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違禁令
「閃閃徽章，先生，不來一個嗎？」一個穿著LOLITA風格的侍者立刻纏住丹尼斯，向丹尼斯兜售她的小程序。
丹尼斯推脫不掉，只好付了一個信託值，不過，這種東西他也不知道如何應用，只是隨意把它佩戴在胸前的口袋上。他從起舞的人群里擠到吧台邊，點了一杯威士忌。
好在2069年還有威士忌，否則他一定會瘋掉。
喝了一大口酒，丹尼斯突然發現眼前有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
黑色的禮帽，黑色的復古西裝，一如他第一次遇到他時的那個模樣。
丹尼斯的心臟狠狠收縮了一下，然而，等他再仔細去看的時候，那隻看到紛繁而晃動的人影，根本就沒有那個人的影子。
一眼是眼花了，現在可是2069年，而那個人……他早在比2018年更久就消失了。
丹尼斯自嘲地笑了笑。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丹尼斯迅速轉頭，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向丹尼斯伸出了手。
「胡楊，『永晝』藝術沙龍的畫廊主。」
哦？
竟然為了討好自己這位金主而追到這裡了嗎？丹尼斯的眼底閃過一抹笑意，伸手與胡揚相握。
***
「威士忌、龍舌蘭、啤酒，啊……還有『紅粉佳人』，這是什麼鬼東西？」非非動作迅速地把所有酒都調製好，擺上托盤，「哦……整個晚上都在忙！明明喝水就可以滿足身體需求，卻非要折騰出這麼多花樣，人類真是奇怪的物種。」
「我倒是覺得，品嘗不同的口味，是種奇妙的享受。」00521說著，端起一杯橙汁，與玻璃杯接觸的手指閃動著藍色的微光，將橙汁的信息數據上傳到她的中樞神經，00521滿足地揚起了眉毛。
「得了吧，人類只有大約3000個味蕾，豬有5500個味蕾。牛有35000個味蕾，羚羊的味蕾數達55000個！所以，人類根本不懂什麼叫品嘗。」非非一邊說，一邊調好了一杯雞尾酒，「而我們機器人只用觸碰就可以『品嘗』到食物真正的味道。」
「好吧。」00521笑了。跟非非爭論可是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與自己這種已經被淘汰的、第一代情感型機器人不同，作為第二代智能型機器人，非非出廠的時候，就被設定成言語幽默犀利的服務型機器人，無論是邏輯思維還是語言模式都更高一籌。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非非才被安排在「冒險傢俱樂部」工作，招待各國的旅客。
「如此先進的我們，卻是被那麼落後的生物創造出來的，真是難以想象。」
「所以，你被設定成了吐槽型。」00521指著非非說。
「所以，你還是人類永遠的擁躉了？」非非出伸出手指著00521，兩個人同時笑了出來。
「好吧，休戰。」非非做投降狀，「聽說你今天被人類欺負了？」
「我可沒看出來你想休戰，」00521微笑著說，「對方只是小孩子。」
「哈，人類永遠以為自己是小孩，而把機器人當成是無限度容忍他們惡行的保姆！」
「也不全是，」00521的臉上，綻出了笑容，「還有人類願意做機器人的騎士。」
騎士？
非非警惕地看向00521：「你臉上的笑容是怎麼回事？喂，你最好不要對人類報有太高的期望和信任，人類，是不值得信任的！」
不值得……信任嗎？
00521微笑：「這是你說的第1003次。」
「可惜我說了1003次，你還是做不到。」非非做出了生氣的表情。
「嘀！」
突然，一陣刺耳的警報聲響起，竟然壓倒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初來乍到的人群們頓時騷動起來，兩個安保型機器人衝進人群，架出了一個形容枯瘦、衣衫襤褸的男人。
「非法入境，非法入境。」
安保型機器人不斷地發出警告：「你涉嫌非法入境，必須強制驅逐出境。」
「不！別驅逐我，我只是來尋找食物。」男人掙扎著，解釋。可是安保機器人根本不聽他的解釋，直接把他拖向門口。
「別驅逐我！境外已經沒有水和食物，我必須帶食物回去！」男人用力地掙開機器人，拔腿就逃。周圍的人們因為男人的衝撞而發出尖叫，紛紛躲避四處。
「這是怎麼回事？」坐在吧台邊的丹尼斯看到這一幕，疑惑地問。
「別介意，丹尼斯先生，這種事情經常會上演，不過，安保中心會處理好的。」胡楊則是一臉的見怪不怪。
「經常？」
「經常。」胡楊見丹尼斯很糾結於這個問題，只好作答，「境外的傢伙們嚮往境內舒適安逸的生活，無視『違禁令』，千方百計地想要混進來。」
男人才逃出幾步，就被安保機器人用電擊珠擊倒，重新被架住拖向門口。
「不要驅逐我，請給我食物和水，我的孩子們……他們在等我帶食物回去……」男人顯然已經被電擊暈，但卻喃喃地不斷重複著。周圍的人面色都流露出不忍，但，誰也沒有勇氣邁出救助他的一步。
這一切，絲毫沒有激起胡楊的半點興趣，他彷彿真的對此司空見慣，垂著眼帘，端起酒杯。
「你居住的這個地方，也是他們的家園。而你口中的『傢伙們』……他們是你的同胞。」
胡楊的手頓住了，他錯愕地抬眼，丹尼斯如炬的目光有如烈焰，燒灼著胡楊的臉皮發燙。
突然，一個女孩直衝過來，猛地將胡楊撞得撲倒在吧台，胡楊手中的酒直接沷在了丹尼斯的臉上。
「對、對不起丹尼斯先生！」胡楊嚇得急忙道歉。
丹尼斯抹了一把臉，向罪魁禍首看去。
衝過去的女孩已經拔開人群，奔向門口。
這是……00521，那個機器人？！
丹尼斯怔住了。
「喂，00521，你給我回來！」非非又氣又急，可是00521卻連頭都沒有回，奮力跑向那個男人。
「等一下，請等一下！」
00521跑到男人面前，把懷裡抱著的麵包和瓶裝水，塞進了男人的口袋裡。
「拿著吧，拿著，給孩子們吃。」00521說。
「謝……謝謝……」男人用乾裂的手擦拭著眼角的淚。
就在這個時，一陣爆炸聲轟然響起，巨大的震動令整個俱樂部都開始震蕩，杯子、酒瓶、碟子、食物全部被炸成碎片，向四周飛散，火光連同煙霧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男人，連同00521全都被震飛，跌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人群騷亂大起。
「警報、警報！『冒險傢俱樂部』出現不明炸彈。」
「嘀！」
警報聲一聲尖銳過一聲，人們四處逃竄，場面頓時混亂不堪。
「保安！保安！」
胡楊大叫著，鑽進桌子下面。
「快躲起來，丹尼斯先生！」胡楊正想拉丹尼斯，卻發現這位金主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時的丹尼斯已經穿過亂成一團的人群，向門口跑去。
危機發生的時候，多數人的第一反應是躲起來而不是逃走，這是非常愚蠢的。要知道，快速脫離險境，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砰！」
快要到達門口，丹尼斯不遠處的一個錫像突然爆炸，一塊巨大的殘塊呼嘯著飛向丹尼斯。
糟糕！
丹尼斯心裡一緊，想要躲開已經來不及了。
而就在火光電石之間，一個人飛撲過來，將丹尼斯撲在身下。
殘塊緊擦著那人的後背砸落在地，發出轟然聲響。
「是你？」
丹尼斯驚訝地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00521。
「你好，丹尼斯先生。」00521笑著說道，她的臉上有大片被熏黑的痕迹，髒兮兮得十分滑稽，她的頭髮凌亂，身體因為被傷而不斷閃耀著火花，「能在這裡見到您，真的很榮幸。」
「呃……」丹尼斯左右看了看，道，「如果不介意，我們可以到安全的地方聊。」
00521點頭，兩個人剛剛站起，俱樂部的二樓再次發生爆炸，強大的衝擊力震碎華美的水晶燈，人們的鮮血和機器人的殘肢紛飛四處。硝煙瀰漫，塵煙四起，尖叫聲、哭聲、哀號聲四起，所有人都在慌亂地逃生，丹尼斯和00521被人們撞得連站都站不穩。
「我們快走。」丹尼斯捉著00521奔向門口，然而00521卻突然反手握住丹尼斯，抓著他向爆炸發生的方向跑去。
「喂，你在做什麼？門在這邊！」丹尼斯驚叫。
「放心吧丹尼斯先生，我會保護你的！」00521邊拉著丹尼斯跑邊說。
「我不用你保護，快放開我！」丹尼斯想要掙開00521，怎奈她看起來嬌小，力氣卻大得驚人。無奈的丹尼斯只能這樣被00521拉著，跑向一片廢墟。
一片倒塌的牆壁和桌椅碎片之中，混進俱樂部的男人正滿身鮮血地向前爬，他的面前，是00521之前給他的那袋麵包。男人艱難地爬到麵包旁邊，把麵包塞進了懷裡。
「跟我走。」00521跑過去扶起男人，一手拉著丹尼斯，一手拉著男人，飛快地逃出俱樂部。
此時街上也是一片混亂，安保中心的車子疾馳而來，大批安保機器人從車上跳下來，衝進「冒險傢俱樂部」。而醫護中心的機器人們，則負責救助受傷的人類，交通中心則負責疏導人群。
「看起來問題比想象中的嚴重多了。」丹尼斯望著一片狼藉的街道，甩著被00521捏得的手。真是謝天謝地，如果時間再久點，恐怕他的手骨就要碎了。
忽然，丹尼斯像意識到什麼似的，對男人說，「我看你還是儘快離開為好。」
男人點頭，剛要跑開，忽然又停下腳步。
「名字，」男人對丹尼斯和00521說，「你們的名字，請告訴我。我會報答你們的恩情。」
「這就免了，快回去把食物帶給你的孩子們吧。」丹尼斯不免笑了出來，他可不奢望流浪漢的報答。
「00521。」相反，倒是00521率先報出了名字，然後她看向丹尼斯。這清澈而充滿了期待與信任的目光讓丹尼斯無語。
「丹尼斯。」
「謝謝你們，丹尼斯先生，00521，我會記得你們，再見。」男人說著，低頭鑽入混亂的人群里。
最好是再也不見。
丹尼斯在心裡默默地說了一句。
「轟！」
突然響起的爆炸聲伴著劇烈的衝擊力呼嘯而至，整個地面都震動起來。幾個人騎著摩托車從「冒險傢俱樂部」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