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唬人（其二）
時來慢悠悠地將這房間的光暗調整到最佳角度，就是那種恐怖片裏麵經常出現的僅僅自己一人存在的昏暗走廊那種程度的光線，這時候突然竄出個人來不用化妝都覺得像個死人的那種光照。
當然這是讓人很不舒服的氛圍，在場的四個人除了時來之外，都在這個過程中感到一種極為陰森的寒氣莫名出現，身前的酒杯上不知何時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神仙下凡的時候必須借助凡人的身體才行，縱然本座現在的肉身隻是借了一個和本座有些緣分的凡人，那也並不意味著就治不了你們兩個了，就像是你們外出公幹的時候也不會連個伺候自己的人都不帶是吧。”
時來指向一邊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弄得好像那邊真的有什麽似的。
時來道：“介紹一下，這是十殿閻羅座下八大陰神，本還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和一十八位護教珈藍隨本座一同下凡，隻是今兒正巧輪到他們當班，認識一下吧。”
說完時來對著空出含笑點了點頭，然後轉頭看向一輛懵逼的章縣令和金源真人，過了一會兒看到他們還是沒有任何表示，頓時皺起了眉頭：“你們不還禮嗎？”
“你猴戲演夠了沒有，真當這世上沒有聰明人了！？”
相比於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躬身作揖的章縣令，金源真人已經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怒吼道：“都是出來混的你裝什麽？！給你點麵子，你還真的……”
話未說完，隻見時來大驚失色，猛地一伸手將這近乎密閉空間中積存的陰氣稍微波動了一番，使其衝擊金源真人的後背，同時對著金源真人背後喊道：“你幹什麽，還不快退下！”
金源真人隻覺得自己背後一寒，剛要回頭，就被不知何時接近的時來一把抓住了頭部，十根手指瞬間鎖死了他的各大要穴，稍微一動就是下半生殘疾的下場。
這一下可把金源真人嚇了個半死，單單這一下就能證明時來的武藝遠超他認識的任何一個人，要是他懷有惡意的話自己早就身首異處了。
“金源小友千萬不要動，雖然說八大陰神是本座的隨從，但天上和地府終究有別，原則上不歸本座管，還有這群在地府當差的都特別小心眼，他們發起脾氣來本座也管不了。”
時來悄悄將魂力通過自己卡住金源真人腦袋的食指滲透到他頭部之中，這本來是還在現代的時候覺得好玩才創造出的一種用魂力刺激大腦來激發感情的方法，當然所激發出來的感情無一例外都是恐懼，用來拷問之類的真的是再合適不過了。
時來陰仄仄地信口胡謅：“你知道嗎，一般情況下就算是地府的陰神也不能對陽壽未盡的凡人出手，那是因為有生死簿的限製，但這其中還是存在取巧的辦法。
凡人陽壽未盡之前皆有三盞燈，分別在你的所有肩膀和頭頂上，假如你被陰神在你背後的時候設計回了頭，不小心吹滅了一盞燈，那生死簿就查不到你的名字了，要小心啊！”
“你你你……”
金源真人的牙床直顫，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大腦被從要穴直接灌入陰氣所帶來的影響一般人絕難以想象，大概就是被貞子和弗萊德聯手調戲了一個月的那種程度。
“很好，別動。”
時來撤回了雙手，假意咳嗽了一下：“說起來小道你之所以不信鬼神，可是因為修行許久未見成效，便認為世間無神，其實你這種情況在修行之路上很是常見，年輕人要懂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道理，不要因為一點點的挫折就亂了道心，要知道……”
此刻時來就像是一個下崗寡居許久的老人民教師，好不容易逮住一個因為被鬼上身不得不聽自己說教的殺馬特，話匣子一打開那真簡直神憎鬼厭。
此刻金源真人渾身被陰氣侵蝕動彈不得又渾身發顫的樣子，在章縣令眼中看來完完全全就是鬼上身。
難道這會兒真的有從地府來的陰神站在他背後？難道這世上真的有神佛，真的有因果報應！？
章縣令是個聰明人，聰明人除非眼見為實不然是很難騙過的。
反之，一旦眼見為實那思想便會根深蒂固，以宋朝人的見識，麵對這種奇詭無比的場麵，又有幾個人還能堅持老天無眼，天地無神的信念。
章縣令之所以堅持世間沒有鬼神的信念，就在於自己惡事做盡卻從沒遭報應，反而還因此平步青雲，在官場上如魚得水，最近還鴻運當頭地在自己的地盤上遇上了天賜神石，由此可見就算天上有神仙也必是惡神，遇上事也未必不能花錢擺平。
“難道這兩個神仙下凡不僅僅是為了賜神石，還為了細數自己的罪惡？”
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那個統帥這幽兵鬼卒的男人自身仿佛已經和房間裏這地獄般的氣氛融為一體，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章縣令背後，並用另一隻手指向唯一開著的那窗戶:“小道已經認清現實了，可你這惡儒僅僅是能看見鬼神還不夠，就算是下輪班六丁六甲前來輪班，還在你麵前顯現，你也不會多出多少敬畏之心，說不定還會迫不及待地掏出幾千兩黃金出來孝敬一番，最後因為自己和神仙搭上關係而洋洋得意，以後做事更加肆無忌憚了是不是？”
心裏所想完全被揭穿，章縣令心裏慌得一筆，連忙矢口否認。
時來冷笑道:“你的思路倒也沒錯，官場上這點破事天上地下都一樣，可你也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並不是說準備的東西夠豐厚別人就一定會收，心情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
你覺得，一個渾身散發著人渣味道的老頭，帶著一個一臉拽樣的老騙子來找自己上司的茬，這種情況下這禮你還能收嗎？”
“不要！我錯了！回去之後我立即燒一百萬，不，兩百萬的紙錢下去，諸位陰神不要啊！”
意識到將會發生什麽之後，章縣令最後的幾個字已經接近於慘叫了。
時來並未對章縣令做和金源真人一樣的事情，之所以先對付金源真人後對付章縣令，就是為了在他內心深處埋下恐懼，在目睹了這一切之後內心的恐懼已然足夠，足夠進行催眠了。
“大人好生健忘，這麽快就忘記了奴家了？”
依舊是早已用過的口技技能，刻意模仿出的女聲毫無特色，是那種在人山人海的廣場上隨時能聽到又一閃而逝的聲音，但是在時來高超的催眠技巧之下，在經過章縣令的耳膜到達大腦的時候，已經自動演變成了自己那索命厲鬼的慘叫。
經過自己腦補的女音淒婉哀怨，攝人心魄，仿佛化作一隻隻寒冰製成的索命鉤勾住自己的心脈，一步步把自己往她身邊拉去。
這種感覺逼得章縣令幾乎發狂，頓時聲淚俱下地哭訴道：“上仙救命，救命啊！我什麽都聽你的，求你救救我！”
怨氣沒有任何卵用，要是說怨氣大就能讓人死後變成鬼去報仇的話，那麽祥林嫂大概就會是世界第一的鬼王了。
要為自己洗刷冤屈贏得尊嚴，那是隻有活著的人拋棄自怨自艾，真正展開行動，堵上一切才也許能贏得的大團圓結局，絕對不是那種成天怨天尤人，求神拜佛，卻一點實際行動都不願意進行的人能夠得到的。
要說怨氣有什麽實際效果的話，那就是如果你死前的怨氣夠大的話，那麽你墳塚內所積蓄陰氣的存在時間會變得很長。
時來對著窗外那棵桃樹的樹根處一指，頓時一股白氣自樹下緩緩升起，聚而不散，氤氳百變，各人能看到不同的東西。
而在此刻章縣令眼中，那白氣儼然變成了自己親手掐死的那個不識好歹的女人模樣，明明一張臉幾乎看不清，偏偏那雙仿佛空無一物的雙眼看的清清楚楚，無窮的怨恨從那雙眼睛中噴湧而出。
而那雙眼睛的對麵，章縣令看見了血海地獄的模樣，完完全全和自己以前在佛寺所見過的地獄繪圖一模一樣。
時來自然沒理會章縣令的哭訴，背負雙手慢慢地後退，悠悠地欣賞自己的傑作。
理所當然時來完全搞不清楚這會兒章縣令到底看到了什麽，在激起恐懼並進行催眠之後，會看到什麽幻覺其實完全取決於對方的腦補，大概就是自己過去看過的，某些曾經激起自己恐懼的畫麵經過魔改之後呈現在腦海裏。
這世上雖然存在一些法術從來沒有什麽鬼魂，所謂的法術讓人看到妖魔鬼怪也基本上都是這個原理。
這其中最諷刺的就是“鬼魂”之所以能夠現身，靠的不是什麽天理昭昭，什麽因果輪回，反而是因為作惡者心中存在愧疚，愧疚越深效果越明顯，其中嚴重的把自己給活活嚇死的情況也並不少見。
而如果殺人者是那種喪心病狂，又或者懷著堅定信念的人，那麽即使是血海深仇級別的怨恨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一時的眼花，眨眨眼鬼魂就消失無蹤了。
也就是說你之所以見鬼並不是因為你做了壞事，反而是因為你壞得不夠徹底，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這兩貨之後再稍微嚇唬一下就能為我所用了，不過我該怎麽對付這孩子呢？”
時來的後腦勺感受到來自古月那灼灼的目光，不由得歎了口氣。
就是因為知道會有這種情況之前才想把古月支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