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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免費的晚餐(中)

  周翰瞧著那款款消逝的倩影,沒自覺地摸了摸鼻尖,絕美的麵龐上隱隱現出了一絲遺憾,卻未有尷尬色彩,良久,才喃喃自語說:“語淇姐,如果那人沒有再出現過,如果你還記得那時……你是否還會刻意規避我的下文?好在……一切還未有定數……”他很是稀罕地歎了口氣,也快步跟了上。


  他們走後不多久,黑暗裏也現出一道身影,夜色近乎將他古銅的膚色潑染了幾分冷傲,燈影也使他的身板多了些多高俊挺拔,他隻靜靜盯住他們消失的方向,卻與周翰頹落的目光有幾分不同,又沉吟了數息,他才板起臉麵有些漠然地撥通了電話……


  他辦事一向利落,這通電話亦是言簡意賅,待交代了一切,他似是輕鬆地舒展了口氣,微微挑了挑眉梢,神色裏盡是得意的意味,他確是有些腹黑的,也總喜好使些“善意”的手段硬性“招攬人心”,那似乎就與他的雙重身份有所契合——有些文藝情緒的冷血資本家!

  “周翰……”他如是咕噥著,一麵很是慶幸這回與他們的巧遇,一麵不慌不亂地衝著相同的方向行去,步伐一如他英挺的身姿盡顯沉穩。


  不多時候,伊語淇便領著周翰入了一處古式閣樓,這是間很有些年份的館子了,是仿飾古時酒樓客棧的樣子修造出的,外形古樸典雅,玲瓏精巧,連那懸起的匾額以及那兩盞鮮亮的燈籠上頭也是依循古體字鐫刻而出的恣肆狂草字樣——“快活林”。


  的確,連伊語淇也曉得這棟獨屬的老式樓閣“乖立”在這繽紛炫豔的魔都世界裏,有幾分不契氛圍,可盡是“宣揚”出了那古體建築的風姿與意韻,紮眼的很哩!


  入了門,便有侍者往前迎候,伊語淇是這家餐店的常客,那“小二”隻瞧清了她的樣貌便微笑引領他們到了“薰風廳”——薰風自南至,吹我池上林,所以別樣快活,廳門兩側懸掛的白居易的詩句似與這快活林的稱謂也有幾分淵源與牽扯的。


  薰風乃初夏和暖之風,故而一向為文人墨客所青睞,常習之可怡情悅性、陶冶性靈,偶有逢遇也若那清泉一滴,皺染春池,這也是伊語淇向來隻坐此間的緣由。


  待坐定,她選好了菜目,也點定了“隻羨鴛鴦”、“心有靈犀”等幾道,這幾樣可全是她與藺子衿在大學時代裏外出遊玩時必點的菜式,猶還記得那個時間裏兩人可並不富裕,藺子衿每每到雜誌社投了文章賺取了稿費亦或是他們同拿了某類獎學金總要到外頭“揮霍”一番;

  類似西洋的情人節、傳統的七夕節、二人生日以及雜七數八的特殊日子也全是成了他們犒勞自個的由頭,兩人一同吃一同鬧,有時甚至在某些喧鬧的小吃街上行一路吃一路。


  雖則那時較之大都市裏的孩子是“清貧”了些,可日子很是實在呢,何況那個時段裏倆人的錢款可全由她這個女友掌控著,某些大方麵的進項或花費也非得得她首肯不可,確實,在很多情形裏把控著“大錢”便就執掌著發言與指揮權力,哪怕藺子衿再是無賴亦或是霸道蠻橫也萬萬不可得罪了她……


  是的,那段甜美的回憶已然深深烙刻在了她的心底,盡管她嘴裏總不過多承認,可每回品嚐這些熟悉的味道時,腦際總也沒來由地浮現出那時的景象,是如演如繪……


  那時藺子衿雖則也很喜好耍橫,可待她是真心的好呢,也總是有著十足的耐心與氣度,比現今可是一個天上一個人間的落差……


  短時的失神,她很快平靜了下來,心下在疑惑為何自個會沒來由地往那端牽扯的同時,也趕忙敦促著周翰選擇幾樣,可周翰不曉得是有心還是無意,隻選定了兩道涼品——醉思鶯鶯、柳生夢梅。


  若說這兩份佳肴還是有典故可尋的,語出元明戲曲《西廂記》與《牡丹亭》之中,前者是說書生張君瑞於蒲關普救寺偶遇相國千金崔鶯鶯,對之一見傾心,乃至還害了相思、一病難起的愛情故事;後者是說書生柳夢梅在夢中的梅花樹下見一絕世佳人,那女子喚名杜麗娘,隻說與他有著上天注定的好姻緣,後柳生趕考途中真遇畫像與梅花樹,便掘墳開棺,而那杜麗娘因此起死回生的曠世奇緣。


  兩則情緣分屬風花雪月、才子佳人係列,兩類情愛也多有冥冥中自有天意的指向,一見斷腸、傾心是有之,一遇石破天開、三生注定亦存在,而愈發深究愈發使人浮想非非,確是意有所指的說法!


  “語淇姐,你信不信上天注定一說?”周翰帶幾分玩味地問。


  伊語淇自是清楚這裏頭的言外之意,可也並不過多理會,隻隨意掃了他半眼算作提示,“也許相信,也許從未信過。”今夜他已然存有兩回對她明目張膽的“調戲”之舉了,若有其三,隻怕以她的性子是再難與之共進晚餐了。


  周翰似乎覺察出了那眼波裏的微妙,他微微翹了翹唇角,露出一副放蕩不拘的笑意,又別開頭有許多玩味地說:“怎麽?是怪我點的太貴?語淇姐,這難得宰上你一回,我可不會心慈手軟的……”


  他的調侃總是有了起色,伊語淇不自覺地抿著嘴唇淺笑,是散去了平日裏的威嚴,臉上隱隱現出一派別樣的“嬌矜”以及一些走不到腮上便溢散了的梨窩清流,她笑說:“多點些才好,那樣還能堵住你的嘴!”


  可周翰卻故作高深地搖了搖腦袋,有幾分玩味地說:“那可不好,我是曉得輕重的,總要學著留些餘地,不然你下回可不敢請我吃大餐了。”


  伊語淇不覺一笑,忽的覺察出與周翰待在一塊總是有種輕鬆舒緩的感覺,他總也可以用文雅的法子估摸出她的心思,也總會用低於討好而又才情溫怡的程度使人保持心情的舒暢與愉悅,是和藺子衿那家夥的無賴與霸道有個兩極分化,這似乎便就是他招惹女人歡喜的緣由吧!

  侍者不動聲色地點單,隻時常麵露微笑地望著他們雙簧一樣的你來我往,待單子點定規整後,侍者又沉吟數息,才有幾分驚奇瞥了瞥用以格擋雅室的古屏簾門,一麵退去一麵自顧自地嘀咕著,“巧了,他們點定的菜式竟與那方雅閣的全數相同。”


  侍者所說的是臨側的清風雅閣——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是以辛棄疾的名作冠名的雅閣。兩方雅室有著古式屏風類似的門牆遮蔽,自然也可輕易通開兌成一間,全為婚宴過節的通便。


  伊語淇碰巧聽清了侍者的呢喃,可隻作是巧合也並未作深究,也全因是她把完全的心思匯集在了周翰的調侃上,她笑笑說:“哪有,你隻暢快吃好了,跟著你姐有肉吃。”


  這尋常的話語在周翰嘴中可全就變了味道,他有些挑逗似的晃了晃指頭,說:“酒肉雖好,可也穿腸,何況我把肉全吃光了,語淇姐你吃些什麽?”他有意一樣的把“肉”字加持了腔調,隨即就將溫情邪魅的眼波挪在她身子上,那神態似在坐等著她出糗。


  伊語淇意識到了他話裏的古怪,隻微微蹙了蹙眉梢,有些窘窘地拿起白開水啜了口,隻故作平常地說:“我一向吃齋!”


  她心下已暗自存了戒備,下回再與他交扯需得用心斟酌詞句的精準了,因為他歪曲詞義的本領可委實不低,就比如“肉”這個詞在現今世道裏可並不是甚太好的詞匯。


  兩人一來一往似在博弈,周翰有些玩笑地說:“嗬,我以為你要喝湯!”


  伊語淇也再不與他擱這話題上搭腔,隻默默偏離了話鋒,可也溜的不露痕跡,“留些骨頭就好了,我回家喂諾諾。”


  周翰自然曉得她家養了位“薩摩妹妹”,他本身也是愛狗人士,養了個傲嬌的“博美公主”,在這一塊也算有著投機的話題,“你家的諾諾還沾葷腥,我家的點點可隻吃素,哦,隻偶爾喝湯!”


  “……”伊語淇忽的覺著為何他家的點點與自個的性情有那麽多投合?不會是有意提點她的吧?可她記憶裏博美犬也是個肉食主義者啊……她如是思索著,隻默默地吃著白開水也不搭話。


  如此古怪的氛圍有持續幾息,周翰才又抿了抿唇角,把邪魅的笑意灑向她,開口破開了已然陷入了冰僵的氣氛,“語淇姐,姑媽可時常在我麵前提及你,她說……”可他話至當緊處卻又忽的停住。


  周翰是位專善與女子攀談的主,他那偏改話鋒的手法可委實高明的很,話題隻無動聲色地再又開始與她有所幹係,並且隻拋出懸念勾起她的好奇心,而並不立時解惑,如此套式鋪陳的法子確也使她生出了許多興致來,她問:“說我什麽?”


  周翰似乎早有預料一樣,隻故作高深地拿起茶杯隨性啜了口,又不尋常理地一痛而飲,而後將茶具輕輕捏在指腹之間,邊觀賞邊打量她,說:“說語淇姐你溫婉賢惠,能持家!”


  他說這話的神態似有些許鄭重的成分,這難得的情緒想必也是真正走了心,可愈發如此愈發與他的形象有幾分不太兼容,倒顯得忸怩了;


  尤是他用那隱碎的眼波審視她時,盡管隻一刹那的間檔,可她也清楚地覺察出他神色裏頭含雜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意味,這不免使得伊語淇有幾分疑惑,心中暗自盤估著,往常那瀟灑不羈的周翰呢?原是他也會有“羞赧”的時候!

  不過連她自個都清楚女人是喜聽誇讚討好的話的,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這份心情總比藺子衿那家夥強上大天去,她心上歡喜,口上笑笑說:“舅媽說的是婉玗吧……”婉玗才是眾所周知的大家閨秀呢!

  周翰微怔,隨即略微翹動唇角,美豔的麵龐上勾勒出一縷邪魅而溫暖的笑容,他似有幾分漫無經心地說:“婉玗不如你,而且……”他有意拖長了腔調,貌似又恢複了往常那不尋常理的做派,有些溫情而又不拘一格。


  伊語淇自然曉得他談話時一慣的習性,也不有意與他作對,隻順著他的思想說:“而且什麽?”


  周翰微微斂收笑意,拿起一半真情裏含有半分假意的眼波射定住她,隨性地說:“姑媽有心撮合你我!”就好似在不很正經地說著玩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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