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該有的奢望

  「00521，00521，請回答。」


  「對不起。」


  「00521，你在說什麼？」


  「對不起……是我不好。」


  「00521，這裡是服務中心，請回答。」


  「是我不應該生出過多的奢望，我只是個機器人，本不應該奢求不屬於我的東西……」


  00521緩緩地低下了頭，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已經接通的服務中心語音來電，她只是沉浸在自己憂傷的心境里。


  「00521，你傻了嗎？！」


  隨著一聲怒喝，端木的立體影像出現在00521的面前。


  00521嚇了一跳：「端、端木先生？」


  「不然還能是誰？」端木氣勢洶洶地道，「為什麼還不到服務中心報道？」


  「哎？」


  「7天的時間已經到了，你還在夢遊嗎？還是你更喜歡做管家？」端木的臉黑得像鍋底。


  7天……的時間已經到了？


  00521意外極了。


  「來服務中心報道，現在！」端木說著，切斷了通話。


  00521還傻傻地怔在那裡，半天，才如夢方醒。


  「丹尼斯先生……我要向丹尼斯先生道別。」


  她喃喃地說著，舉步，便朝著丹尼斯消失的方向跑了過去。


  「那麼你呢？在你那擁有著無限生命和無限時間的歲月里，會不會把我遺忘呢？」


  丹尼斯的話就響在耳畔，00521一邊跑，一邊急切地說著：「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的丹尼斯先生，就算以後永遠不會再見，我也不會忘記！」


  她飛快地跑著，遠遠的，已經看到了在十字路口等待信號等的那輛紅色跑車。


  一抹欣喜的笑意出現在00521的臉上，她加快了速度。


  正在車子里欣賞音樂的丹尼斯並沒有看到00521，因為他正在努力裝出一副陶醉在音樂里的表情。


  「沒想到丹尼斯先生也很喜歡這首歌。」柳薇笑著對丹尼斯說，「它是我大學時代就很喜歡的歌曲。」


  「嗯，能有幸跟藝術家喜歡上同樣的歌曲，實在是榮幸。」丹尼斯笑著說，「不過，我也算是半個藝術家，跟柳薇小姐有同樣的品味並不稀奇。我想，如果是工程師，或者設計師……恐怕就未必會有相同的喜好吧……」


  丹尼斯笑眼望著柳薇，果然看到她的神色滯了一滯。


  「丹尼斯先生怎麼知道，不同的職業，就不會有同樣的喜好？」柳薇神色里的異樣轉瞬即逝，她笑著反問丹尼斯。


  「猜的，」丹尼斯決定直接出擊，「比如偉大的D博士，就絕不會跟我們這些凡人有著相同的喜好。」


  柳薇此時的驚駭神色，已經完全無法隱藏，她迅速地看了丹尼斯一眼，先前微笑著的性感雙唇，緊緊地抿在一處。


  柳薇的表情，讓丹尼斯開始懷疑她知道D博士的下落。


  就在丹尼斯猶豫著要不要進一步試探之際，突然響起了柳薇的尖叫。、


  他們的車子，正以相當瘋狂的速度沖向一輛越野車。


  「停下！」柳薇尖叫著下達指令，卻根本沒有一點作用，車子還是飛快地疾馳。


  「切換手動模式！」丹尼斯也急忙下達指令，他是生活在用手動駕駛年代的老司機，但柳薇這種生長在智能時代的後生晚輩，早就習慣了把一切都交給智能系統，一旦遇到問題，就完全陷入慌亂之中。


  車子並沒有切換模式，丹尼斯嘗試著調試，依舊無濟於是。他當機立斷，用力地去拉車門，然而車門也紋絲不動。


  已經距離前面的越野車只有一米之遙，那輛車子顯然也遇上了同樣的情況，駕駛室里的人拚命地想要啟動車子，可車卻一動不動。


  情急之下的丹尼斯只好抽出激光槍，擊壞門鎖，然後拉起柳薇，跳出車門。


  就在他們跳下車的剎那，跑車一頭撞上越野車，「轟」地一聲炸響。


  丹尼斯和柳薇翻滾了很遠才停下來，渾身劇痛的柳薇呻吟著，向自己的愛車看去，卻看到被炸飛的車門向自己飛了過來。


  「不！」柳薇驚叫，想要躲，身體卻像是被施了法術，完全動彈不得。在一旁的丹尼斯一躍而起，抱住柳薇，擋在她的身前。


  「丹尼斯先生？」柳薇怔住了。


  丹尼斯則雙眼緊閉，全身的肌肉也緊繃，等待著那重重的一擊。


  「轟！」


  一聲巨響響了起來，但丹尼斯卻沒有感覺到一絲疼痛。


  「這是怎麼回事？」丹尼斯意外地睜開眼睛，轉頭，卻赫然看到00521出現在自己的面前。00521張開雙臂，好像在保護著自己，她的身體，像「冒險家」俱樂部之夜相遇時一樣，冒著一陣陣的火花，在她的腳下，躺著剛才飛過來的車門。看起來，在車門飛過來的剎那，00521用她的身體替自己擋住了車門。


  「00521？是你？」丹尼斯震驚地問，「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和您告別，丹尼斯先生，」00521微笑著說，「謝謝丹尼斯先生雇傭我成為管家，7天的時間到了，我要回服務中心去了。」


  「什麼？」丹尼斯怔住了，他的頭腦好像在這一刻有點失靈。獲救的明明是自己吧？可是她卻說謝謝自己？


  她為什麼要謝自己？而且……


  「你說，你要去哪？」丹尼斯問。


  「服務中心，丹尼斯先生……」00521垂下了眼帘，她知道，如果她再看著丹尼斯的眼睛，也許就會把所有的實話全都說出來。


  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問丹尼斯，送給自己玫瑰，是不是意味著喜歡自己。也不能再去問丹尼斯，可不可以不要忘了自己。


  因為……丹尼斯先生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護他懷裡的那位女性。


  機器人保護人類，是出於本能，可人類保護人類，那就一定是出於愛。


  人類，果然還是愛人類的。


  「再見，丹尼斯先生。」00521說著，轉身離開。


  她的背，因車門的襲擊而有大片的烏黑，火花，在其間閃耀。因為受到重創的原故，00521的步履蹣跚。雖然只是看著她的背影，但是，丹尼斯卻能夠從她身上感受到陣陣悲傷的氣息。


  「00521！」丹尼斯呼喚著她的名字，正要站起身，柳薇卻暈倒在丹尼斯的懷裡。


  「柳薇小姐？」丹尼斯下意識地攬住柳薇，再抬起頭來時，卻已經不見了00521的蹤影。


  交通樞紐中心，消防中心和安保中心，以及醫療中心的機器人陸續趕到，所有的車子全部都停在距離兩輛車子百米遠的地方，汽笛聲響成一片，現場比剛才愈發的混亂。


  丹尼斯看著醫療機器人將柳薇抬上單架，這才舉目尋找00521的身影。可是眼前紛亂不己，根本不見她的影子。


  她真的……走了嗎？


  「X國公民丹尼斯，請你跟我到安保中心協助調查。」一個安保機器人對丹尼斯說。


  「好。」


  丹尼斯點頭，在離開之前，他的目光，還在人群中搜索，但依舊一無所獲。


  在安保中心口述了事情的經過，丹尼斯得知是柳薇的車子出了問題。智能駕駛在更新數據的時候，出現卡頓，造成駕駛系統完全失靈，所以才會發生如此可怕的事故。


  「那麼對方的越野車呢？同樣出現了卡頓現象？」


  安保中心的解釋聽似合理，但可惜，只有經歷過這場劫難的人，才知道當時的情況，根本不是「系統卡頓」這種借口可以簡單搪塞的。


  果然，在丹尼斯提出質疑之後，負責錄入口供的機器人神色滯了一滯，他抬起頭，看向丹尼斯。


  「不是，」他說，「那輛車的問題在於，有不法份子潛入金融中心，想要偷偷開走那輛車子。但因為他不熟那輛車的操作系統，所以把自己鎖死在車內了。」


  「於是……」丹尼斯瞠目結舌地問。


  「當場被撞身亡。」機器人直截了當地說，「令人遺憾。」


  還真是令人遺憾，可是你們不是人。


  丹尼斯在心中暗暗地說，機器人，根本不懂那面臨著生與死之間所感受的痛苦，和驚恐。


  但是，他看到了，在那輛車裡，那個迫切地想要逃出車子的那個人，臉上有著怎樣絕望和急切擺脫困境的急切。他應該已經嘗試了所有的方法想要逃生，但全都沒有用。他被緊緊地鎖在車子里，除了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在柳薇的跑車即將撞上越野車的剎那，丹尼斯看到了他百般嘗試卻無奈之下的痛苦與絕望。


  如果是機器人的話，在面臨這樣的困境，他們，會害怕嗎？


  丹尼斯忽然很想知道。


  柳薇還在醫療中心，丹尼斯並不打算這麼早就去到那個地方，於是便訂了幾束鮮花送去了醫院。


  今天的收穫頗豐，雖然有這麼多的波折，但起碼他知道了一個最為重要的事情——柳薇知道D博士的下落！

  只要能夠得到她的信任，丹尼斯有把握可以很快就找到D博士。


  丹尼斯從安保中心回到了酒店，感覺到從內心而外的一陣疲憊。


  房間很整潔，潔白的地毯，精緻的復古燭台，老式的唱片機，還有維多利亞時期便流行於世的傢具。所有的一切，都有著溫暖的而又復古的氣息。


  只是，無論哪一個角落，都顯得空蕩蕩的，好像少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丹尼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為什麼他會覺得如此窒息？

  難道，是因為那個小機器人不在？

  這樣想著，丹尼斯便舉起手環，嘗試著聯絡00521，然而手環卻提示他，他與00521的雇傭關係已經結束，他們之間的關聯也為之解除了。


  他和她，就此，再不會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