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酸棗士人內訌
酸棗縣府大堂中,今日再無美酒佳肴,也沒有清談闊論的爽朗。有的,只是一股壓抑沉悶的氣息,死死壓在每個士人的心頭,讓他們眉頭緊皺,面色鐵青。
而這樣的情景,已足足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大堂之上,若非還有人偶爾啜口水,還有活人的呼吸,便彷彿一片鬼蜮。
居坐在主位上的張邈,知道自己此時必須要開口了。縱然他心底里實在不認可何咸是位良將,可之前一勝一敗的詭異,也讓他感受到了濃濃的壓迫。
「諸位.」張邈終於開口,可因為心中的煩亂,使得他的嗓音都有些含混:「那屠戶子昨日改弦易張,大敗我軍,不知諸位有何看法?」
張邈話音剛落,橋瑁已豁然起身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臧子源用兵無方,敗於一介女流之手,簡直乃我軍之恥辱!」
「橋元偉!」張超這時積攢的怒氣也陡然勃發,絲毫不講風度指著橋瑁便破口大罵道:「兩次戰役,何咸所出兵馬皆乃精銳,子源早就看出第一次何咸是故意敗與你手,你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張孟高,你休要血口噴人!」橋瑁也憤而作色,但那漲紅的臉面下怎麼也遮掩不住那一絲色厲內荏:「在下之前贏得堂堂正正,眾人都親眼目睹。你部下臧子源領兵浪戰,敗於一介女流之下也有目共睹!你
莫非輸不起這人,折損了兵馬便要如狂犬一般胡亂攀咬?」
話音剛落,大堂當中不由傳來幾聲嗤笑。
這些士人是不通兵法,但至少還不是瞎子:第一次橋瑁稀里糊塗地過去了,他們因為沒出兵也說不出什麼。可眼下有著臧洪的對比,誰都看出何咸分明就是有針對性的。尤其向來與橋瑁不對付的劉岱,此時更不屑言道:「贏得堂堂正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橋元偉,在下早知你厚顏無恥,但你總也不能厚顏無恥到這等份兒上。就以今日何咸鐵騎強橫無敵的雄姿,你還敢說
你擊敗過何咸?」
橋瑁是自視甚高,但也絕不是傻子和瞎子,他當然最清楚自己根本贏不了何咸。可問題是,這個時候他必須咬死自己就是贏了!
否則,何咸獨言酸棗諸侯中,唯有他橋瑁還是個人物一事該如何解釋?否則,自己能在何咸那般強橫精銳的部下獲勝,又是怎麼回事兒?
難道,他能承認自己同何咸有勾結,何咸才會故意放他一馬嗎?
故而,他只能強調何咸就是個蠢貨,臧洪更是蠢貨中的蠢貨。而他自己就是厲害,就是贏得堂堂正正。只有這樣,他才能撇清根本不存在自己身上的污點。「劉公山,你莫要信口雌黃!本郡守不論如此,也曾與何賊奮戰,而你又做過什麼?」橋瑁是打心眼兒里看不慣這個劉岱,在他看來,劉岱這蠢貨就是仗著自己與袁紹有姻親的關係,在酸棗諸侯里裝大尾巴
狼。而劉岱最看不起的,也正是這位橋瑁。在劉岱看來,橋瑁才疏志淺也就罷了,偏偏喜歡夸夸其談,尤其還拿著一些可笑的治世之策,在他曾經治理好的東郡上胡來,將自己的一些政策盡數推翻,簡直滑天
下之大稽!故而,此時一聽橋瑁竟然又拿這種混賬不通的屁話來搪塞,劉岱登時口吐誅心之言,叱喝道:「橋瑁,莫要再惺惺作態!在座諸位誰不是飽讀詩書、慧眼如炬之人,你與何咸之間那等鬼蜮伎倆,瞞得了天下
人,可瞞不了我等!」
劉岱這話不出口則以,一出口登時猶如將一塊巨石投入了眾人的心湖,激起萬丈波濤。他們這些人一個個可都是人精兒,尤其對於這等破事兒更是嗅覺靈敏。
假如說之前他們只是有所懷疑而未宣諸於口,可現在劉岱這一挑撥,立時讓他們都敏銳地嗅出了事態的詭異。
兩次戰役,明明就是何鹹的部下都為一等一的精銳,可為何對待橋瑁和對待臧洪,便那般天差地別?
難道,何咸是智障嗎?
當然不是。
既然何咸不是智障,那唯一的解釋,便是何咸和橋瑁早就有了見不得人的骯髒交易。否則,何咸那等甘願認賊作父、不忠不孝的姦猾賊徒,又豈會自損身份,替橋瑁揚名?
至於橋瑁何時與何咸做了交易,眾人也一下腦補到了曹孟德、鮑允誠一事。
這些酸棗諸侯雖然自視甚高,但真正誰會打仗、誰有兩把刷子,他們心底還都是清楚的。在他們看來,曹操和鮑信雖有些不通官場機變,但奇襲旋門關之策,當真可謂一針見血。可當這個策略提出來的時候,最先反對曹操的就是橋瑁。而那時還是熱血青年的曹操,當著眾人的面便將橋瑁唾罵了一頓.再然後,曹操和鮑信突襲旋門關便莫名其妙地敗了。而且,事後還得知是何咸以
逸待勞,早就設了埋伏等著曹操和鮑信。一想到這裡,眾人瞬間覺得一切順理成章了:沽名釣譽、品性卑劣的橋瑁難以容人,為一己仇怨,便將曹操和鮑信突襲旋門關的消息告知了何咸。而何咸為報橋瑁送功之恩,重挫酸棗其他諸侯,獨不攻橋
瑁.
一瞬間,眾人看向橋瑁的眼神,登時充滿了深深的忌憚和厭惡。尤其痛失了愛將的張超,此時更是雙目噴火,唾罵道:「橋瑁,事實就擺在眼前,你還敢狡辯不成?」橋瑁此時亦怒火攻心,但他從心底而言,是不想同張超為敵的。畢竟,臧洪一下折損七千兵馬之事,其中就因他大言何咸不堪一擊的緣故,致使張邈和張超這才派出最懂兵務的臧洪,率萬人兵馬想贏一場
大勝。
現在氣急敗壞的張邈和張超,在橋瑁看來就是兩條瘋狗,硬去招惹恐怕只會被狂犬咬個遍體鱗傷。而橋瑁最最憤恨的是,還是率先攻訐他的劉岱。「劉公山,何人給你的狗膽,在此污衊本郡守清白!」橋瑁手指劉岱,再不顧忌任何臉面,高聲臭罵道:「我等此番不過只與何賊作戰兩回,你一怯弱無謀、粗疏暴躁之徒,毫無作為也便罷了,竟然還敢在此
挑撥離間!」「橋瑁,你說誰怯弱無謀?當初又是誰,言曹孟德出兵之策異想天開,隨後曹孟德又是如何敗了的!」劉岱絲毫不虛橋瑁,今日抓住了機會,他就是要將橋瑁搞臭搞死,再踩上一萬隻腳讓橋瑁永世不得翻身
。但橋瑁也不是吃素的,轉而便開口道:「原來,你是想藉此污衊本郡守,簡直可笑!你言本郡守與何咸有勾結,本郡守何嘗不懷疑你為了你家姻親袁盟主的臉面,提前將曹孟德行軍之事秘告與了何賊!曹孟
德出兵之前,你何嘗不是與曹孟德鬧得不可開交!」
事情到了這裡,登時成了橋瑁和劉岱狗咬狗一嘴毛的鬥嘴。
張邈聽得頭疼,怒火也蹭蹭在胸中亂拱。可目前他也算下水之人,也無資格平息爭吵,只能將目光投向了一直未發一言的孔伷。孔伷沉吟片刻,思索良久,終於開口說出了一個新奇的觀點:「諸位,何咸乃董賊麾下,而董賊起兵於西北,西涼鐵騎自然驍勇剽悍。然論到步卒軍陣,何咸也未見有何稀奇精妙。說不定,橋元偉只是幸運
,才與何咸麾下步卒戰了個不勝不敗?」
這麼一個荒唐可笑的觀點提出,換成何咸一伙人來這裡,必然會笑掉大牙。可奇怪的是,到了酸棗諸侯這裡,他們竟一個個面露沉思,最後還一個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孔伷見眾人如此認可,不由更加信心十足,繼續開口道:「況且,我等也只與何賊作戰了兩回,尚未有所結論。諸位便在此吵作一團,幾乎內訌,此事若傳出去,豈非讓仇者快、親者痛?不若,我等再試探
一番,觀望揣測何賊究竟是否便鐵騎無敵、步卒孱弱?由此,我等日後交戰,也好有個破敵之策?」
孔伷話音一落,張超第一個便不耐煩擺手:「誰愛去誰去,反正我與兄長是不會再去了!」
這一下,大堂陡然又沉默了。
反正一說到出兵之事,沉默就是常態。
偏偏在此時,橋瑁便擺出了一個白眼,狠狠地、鄙夷無比地望向了劉岱。
劉岱也知自己今天恐怕躲不過去了,乾脆豁出去起身慨然言道:「為匡扶漢室,為證某些卑劣小人嘴臉,劉某義不容辭、九死不悔!」不過,這番慷慨激昂的宣言剛一落,劉岱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趕緊又補充一句:「但提前聲明,若何賊派出那女將和鐵騎,劉某是不會逞匹夫之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