓整個金融中心大斷電！他還把被機器人們包圍的唯一一個人類設計烏金從設計中心救了出來，儘管用整個『天堂』作為代價。哈哈，總之，我們都來認識一下吧，來自X國的丹尼斯先生！」刀鋒說著，把丹尼斯向前用力一推。


  「你是在介紹小丑登場嗎？」丹尼斯冷冷地掃了一眼刀鋒，低聲道。


  「你以為你不是？」刀鋒像是聽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驚駭的表情讓丹尼斯想要一拳打過去。


  「你真以為吳可以讓你得償所願？還是你以為吳的所做所為是在拯救世界？哈，別天真了，你這蠢貨，吳，跟那些機器人，他們是一夥的！」


  「那又如何？這些，與我無關。」丹尼斯冷哼，轉身便要離開。


  「這些當然與你有關！」刀鋒對著丹尼斯的背影怒吼，「你來了，丹尼斯！你現在就站在這兒！站在我們中間！你不是說過嗎？『如果是人類發明了機器人，那麼人類就應該跟他們一起下到地獄里去。』你現在就在地獄里，與惡魔共舞！」


  丹尼斯的腳步頓住了，他緩緩地轉過頭，看向刀鋒。


  這句話，正是他在「冒險家」俱樂部門口，對那個被自己打倒的機車騎手所說。


  「你就是那個騎手。」丹尼斯的眉，緊緊地皺在一起，他大步上前，一把拎起刀鋒，「聽著，你這瘋子。我幫你出境只是一個交易，至於我為誰工作，想做什麼，那不關你事。這裡，這些人的死活，跟我也沒有半點關係。我要離開這，現在，馬上！」


  「離開這？你要去哪？回到金融中心，去繼續你和吳那骯髒的狗屁交易？聽著，丹尼斯，我一直在看著你。我知道你偽裝成收藏家，跟那些有錢的闊佬在一起。你一擲千金的那些錢，難道你從來就沒想過是怎麼來的嗎？」說著，刀鋒指向周圍的人們，「看看吧，看看這些人，他們才是真正居住在境外的人們！他們看上去像有錢人嗎？不是！還有，這個地方，這些人里，沒有吳！你不覺得奇怪嗎，吳哪兒來的錢，供你在那種地方毫無顧及的消費？哈，你不知道吧，吳，他跟D一樣，是他們，是他們兩個創立了金融中心。他們就是把人境逐出金融中心的罪魁禍首！」


  「什麼？」丹尼斯怔了怔，但隨即便怒氣沖沖地制止住了刀鋒歇斯底里的狂躁。


  「夠了！別再跟我說這些鬼話，吳是誰，做了什麼，對我來說無關緊要，連同你們所有人，全都無關緊要！」


  而就在丹尼斯怒氣沖沖的時候，一隻小小的手捉住了丹尼斯的衣襟。


  丹尼斯憤然轉頭，看到的，卻是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她是那麼小，一張小臉兒還不及丹尼斯的手掌大，一雙眼睛，卻彷彿佔據了臉的一半。


  她忽閃著那雙大眼睛，仰頭望著丹尼斯，用她稚嫩的聲音，輕輕地問：「是真的嗎？」


  「什麼？」丹尼斯被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弄得一怔。


  「他們說，那裡的天空是藍的，可以看到太陽，可以看到花。是真的嗎？」


  丹尼斯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便又有一個小東西跑過來，仰頭問他：「他們說，那兒有用不完的水，還可以洗澡。是真的嗎？」


  「他們還說在那兒，每天都能吃飽……這是真的？」


  「到了晚上，還有不可思議的燈光，漂亮極了。是真的嗎？」


  「還有能轉的大輪子，坐上去就像飛上天，能看到好遠的地方，是不是真的？」


  小鬼們越聚越多。他們圍著丹尼斯問東問西，他們拉扯他的衣服，攀上他的腿，有的還試圖去觸摸他的手。


  這些……小鬼好臭。


  他們身上散發出的味道足以把丹尼斯熏得暈過去，他們臉上還沾著食物的殘渣。真是臟到家了……


  走開！


  明明心裡想要這樣怒喝，可是丹尼斯就是說不出口。他好像是被釘住了一樣，臉上掛著驚恐而厭惡的表情，可就是動彈不得。


  真的嗎？

  是真的嗎？


  丹尼斯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這些問題，更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面對這一樣雙雙充滿期待與嚮往的眼睛。


  它們那麼明亮，明亮到多看一秒，就會被灼傷。


  ***

  「嘿，你醒啦？」


  一個帶著欣喜的聲音響了起來，00521睜開眼睛，看到一張陌生女孩的臉。


  「是人類？」00521問。


  「嗨，我是露娜。」露娜向00521伸出了手。


  00521也伸出手去，在看到自己的手之後，想起曾經被打傷手臂的她不禁驚奇道：「我的手臂……」


  「被我修好了。」露娜用她歡快活潑的語氣說著，主動握住了00521的手。


  「哇哈，你的手好逼真啊，跟人類的手沒有兩樣！」她攥住00521的手，舉到眼前欣喜地反覆打量。


  「如果我捏你，你會痛嗎？如果我擁抱你，你是什麼感覺？你睡覺嗎？會做夢嗎？看到有趣的事情，你會笑嗎？」露娜連珠炮似的問著，圍著00521轉來轉去。


  她好奇寶寶的樣子，讓00521笑了出來。


  「嘿，你笑了！」露娜跑過來，震驚地看著00521的笑臉，「天哪，你笑起來真好看，簡直跟真人一模一樣！」


  「你也很好看。」00521由衷地說，「你笑起來跟我的一位僱主很像。」


  「僱主？啊，我知道了，你是第一代情感型機器人對不對？我聽說過你們，你們為人類提供服務，對不對？」


  「對。」00521點頭，「我們由服務中心統一管理，會按照不同僱主的需求派遣不同的機器人。」


  「那你一定有很多好玩兒的故事，快給我講講！」露娜拉住了00521的手。


  很溫暖的手，帶著友善的氣息。


  00521低下頭來望著這雙手，它們，與自己的手在外觀上並沒有不同。


  而這種相近，讓00521產生一種她們是同類的錯覺。


  這種感覺……真好，如果這不僅僅是感覺，就更好了。


  「轟！」


  突然，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響了起來，地面巨烈地震了一震，人們的尖叫聲四起，一股濃煙，在空氣中飄散。


  「丹尼斯先生！」00521猛地跳起來，衝出倉庫。


  丹尼斯就站在那裡，在一群鐵血軍團的包圍之中。而在丹尼斯不遠處的地面，已經深深地陷下去一個大坑，一股股濃煙湧起，把空氣都染得一片漆黑。


  00521大步跑過去，迅速地擋在了丹尼斯身前。


  「誰也不能傷害丹尼斯先生！」00521厲聲對這些人說道。


  「恐怕要傷害丹尼斯的另有人在。」刀鋒說著，冷笑著抬起頭來。


  一陣陣巨響在眾人的頭頂響起，而且越來越近，一陣陣颶風自天而降，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00521抬起頭，天空中有數架無人機在盤旋，而離眾人最近的一架直升機正緩緩地下降，在距離眾人二十幾米的地方停住了。


  一個年輕男子從駕駛室探出頭來，向丹尼斯招手。


  「嗨，丹尼斯先生，見到您很高興。」


  「凱？」丹尼斯怔住了。


  這個人，正是吳先生的助手，凱。


  「把梯子放下去，讓丹尼斯先生和那位機器人女士上來。」凱說著，一架梯子慢慢地從直升機上放了下來。


  「你以為，他能走得了？」刀鋒拿起手中的激光槍，對準了丹尼斯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