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沒有再會
「機器人滾出去！你們這些蛀蟲！把從人類那搶走的東西都還回來！還有你們這些蠢貨，都給我清醒點！人類竟然討好機器人！真是恥辱！」
這些人一邊高聲地叫著，一邊用高壓沖水槍對準街道兩旁的人們開始掃射。
「丹尼斯先生！」00521驚叫著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丹尼斯。她嬌小的身體在高壓水柱的衝擊下瑟瑟發抖，可即使如此，她也還是用身體保護著丹尼斯。這是第一次，丹尼斯竟躲在他人的保護之下，雖然她是……機器……人。
丹尼斯抬起頭，00521正對他微笑。
「不用怕，丹尼斯先生，我會保護你的。」
00521像花朵一般的臉龐和明亮的眼睛，讓這個混亂的夜晚都變得柔軟下來。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丹尼斯的目光，陡然深沉了下去，他揚手便將
00521推到一邊。
與此同時，一個摩托車手直衝過來，丹尼斯側身躲開高壓水槍的襲擊，舉拳猛地將摩托車騎手擊倒在地。
「丹尼斯先生？」00521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丹尼斯。
這是今天的第二次呢……他救了自己……
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保護過自己呢……
「愚蠢！」被丹尼斯倒在地上的騎手憤怒地吼叫，「它們，這些機器人都該下地獄！」
「如果是人類發明了他們，那麼人類就應該跟他們一起下到地獄里去。」丹尼斯冷冷地看著騎手，一字一句地說。
騎手愣住了，他圓睜的眼睛寫滿了震驚。
「秩序！安靜！秩序！」
安保中心派出了機器騎士，他們同樣騎著摩托車，速度卻明顯快於那些人類騎手。
被丹尼斯倒打的騎手見狀，立刻翻身而起，逃入一條小巷不見了蹤影。而其他的騎手則很快就被機器騎士用光環束縛住手腳，押上了巡邏車。
「大家不必擔心，混亂已經停止。」
擴音器里傳出溫和的女聲，然而這聲音卻並沒有對驚慌失措的人們產生半點安撫作用。人們依舊非常恐慌，地面上更是橫七豎八地倒著數名機器人。看樣子，他們的防水功能在高壓水槍的攻擊下完全起不到作用。不斷閃耀的火花，倒是讓他們看上去如同聖誕精靈。
丹尼斯環顧四周，然後把視線落在了00521的身上。
「你還好嗎？」丹尼斯問。
「第二次。」00521突然說。
「什麼？」
「這是丹尼斯先生第二次問我這句話。」00521笑了。
丹尼斯有些無語，這真是個永遠搞不清楚狀況的機器人啊！
「咔！」
00521的身體震了一震，發出清脆的聲響。
「看樣子你不太好。」丹尼斯說著，要去扶00521。
「不，」00521躲開了丹尼斯的手，「請不要碰我，丹尼斯先生，電流會傷害到您。不必擔心，我可以被維修好。」
說著，她掙扎著站起來，狼狽如她，笨拙得如同木偶。
「謝謝您的幫助。」00521似乎是想要點頭微笑，但電線在這個時候短路，她被定住了。
好在，她的眼睛還能動。
00521緩緩抬起眼睛，尷尬地笑了笑。
她竟……有如此豐富的表情嗎？機器人，竟然會人性化到如此的程度嗎？
丹尼斯不無疑惑地看著00521.
「救援。清理。」
一輛寫著「AIER」標誌的緊急救援車在路邊停下，幾名救援機器人將那些倒在地上的機器人扶起，帶上了救援車。
面帶微笑的00521也被救援機器人托起，送入救援車。
她是面向自己被托走的，在閃耀跳躍的火花里，她溫柔地、輕聲地說著：「不用擔心我，丹尼斯先生。我很快就會恢復健康，再會……」
再會……
還會再會嗎？
丹尼斯站在浸潤著水氣的街道上，在嘈雜混亂的聲音里，在閃耀著的繽紛光芒里，望著00521漸行漸遠。
再會。
曾經有一個人，也很喜歡說「再會」，而事實上……自從上一次的見面過後，他們再也沒有相會過。
這一生，他面臨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眼睜睜看著太多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失，早就學會了冷漠。
只要……把整顆心都封住，不管有多少感動或是痛苦，就都無法走近。
無法走近，就無法傷害。
在此前的十幾年裡，這種生活，他早己習慣。
「再會」這兩個字，自從那個人消失之後，就沒有在他的字典里出現過。
***
街道太過混亂，以至於丹尼斯走了整整一條街，才把他的座駕召喚到自己的身邊，趕回到酒店的時候，也已經凌晨。
「真是疲憊不堪的一天，嗯？」當房間門的電子識別系統啟動的時候，丹尼斯不由自主地說道。
「嘟！」
突然，識別系統發出一聲警報，緊接著，一股冷水把丹尼斯從頭淋到了腳。
「這是什麼鬼？！」丹尼斯震驚地叫出了聲。
「臭狗屎！敢私闖民宅！滾蛋，滾回你的屎窩！」頑童般的機械音不停地尖叫。
「Shutup！」丹尼斯惱火地指著門鎖怒吼。
門就在這個時候從裡面打開了。
「丹尼斯先生，您還好吧？」是那個機器人服務生。
「快讓它停下來！我的耳朵要聾了！」丹尼斯咆哮。
「丹尼斯是時空第一美男子。」機器人服務生說著，機械音奇迹般地停止了尖叫。
「這是怎麼回事？」渾身濕透的丹尼斯問，「我的門瘋了？」
「並不是，丹尼斯先生，」看到丹尼斯狼狽的樣子，機器人服務生笑了，「您大概是忘了，面部識別程序和懲罰調序都是您親自設定的。」
「我？」丹尼斯怔了怔，隨即想起自己在進入房間的時候，一時心血來潮地把開啟門鎖的程序設定成了面部識別，而啟動和停止程序的語音，則是這句愚蠢到家的「丹尼斯是時空第一美男子。」
「牢記您設定的所有密碼，是在金融中心生活的不二法門。」機器人服務生好心地提醒。
丹尼斯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舉步走房間。
門，在他的身後關閉了。
「等等，你怎麼會在這？」丹尼斯迅速轉身，手，亦在轉身的同時摸向腰間。
在那裡，有著一個袖珍的激光槍。
「我來替您療傷，丹尼斯先生。」機器人服務生舉起了手裡的醫藥箱，「我看了新聞，『冒險傢俱樂部』發生了騷亂。」
「新聞？」丹尼斯疑惑地道，「你看了新聞？」
「是的，先生。」機器人說著，在太陽穴附近按了一下，雙眼將全息畫面投射出，那正是「冒險傢俱樂部」發生的混亂景象。
「好吧，我忘了你的機器人。」看起來，自己的適應能力還遠不夠強，丹尼斯無奈至極。
「是我建議您去那裡的，我非常抱歉，先生。」
「機器人也懂得內疚？」丹尼斯啼笑皆非。
「是的，先生。」機器人服務生說著，打開了醫藥箱，「我可以幫您處理傷口了嗎，先生？這樣您就可以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了。」
「好吧，謝謝你的體貼。」丹尼斯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對了，你有名字嗎？」
「博倫。」
「博倫，不錯。你們的名字通常……是出廠設定的，還是……」
「自己取的。」博倫替丹尼斯塗好了葯，把所有的東西都收回了醫藥箱，「我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先生。」
「哦？」
丹尼斯很難想象，機器人是怎麼會想到給自己取名字的，難道這也是一種程序？自動取名程序？
「我是與眾不同的，先生。」博倫微笑。
「給你個建議，不用每句話都加『先生』兩個字。」
「好的，先生。」博倫點頭，並無視扶額的丹尼斯，拎著醫藥箱走到了門口。
「啊，」忽然，博倫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指了指丹尼斯胸前的衣襟，「我也給您個建議，先生，這枚徽章，可以幫您聯絡到想見的人。」
徽章？
丹尼斯低頭，看到了衣服上別著的一枚徽章。這正是他在「冒險傢俱樂部」花了一個信託值買的閃閃徽章。
「你怎麼知道……」
「我是與眾不同的，先生。」博倫禮貌地行了一禮，走出門去。
故意引導自己去「冒險傢俱樂部」，又在混亂髮生之後在房間里等待自己……這個機器人，是吳先生派來的。
丹尼斯陷進沙發里，笑了。
他把徽章摘下來看了看，輕輕扭動上面的紅色旋鈕，徽章上突然投射出一道藍光，吳先生的立體影像出現在丹尼斯的眼前。
「吳先生這盤棋下倒是很大。」丹尼斯笑道，「誰能想到，決定製裁機器人的吳先生，竟然也會用機器人來傳話。」
「金融中心重新升級了通訊系統，所有的信號和信息都要經過他們的過慮。所以，我們只能動用新的設備。但博倫每天都要經過消毒和檢測程序，無法為我們傳遞物品，只能出此下策。」吳先生坐在一間書房模樣的房間里，他看上去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放鬆，手上還拿著一杯紅酒。
「原來如此，」丹尼斯點頭，「不過，為了徽章，竟然製造了那麼大的一場混亂，成本未免太大。」
「很遺憾，混亂並不是我造成的。」
「不是？」
「不是。」吳先生搖了搖頭，他的樣子，並不像在開玩笑。想到今天遇見的那個悄悄潛進「冒險傢俱樂部」的男人，丹尼斯不禁開始猜測，境外的人類，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