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隔著河的對望
九天的時間裡,一個沒命的逃,一個不要命的追。就這樣你追我趕、跟比賽般不歇氣兒地熬到桑乾,匈奴老王已欲哭無淚。
他雖然老了、但一點都不傻,不是沒想過貿然回後方會引起全盤崩潰。然而,面對這樣的惡果,匈奴老王除了隨波逐流之外,再沒有一點辦法。
最早的時候,他是想著截留祭天金人被漢人擄掠消息的。然而,前來彙報消息的那些匈奴人就是蠢豬,直接嚷嚷地整個軍營都知道了。各部落貴酋頭領商議的時候,老王少有地、苦口婆心地主動爭取發言,懇請眾部落首領安撫住手下,一定不能亂了陣腳。然而,幾十個篤信匈奴傳統的部落首領,當即就炸了鍋,將老王臭罵了一頓,併當
即翻臉帶著部落勇士急匆匆地趕回了聖地。
讓老王最恨的,是那些雜種還大言不慚地說:漢人的財富什麼時候都能劫,可祭天金人是匈奴的神像,精神永不能墜,一定要尋回來!
這一下,老王想著劫掠并州、給新任并州牧一個教訓是不可能了。不過,仗著匈奴部落機動靈活,留在這類衝突一下漢軍的防線,搞點小收穫總是可以的吧?
結果,這個議題還沒展開,一些部落首領又惱了:那啥啥部落都跑了,留下我們替他們擋漢人六萬精銳大軍,憑什麼我們要替那啥啥部落賣命?
就這樣,又有十幾個部落跑了.
十萬聯盟大軍,來得時候多麼滔天撼地、多麼不可一世。可轉眼間,內訌就殘殺了一萬餘匈奴勇士,繼而四萬餘部落大軍被騙了回去,又有兩萬部落也鬧著不當炮灰。
原本的十萬對六萬,一下變成了一萬多對六萬。
這下,匈奴老王也知道不用商議了,趕緊跑吧。跑得慢了,說不定就真的給別的部落當炮灰了。
然而,隨著這一跑,整個局勢一下天翻地覆。漢軍反應簡直神速,立時前堵后追,使得整個戰況一下就變得稀拉嘩啦,各種謠言滿天飛。說什麼祭天金人被毀的有,漢人來了十倍援軍的也有,更多的就是匈奴信仰不在,天地神明借漢軍這根神鞭,要
教訓他們這些不誠的子民
在這樣的局勢下,每個匈奴人都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們大敗而歸,而且漢人還在乘勝追擊。只要跑得慢了,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樣的惡性循環一下來,整個戰局就成了雪崩式的覆滅。莫說匈奴老王,就是冒頓單于重生也無法扭轉。
所以,跑,跑,跑就成了這九天的主旋律。
剛開始的時候還從容,可越往後越糟糕。尤其匈奴老王這支部落還啟程跑路時還晚了好幾天,更是成了何鹹的目標,讓何咸跟狗攆雞一樣追得是又勞累、又窩心
就這樣,渡過這條並不深的小河后,匈奴老王連帳篷都不搭,便躺在了地上。幸好,對面的漢軍也是這幅德行,也累得癱倒在了地上,再也寸步難行。
這局面,變得就讓人更加撮火:一對兒死冤家你能看我,我也能看見你,但是都無能為力。有一首歌是怎麼唱來著——你在小河北,我在小河南,日日思君要殺君,共飲一河水。
但別以為這樣難得的安寧能持續多久,河水雖然仍舊不知世事變幻地無情流著,但兩岸巨大的殺機卻正在緩緩醞釀。
「不行,不能再逃了!再逃下去,整個匈奴就完了!」匈奴老王還是有眼光的。活了五十多年,見過太多太多的劫掠內亂,他對匈奴看似復甦、實則內亂重重的狀況,太瞭然於胸了。
「明日,就在明日,我要動員起全部落勇士,對漢軍實施一次反擊。只要能拖住漢軍的步伐,縱然有犧牲,也能換來全族的復興!」
這一夜,匈奴老王想了很多,也下定了決心。甚至,他都準備好了要人將於夫羅尋回匈奴,重振匈奴的打算。
同時,何咸這裡,營帳里也傳來了一個決絕的聲音:「不行,不能再耽誤了。一定要鼓上最後一次勁,明日追上這支匈奴大軍,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決戰!」
「不錯,張文遠已經九天沒有消息了」秦瓊與張遼素無交情,但聞聽張遼戰績后,英雄惜英雄情愫萌發,使得他不由說出了心中的擔憂。
在這九天的時間裡,對漢軍整體大局來說是好事兒,但對於張遼來說,他那支部隊卻已經到了極危險的境地。匈奴大軍轉回長城之後,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留下張遼。原來何咸與匈奴十萬大軍對峙,不過也是個不勝不敗的局面。可眼下張遼只有三千人馬,又劫了匈奴祭天金人,這可就徹底成了全匈奴的敵人。就算是之前一些中立的匈奴部落,也會因此對張遼恨之入骨
。
這樣一來,天時、地利、人和、無論各個方面,張遼沒一點都不佔。
啥,不是還有親漢部落的幫助嗎?
別開玩笑了,現在的張遼就是尊瘟神,誰粘上誰就有部落被夷滅的風險。這個時候,張遼就是給再多的牛羊俘虜和天大的恩惠,那也沒什麼卵用。事件發展成現在這樣子,要麼就是張遼平安歸來,漢匈這一場大戰劃下帷幕;要麼就是張遼被找到,祭天金人重新被匈奴人奪回——一尊金人像,確實挺值錢的,但最重要的是,現在它的歸屬,便代表著
漢匈勢力的高低,一次洗牌的結局!
無論是何咸還是匈奴人,都對那尊金人志在必得!
時間拖得越久,張遼就越是兇險。一步閃失,就是個萬劫不復的下場。並且,現在何咸再派什麼人馬過去,不說困難重重,就是去了也只會添亂,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只會白白賠在那裡。
故而,對於現在的何咸來說,發動一次決戰是極為必要的。只有讓那些瘋狂尋找張遼的匈奴部落,意識到何咸這支大軍比祭天金人還重要,張遼才會安全。
抱著這樣的想法,何咸憑著強大的意志力,拖著全身酸疼的身體來到了河邊。他要觀瞧一番對面匈奴大軍的狀況,為明日的決戰做一些感性直觀的分析。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對面也有一位老人,穿著華貴的匈奴裘衣,墜著不少瑪瑙寶石裝飾,幾乎爬一般也來到了河邊。
或許是心靈感應,兩人當即便對上了眼兒。
只可惜,這種對眼兒不是情郎夜會美女的含情脈脈,而是帶著直白的殺氣、臨陣的謹慎、以及一絲絲的好奇。
一個銳氣正盛,目光湛湛,似乎是漢人無盡內涵的新生。
一個老年遲暮,眼神悠悠,彷彿要用自己的睿智,引領一次決然的復興。
就這樣,兩人對視著。
很快,何咸便舔了舔嘴唇道:「老東西,明天我就擰了你的腦袋當球踢!反正,我現在罵你,你也不懂漢語,還以為我很講禮儀」
不錯,此時的何咸,就這樣嘴裡罵著人家,可臉上卻露出了那種惺惺相惜的笑容。甚至,他還對著匈奴老王微微行了一禮。
然而,下一瞬,他的臉就黑了。
因為匈奴老王也開口了:「小王八蛋!我母親就是漢女,焉能聽不懂漢語?明天,老子要親自抽你皮!」
何咸這就撓了撓頭,忽然忍不住一笑:「你別說,咱倆的一番話,還挺押韻的。講禮儀,抽你的皮.」匈奴老王一愣,隨即也忍不住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