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悠悠我心(下)
伊語淇沒了戒備,心思也止不住地漫展紛飛,麵孔上麵也沒來由地生發出了當初的嬌澀與稚嫩,可終究是她稍遜一籌,回身的刹那間便讓他炙熱並伴隨侵略性的目光觸擊的無法遁形,隻又側身別過頭去暫避鋒芒。
可她到底是不甘示弱的,一麵用手絞起衣角,一麵又很是冷清地質問說:“誰讓你躺那的!”
藺子衿饒有興致地瞄了她一眼,緩慢正起了身子,雙手也合攏交叉搭並在了椅柄上,隻微笑著臉麵俯視她,翹起的唇角上頭也流轉出了似有似無而又意味深長的弧度,很霸道地說:“從今日起,這椅子歸我了!”
伊語淇最見不得他這副“盛氣淩人”的架勢,就仿佛被他不由分說地強占了也是那躺椅的幸運,隻怒說:“憑什麽?!”
藺子衿揚起腦袋,挺直了胸脯盯住她,拿了副很有證明的說辭擠兌她說:“就憑我入股雜誌社後你還不曾送我禮物,而正巧我的辦公室裏也少了張躺椅。所以,從今日起,它姓藺了!”
姓藺了?
伊語淇並不曉得他這勢在必得的手段隻是針對那某個人,畢竟趕在他前麵還有個男人占據了它,而那個人便就是周翰!他絕不允許會有除他之外的男人觸碰了她平日裏休憩的那半張床,所以最了當恰切的方式就是釜底抽薪!
“你這與強盜有甚分別?”
伊語淇原是盤估著回身叱責他一番,可真心抵不住他那火辣堅定的眼神,便又立馬轉了回去,怒說:“若你喜歡,叫婉玗為你配置一張也就是了,憑什麽非要霸占我的?”
這話語中的潛在詞語儼然在說既然與婉玗如此親昵又何故來霸占了她的物什!
可藺子衿的回應使她滿麵紅彤,羞赧非常,“我偏偏隻想要你的!”
伊語淇隻覺著他有意偏離話鋒是對二人親昵的供認不諱,怒說:“我討厭你!”
他似乎在質問:“你沒有想過,為什麽討厭?”
伊語淇又覺著臉龐火辣辣的,也全然找不出反駁他如此無賴的說辭,隻如此呆了一會,才張大了嗓子,怒說:“就是討厭!想起你的樣貌,聽到你聲音就討厭!”
藺子衿似乎早有了防備一樣,微微斂收了麵容,又是板起了那副水火不進的臉麵,滿臉正經地說:“難道,沒人通知你,討厭也是一種懷念嗎?”
伊語淇萬不會想出他竟有如此“無賴”的說法,隻覺著周遭的熱度也被其挑唆了出來,直燙得通身火辣辣的,就仿若被人徑直扔進了火爐裏麵烤炙,羞得她半天也昂不起頭來。
雖則她在大都市裏待了十數載,可到底是出身在了書香門第伊家以及那略還保守的村寨裏,內心深層難免存在有某類傳統保守的情愫,是理性與禮法共同催生的那些。
無可否定,從某些層麵裏講,他的言語是有些蠻不講理的耍賴嫌疑,可絕也不是全無道理可談,若非是心中時時惦念著他,又怎會徒生恨意?而恨是什麽——多半是與自個的期許有所背離,方才如此狠痛的非常吧!
“他也並非如此可惡……”
似乎是有了些微的改觀,伊語淇心裏頭莫名生出旁的情緒來,也款款側回身子,原是琢磨與他把某些方麵說個明白,至少也應將現下的關係劃清了界限;
可藺子衿早有防範似的,已凝深了眼眸靜候著她,隻稍稍對視,伊語淇便抗受不起他火辣撩人的眼神,兀的轉作別處,又沉默片許,才審問他來雜誌社的緣由,音色微冷,“你來此做甚?”
藺子衿微微回靠了身子,把交叉的雙手貼緊胸口,饒有興致地用食指打起圈來,頗有幾多正經而又很是肯定地說:“你不也希望我來嗎?”
伊語淇料定了他是別有用心——定是懷揣著甚不為人知的目的,可也並未深究,隻將心思集中在了他的回應上,很是冷漠地說:“自戀!自大狂!”
他也未做甚辯解,單說:“此番過來,其實也是為了一個人。”
伊語淇曉得他意有所指,可腦海裏頭偏偏浮現出了表姐婉玗的麵貌,再回憶起兩個人方才那份親密的情誼,隻說:“也還看的出來。”是有些暗諷的味道。
藺子衿隻微微挑了挑眉梢,雙手打環的速率儼然又盛了幾分,苦笑說:“你知道不是她!”
伊語淇略有為難地逼出一枚苦笑,她深刻了悟他那哄騙女生的招式,也曉得其尤擅搏換同情的把戲,總歸是生怕他又是道出甚荒唐挑撥的話語來,便趕忙偏改了話題,“我不知你來雜誌社是懷揣了怎樣的心腸,可我要你起誓,若你做些對雜誌社不利的事情,天雷轟頂!”
既然把他從雜誌社驅逐的路子難以走通,也唯有如此,方才可使她安穩了心!
藺子衿莞爾輕笑,有些隨和,亦不乏幽默風趣,“天雷轟頂?你是希望我早日渡了雷劫,羽化登仙?”他情商是高的有種可怕,隻三言兩句便化解了沉悶的氣氛,可如此詼諧之舉也獨獨是待她而已,對旁人可冷傲的很。
聞言,伊語淇驟地張大了眉眼瞪視他,伊人雜誌社蘊含著她全部的心血,她絕不允許有人會對它動出歪心思,便質問說:“你不敢?”
藺子衿輕輕搖了搖腦袋以示否認,順勢也緩和了板緊的臉麵,嘴角亦是不由地含起了微笑,似乎在說玩笑話,“還有旁的選項嗎?”他很少會有如此“活潑”的一麵,想必是今日太過開心了些。
伊語淇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心下隻道是其太不曉得輕重了,便把惱怒的眼波挪移到他身子上牢牢射定住他,神色漠然的緊,很有些嚴厲地說:“有,支付你違約的錢款,立馬消失!”
她一麵絞著衣角如此威迫著,一麵就把轉椅旋向落地窗戶那端,也就背住了他,似有幾分絕決的氣場,確也表明了自個堅毅的態勢,她一向對雜誌社保護的嚴格,並且不敢存有半分的鬆懈,更絕不允許在雜誌社安全上麵現出半分的紕漏。
藺子衿忽的止住了指尖上的摩挲,板起了臉麵俯視她,是有些許的不悅,可也收容了很多,單是外表瞧上去仍舊不露聲色,語調也依然和緩,“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旁人的威迫,尤其是你!”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何況你還在質疑我的為人。”其實,他心底最是畏怯她的誤解!
伊語淇並不很在意他這套說辭,直言不諱地說:“你堂堂公司總裁竟會屈尊在我這小小的淺灘,我隻怕這小廟還供不下你這尊大佛。”
似乎這話並未激惱了他,反倒使他略有觸動,實則是頗為喜悅,“你在關心我?”
關心?少擱那做春秋白日夢了!
伊語淇恨不得叫他立馬消失在跟前,何談在乎之說,隻冷冷地說:“藺子衿,多年未見,你可依舊自以為是!”
藺子衿滿不在意又很是嚴肅正經地回應說:“伊語淇,多年未見,你也仍舊言不由衷!”
其實,他原是打算用些親昵的稱謂來叫喚她,可“淇淇”二字還未脫口便生生咽進了肚裏,時隔多年,就是這當時最為尋常的愛稱也變得很是生疏——往些時候,他可隻稱呼她淇淇,她也隻喚他子衿。
伊語淇忽的鬆開了縵纏絞弄的雙指,沒來由地生出了惱怒,恨不得立馬衝上跟前揍他個天昏地暗,“自大狂!你少自大了!”
“你怎知我開了家公司?”若非有心打探他的近況,又如何知曉他做了總裁?
“我……我……”這話倒是問住了關鍵,伊語淇一時對答不上,不免有些驚慌,隻勾住了指尖,哪裏還存在有絲毫絞撥衣角的心思;
臉龐應和著心頭都是燒灼了鐵塊一樣紅彤彤的,也幸是及時閃過了一縷念頭,拿了歆瑤作出擋箭牌,才免除了窘態,“歆瑤那日隨口一說,我壓根兒也沒放心上,隻方才經你提及才又記起有這麽檔事情。”
然後,她隻輕咬著薄唇不咋一聲,臉頰不禁暈紅了一陣,便蹙著細淡的修眉,低下頭刻意鉗住麵龐上尷尬的神色,露出幾分羞澀的眼波。
哪知藺子衿竟似乎查探出了端倪,眉梢輕皺,嘴角含起一絲得意來,許是存有著甚壞心思,“是嗎?鄭歆瑤可告訴我……”
伊語淇心念一動,也算猜測出了大概,便連忙打斷了他的下文,“閉嘴!那我也是希望知曉壞人是否遭了報應,哪知某人祖上燒了高香,竟走了這等好運氣!”
她心裏正嘀咕著歆瑤那死丫頭又是多嘴,可他卻帶有些玩味地說:“其實,她也沒有告知我什麽!不過,眼下是清楚了。”他那十足嚴肅又八分正經的樣貌確是帶有些許的譏諷。
糟糕!又上了他的圈套!
她登時清楚了自個是受了人家的奸計,羞惱至極,隻切緊牙關,恨恨地說:“你……耍賴!無賴!”
“無賴”二字是著重腔調渲染了一番,是被人探知秘密與底細的憤惱!
可她心裏卻是暗暗受著委屈,自個明明是曉得他的“為人”的,可總也是在同樣的地點栽了跟頭,確是可氣更是可恨!可也並不否定這藺子衿正是那掃把星投胎專門來找她的晦氣!
誰知他並未辯駁,隻供認不諱,“我承認。”
遇著他這麽些日子總是鬧心,她這回總算順了口心氣兒,“還算你有些自知之明。”眼下是把這名頭坐實了,也全無料想他竟把這事盡數兜攬了下來,心下不由地生出了一絲竊喜。
可她並不曉得他還留有下文,“謝謝,有自知之明總好過某人的口是心非。”
“你……”
伊語淇猛然轉回身,恨恨地與他對視起來,自不願再多落了下風,可愈發與之硬碰,心中愈發沒了根底,不免有些多的語塞;
她確也意識到自個在方才的較量裏是落了下風,也不願在這事上多做糾扯,便立馬側轉身子,挪移了視線,也很是明智的偏改了話鋒,“你到底起不起誓?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麽樣子!”
“好!”藺子衿又很是出奇、很是爽快地應允下來,依葫蘆畫瓢,似模似樣地將雙手負於身後,當著她的麵前信誓旦旦地說:“我藺子衿今日給我家語淇一個承諾……”
“閉嘴!”他話還未說個完全,便就讓伊語淇叱聲打斷,純澈明亮的眼波死死射定住他,是半怒半嗔地道:“誰是你家的?!整日就會在這胡亂說,你的臉呢?”
她萬萬想不出藺子衿竟會在這處埋了“坑”,心下是又恨又怒,臉麵上也沒來由地浮現出一抹憤惱的紅,畢竟如此親昵的甜言蜜語已然於她耳畔隔絕的太久了,畢竟他們倆可是涇渭分明的陌生人。
而且這麽不清不楚的調侃言語,無論是虛情還是試探,總歸是不要的為好,因此她有些不悅地別過頭去,冷冷地說:“藺子衿,若是你不願說就不要說了,我不勉強!”
雖則她已翹過頭去,可餘光時刻瞥視著藺子衿,她原以為他會知難而退,哪知他早有預料一般微微翹了翹額頭,一副俯視她的高傲姿態,良久才張開口,用著渾厚而又漠然的聲音說道:“我藺子衿今日給語淇一個承諾,若是今後對雜誌社存有半分壞心……”
他頓了頓又板起臉麵,含有幾分正經地彎下身子,繼續說道:“就罰我永永遠遠做和尚,如何?”有幾分詢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