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0 變故
“哈卜拉姆是鐵延部中精通《可蘭經》、最聰明最有學問的老人。”
“還有人姓‘哈’?”寇白門歪著腦袋問。
車廂裏傳來陸老兒的偷笑,踢了一腳門簾,“有!不過這老頭姓的是‘哈卜!”劉誠胡說得很認真,伸手悄悄攬住人細腰,自信得仿佛什麽都知道。
“世界那麽大,姓什麽的都有,豬、牛、羊,甚至狗,沒什麽好奇怪,有時候,姓氏隻是最直白的象征,或許代表他們最好的夥伴,或許是最原始的希望。比如‘東方’,據說遠古時,伏羲立八卦,他的後代孫仲,世掌東方青陽之令,古書記載,孫仲出生時,‘出於震,位主東方’,即八卦圖中的震位,因此,其族便以‘東方’為姓氏,後來東方一脈的子孫中還出了一個武藝登峰造極的,平生可說一敗難求……哎!別打岔!”
寇白門安穩下來,靜靜聽著,猜想如果是自己,又該會如何選擇。
故事裏,已到了快要結局,哈薩克人希望李文秀留下來,但這個善良的女子卻是漢人,他們願意送給她很多牛,很多羊,給她搭最好的帳篷,說這裏有很好的小夥子,我們給你挑一個最好的做丈夫。
李文秀紅著臉,搖了搖頭,表情就跟被擁入懷裏的寇白門一樣。
哈薩克人說,你是漢人,那不要緊,漢人中也有好人的,漢人和哈薩克人能成親的,不信,咱們去問問長老哈卜拉姆。
劉侍郎甩了甩馬鞭,金老爺子的這個故事不長,卻刻骨,連車頂趴著的太史慈也聽得入神,他對寇白門繼續悠悠說著。
於是,哈卜拉姆道:“《可蘭經》第四十九章上說:眾人啊,我確已從一男一女創造你們,我使你們成為許多民族和宗族,以便你們互相認識。在安拉看來,你們之中最尊貴的,便是你們之中最善良的。《可蘭經》第四章上說:你們當親愛近鄰、遠鄰、伴侶,當款待旅客。”
有族人問道:“你說得很對。我們的女兒能嫁給漢人麽?我們的小夥子,能娶漢人的姑娘嗎?”
哈卜拉姆笑道:“真經第四章第廿三節中,嚴禁娶有丈夫的婦女,不許娶自己的直係親屬,除此之外,都是合法的。便是娶奴婢和俘虜也可以,為什麽不能和漢人婚嫁呢?”
當哈卜拉姆背誦可蘭經的經文之時,眾族人都是恭恭敬敬的肅立傾聽。
故事講到這裏,寇白門莫名的心痛,她側著腦袋望著尤不自知的劉郎,還好自己和他都是漢人,還三生有幸,不早不晚遇到,劉郎吟過一首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寇白門永遠不會知道,正是離奇的錯亂時空把二人糾集在一起。
劉侍郎回頭一望,馬蹄聲漸近,似乎有人追來,他要把故事講完,挑起白娘子的下巴,“哈卜拉姆再聰明、再有學問,有一件事卻是他不能解答的,因為包羅萬有的《可蘭經》上也沒有答案。如果,你深深愛著的人,卻深深的愛上了別人,有什麽法子?”
寇白門輕嗯一聲,白了一眼埋下腦袋,至於故事中是不是真有高昌寶圖,什麽又是《可蘭經》,寇白門不在乎。
李文秀愛著那個叫蘇普的哈薩克男子,他卻以為自己死了,並跟美麗的姑娘阿曼每天都在那個熟悉的山丘相會,師傅死了,計老人也死了……白馬帶著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
“籲~~”劉誠勒住馬韁,說得老氣橫秋,“白馬已經老了,隻能慢慢的走,但終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楊柳、桃花,有燕子、金魚……漢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儻瀟灑的少年……但這個美麗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國人那樣固執: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
他看著寇白門目不轉睛,像極了李文秀,可惜自己卻不是蘇普,那個害得自己不能回京的該死的錢謙益,才是原本的蘇普,而且,飄搖的東漢也不是強盛的大唐,吹口氣便能滅掉夜郎自大的高昌這樣的彈丸小國。
“你該不是想說,小蘭就是那阿曼吧?”寇白門警惕道。
“咳~咳!”饒了一圈,怎麽又扯到小蘭身上,劉侍郎趕緊別過麵望著天空,“怎麽會?我想說江南是個好地方!還有,不管是什麽人,何等出身,他們都是大漢的子民,理應有活下去的權利,就好比巢湖的水賊。”
寇白門不信,卻道:“怎麽又是白馬?”
“嘀嗒~嘀嗒~”
劉誠回頭,那坐在白馬上的人拚命追趕過來,邊奔跑邊喊:“侍郎大人~留步!”
看清來人,劉誠跳下車來,“左公公?”
左豐一路疾馳,還未下馬,便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急道:“大人!陛下~陛下他……”
“啊!”
陛下?
劉誠腦子一懵,第一反應便是,劉宏死了?不然何須西園內侍左豐親來傳信,還如此火急火燎!左豐可是發過誓,再不出洛陽半步。
史上,劉宏暴斃於南宮新建的嘉德殿,應該是在中平六年,怎麽死的很難說。不過張純叛亂能提前開啟提前結束,左光鬥也能爬上司空之位,那靈帝為何不能突然調皮早死個幾年,直覺中,自己對曆史的熟悉和掌控越來越弱,一切都變得未為可知……
劉宏再怎麽荒淫無道,對自己還是好的,而今這最大的靠山一倒,措手不及之下,劉誠還有好多事沒能準備妥當。
劉侍郎一時慌了神,升官發財先不說,光是京城裏的產業,二叔公府上滿院子埋的珠寶,都得打了水漂,自己這過街老鼠注定得隱姓埋名躲上一輩子,開玩笑,以劉侍郎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回京城,那就是去風風光光陪葬,不隻自己,還有此時顯赫無比的十常侍、大將軍、何皇後……人頭壘得城外十裏都看得到!
不過奇怪,為何自己突然又想到了隨時氣得胸脯鼓鼓的董白。
劉誠淒聲道:“陛下!陛下他月前還好好的,怎就突然駕崩了……”細思恐極的劉誠雙腿一軟便跪了下去,以頭搶地,瞬間哭得泣不成聲。
那左豐一愣,趕緊跳下馬捂住劉侍郎的嘴巴,“呔!侍郎噤聲,陛下龍體康健!萬壽無疆!誰說駕崩來了的?大不敬,該殺!”
睜大瞳孔的劉侍郎還在掙紮,左公公不禁感歎,誰說劉侍郎不是忠臣?瞎了他娘的狗眼,左豐敢說,要是陛下真賓了天,這普天之下,沒有一個大官小吏哭得有劉侍郎這般令人動容。
撥開左豐香氣膩人的手掌,劉誠尤不自信,失聲問:“當真?”
左豐正色,“這怎敢亂言!前些日子陛下的確感了風寒,不過兩日便已無恙,近日,裸遊宮裏,陛下正玩得盡興,交州人士燮送來一頭巨象,謔!那巨獸之高大,不拆了高牆,園子都進不了……”
劉誠愣愣聽著,士燮師從劉陶,之前不過小小縣令,而今僅憑一頭大象便被任命為交趾太守,自此雄長一州。那窮山惡水的交州自此割據,後來,曆史更迭,有半數的土地歸屬了越南……不是士燮不對,也不是交州不對,是時間!劉誠不記得士燮赴任是哪一年,反正絕不是現在!
這無疑印證了自己的猜想,換句話說,靈帝沒死,也快了!
“侍郎?怎聽得冒汗?可是染了疾?”
劉誠拉回思緒,擺擺手,“既然陛下龍體無恙,那公公這是?”
“哎!陛下有密詔,還傳下口諭,讓侍郎你即刻回京,喏!”左豐左右看了兩眼,從懷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廁紙,“侍郎待會兒看過便知!”
劉誠不便當麵展開,追問道:“左公消息靈通,宮中近日可有大事發生?”
左豐從馬背上取下水壺,邊喝水邊想,“你還別說,真有那麽一件!”他湊近耳根小聲道:“上月中旬,永樂宮裏太後震怒,一口氣處死了將近百名奴才,除了幾個忠心的老人,全都裹了草席,聽說啊,有人在皇子協的膳食裏下毒,得虧協皇子福大命大,那日胃口不好,宮女幫著多試吃了幾口……”
左豐交代完,劉誠趕緊從車上隨手抓了兩把東西塞人懷裏,可把左公公喜得,一個勁兒說“使不得!使不得!”
本該同行的左豐腦子一轉,決定再回廬江郡轉轉,納了悶,同樣是督軍,劉侍郎為何每回就能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哪像當年自己……左豐越想越氣,一夾馬腹,都怨該死的盧植!
等左豐走遠,幾人圍在一起拆開密詔來看,上麵寫著:速速滾回來!給老子想辦法稱稱這巨象有多重!不然,誅九族!
稱象?眾人一陣無語。
劉侍郎砸吧著嘴把廁紙收好,這會兒,專職稱象的曹衝還沒出世吧!這皇帝劉宏,夠沒心沒肺!
馬車再次上路,不過兩裏,那左豐又追了上來,在後頭大喊:“劉侍郎!剛才忘說了,你那方向不對,再往東去,是出海!”
劉誠尷尬地停下來,“我也是聽說海中有鯤,太後她老人家掛念已久,想去試試運氣,這就回頭!”
馬車轉向,慢騰騰上路,趕車的劉誠唉聲歎氣,廣陵近在咫尺,卻是去不成了。
還有這事?
左公公站在原地沒動,他那匹白馬悠閑地吃著江南味美的幹草,左豐一直在權衡,往東?還是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