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原來只是遊戲
「你昨天沒問這些愚蠢至極的話，今天卻像沒牙老太太一樣喋喋不休。」羅柏怒氣沖沖地用他的煙鬥狠敲了一記非非的額頭，「快點幹活！」
「我不要！」非非也火了，「你今天打了我兩次，羅柏，你要向我道歉！還有，我可不想像作業機器人那樣一直工作至死，如果這樣，要我們這些智能機器人幹什麼？」
「首先，你是次僅於情感型的第二低端智能機器人。其次，」羅柏頓了頓，說，「機器人不會死。」
「機器人也會死的，羅柏。」00521的聲音，從非非的背後響了起來，她帶著笑容走過來，笑道，「另外，背後說的壞話，80%都會被當事人聽到的哦。」
「唔，是嘛。」羅柏挑了挑眉，叼著煙斗，轉身走了。
「哼，真不知道他的程序是誰編寫的，一定是前一天晚上做了噩夢。」非非看著羅柏的背景，奚落。
「你又開始吐槽了。」00521笑了，她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還生我的氣嗎，非非？」
「我又不是氣球，哪有那麼多氣。」非非沒好氣地說，00521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喏。」非非舉起一杯橙汁，笑著遞給00521，「不過，你怎麼了，怎麼說『機器人也會死』這類的話？」
「我……我看到了。」00521遲疑了一下，嘆息，「我認識了一個愛上人類的機器人，他自願讓別人擊中他的內核，他說，他要跟所愛的人一起去到天堂。非非，機器人，也有靈魂嗎？」
非非愣了愣，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她將橙汁放在桌上，不快地道：「問這個幹什麼？」
00521笑眯眯地，將手舉到非非的面前晃了晃：「猜猜我手裡有什麼？」
「有傻氣，」非非說，「你全身都在冒傻氣。」
「才不是！」00521嗔怪地說著，又重新露出笑容，「看！」
她在非非的左邊打了個響指，趁非非看過來的時候，迅速地收回手，正要輕捻手指，手，卻被非非一把捉住了。
「要變玫瑰了，是吧？」非非挑起眉毛，道。
「哎？你怎麼知道？」
「來這裡的男性人類，經常都會用這種方法來搭訕女性，奇怪的是這麼老套的招數，還總那麼受歡迎。我之前以為是因為人類蠢，現在看起來，你更蠢。」
「哪有。」00521有點掃興地噘起了嘴巴。
非非鬆開手，不以為然地道：「不要以為那個人類喜歡你，靈魂什麼的甜言蜜語，全都是騙你的。只有有血有肉的才有靈魂，機器人永遠只是機器，而人類，永遠只愛人類。」
「不，不是！」00521急切地反駁，「你根本就不知道，一朵花，一株草，它們都有靈魂！」
「那是因為它們有生命，你有什麼？」非非的話讓00521啞然無語，「那個傢伙，他在變這個魔術的時候，很熟練吧？你有想過他為什麼會熟練嗎？」
「那是……」
「那是因為有無數練習的對象，幫他把不熟練的魔術練熟了。」非非直視著00521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我……我不信，丹尼斯先生他……」
「別再提這個丹尼斯了！他就是一個花花公子，是個騙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戲弄你這個機器人，你這個愚蠢的機器人！」非非不顧一切地說著，激動之餘，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非非你……為什麼要這樣……」00521難過地看著非非，她受傷的神情，讓非非的臉上也流露出同樣的悲傷。
悲傷也好，痛苦也好，都是會傳染的，但為什麼理智不會？
雖然有此不忍，但看著這麼傻的00521，非非真是恨鐵不成鋼。
00521緩緩地後退，最終轉身跑出了「冒險家」俱樂部。
望著00521的背影，非非一陣無力。
「她如此渴望跟你分享她的快樂，你何必每次都讓她傷心？」羅柏斜倚著吧台後面的柱子，說道，「反正那個人類最終也會離開這裡，一切都會結束。」
「機器人的情感，沒有人類那麼廉價。」非非頭也不回，冷冷地說道，「人類可以視感情為遊戲，可機器人若是投入了愛，就是永遠。像你這種沒有情感的機器人，根本不懂。」
「你……」羅柏望著非非的背影，許久，終於——揚起煙鬥狠狠地敲在她的頭上，「你敢嘲笑你的老闆？給我老實幹活！永遠！」
***
繼上次柳薇替丹尼斯交付了保釋金之後，至今為止已經過去了一周的時間。丹尼斯來到「天體」畫廊的時候，正逢柳薇不在。
不過，他並不著急，他在向迎賓機器人出示信息碼后，便慢條斯里地在畫廊里瀏覽起來。
作為2069年的畫作，其色彩與其穹頂保護罩之外的天空一樣，充滿了灰濛與絕望感。透過那些顏色，丹尼斯可以感受到藝術家的彷徨與孤獨。即便是看似華麗而熱烈的色彩，其表達方式也充滿了頹廢與虛假。
看起來，一個時代的風格，其實很受整個時代本身的影響。不過，也確實如此，藝術的美，本來也是源於生活。
丹尼斯一邊欣賞畫作和藝術家，一邊暗自留意時間，十分鐘后，她的身後響起了一陣有節奏的高跟鞋聲音。
丹尼斯的唇，微微地揚了一揚。
「丹尼斯先生！」柳薇欣喜的聲音響了起來，「您大駕光臨，怎麼不打招呼？幸虧我把丹尼斯先生設定成VVIP客戶，才得以在您來的時候收到通知。否則，可是我招待不周了。」
「是我自己沒有覺悟，欠了柳薇小姐的人情，竟然也沒有留下聯繫方式。好在還有一句話叫『守株待兔』，我待在這裡，總會等到柳薇小姐。」丹尼斯笑著轉身，向柳薇伸出了手。
「丹尼斯還真會開玩笑，我怎麼敢讓您等。」柳薇笑著伸手與丹尼斯相握。
丹尼斯的視線掃過了柳薇的手，那並不是一雙柔弱的手，相反，渲染成紅色的指甲，帶著微紫的流光，鮮明、直接而又不失嫵媚。而且，她有意將與自己握手的時間，超過了0.2秒。一般情況下，超過0.2秒的握手，都有一種曖昧的邀約蘊含其中，丹尼斯的唇角微微向上揚了一揚。
「我來帶丹尼斯先生參觀一下我們的畫廊。」柳薇鬆開了丹尼斯的手，笑意盈盈地發出了邀請。
在曖昧的示意之後，直接進入正題，看起來柳薇能夠成為「天體」畫廊主，絕不是僥倖。
「在柳薇小姐帶我參觀之前，我似乎應該先請柳薇小姐與我共進午餐，這樣就給了我下次再見到你的機會，不是嗎？」丹尼斯說著，伸出了胳膊。
他知道柳薇之所以表現出對自己的好感，完全是為了爭取自己在這裡一擲千金的機率。然而身為特工的他很清楚，最迫切的心愿往往要最後再滿足。
同樣是談判高手的柳薇，很快就明白了丹尼斯是故意在吊自己的胃口，於是她欣然挽住了丹尼斯的手臂。
兩個人一齊走出「天體」畫廊，卻在門口駐足。
「到底是上丹尼斯先生的車，還是我的呢？」柳薇眯起她細長的眼睛，笑望著丹尼斯問。這樣的話，很容易讓人產生「去你家還是我家」這類的曖昧之語，丹尼斯笑了。
「那就柳薇小姐的車吧，我對這裡不熟，恐怕只能柳薇小姐帶路，我來買單。」丹尼斯的黑眸微眯，望著走在自己身邊的柳薇，道。
「那我可要獅子大張口了。」柳薇說著，故意湊近丹尼斯的耳畔，假裝獅子吼了一聲。她溫熱的氣息撲在丹尼斯的耳畔，渾身散發出來的香水味道氤氳著撩撥著丹尼斯的嗅覺，如此親密的舉動，恐怕會令大多數男人受寵若驚，甚至欣喜若狂。
丹尼斯的唇角斜斜上揚，他亦轉過頭來，慢慢地湊近了柳薇。
他與她的距離越來越近，柳薇眼中閃耀而起的警惕卻被丹尼斯看在眼中，升起一股玩意之意。
丹尼斯的臉越來越近，在離柳薇的臉龐幾乎只有一厘米的時候，方才頓住。
柳薇眼中的警惕驟然一松，丹尼斯輕笑，他舉起手，在柳薇左耳畔輕輕打了個響指。
柳薇的眼看向左邊，丹尼斯卻早已經將手收回，手指輕輕一捻，一朵火紅的玫瑰便出現在他的指間。
丹尼斯送近柳薇的耳畔，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倒要看看，這隻獅子的口，到底有多大。」
說罷，他便笑著收回手臂，將玫瑰塞進柳薇的手中，然後走上了她的車子。
柳薇怔了怔，望著手中的紅玫瑰，露出棋逢對手的笑意，舉步上車。
火紅的跑車，宛若柳薇手中的那朵紅艷至極的玫瑰，耀眼，而刺目。
不遠處的00521獃獃地望著跑車絕塵而去，許久，回不過神。
「……來這裡的男性人類，經常都會用這種方法來搭訕女性，奇怪的是這麼老套的招數，還總那麼受歡迎。我之前以為是因為人類蠢，現在看起來，你更蠢。」
「……不要以為那個人類喜歡你，靈魂什麼的甜言蜜語，全都是騙你的。只有有血有肉的才有靈魂，機器人永遠只是機器，而人類，永遠只愛人類。」
「……他在變這個魔術的時候，很熟練吧？你有想過他為什麼會熟練嗎？……那是因為有無數練習的對象，幫他把不熟練的魔術練熟了。」
原來……是真的。
原來……我真的做了很傻，很蠢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