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所謂猜忌
何咸話剛一落下,一旁的朱符(毛遂),便看到呂布一臉錯愕,隱隱還帶著一絲怒色。朱符不由苦笑著搖搖頭,覺得何咸太咋咋呼呼,葯下得也有點重了。故而,朱符這時不由主動唱起了紅臉,安撫呂佈道:「呂中郎無須驚駭,我家主公不過急人之所急,擔憂呂中郎性命,所以出言便急迫了一些。」說罷這句,朱符也知自己不能亂了何鹹的思路,又轉口說道
:「然則如今多事之秋,呂中郎一切還是要小心為上啊.」
被何咸一番震喝,又讓朱符這麼神神叨叨地提醒了一番。呂布縱然再打定主意不想聽,可事關自己的生死性命,誰又能不在乎?
由此,呂布不快地放下酒樽,面色陰鷙地低沉言道:「何校尉,呂某前來不是讓你消遣的。若說不出一番理由來,休怪呂某無禮!」這種話對於何咸來說實在都有些免疫了,故而,何咸都能十分平靜地坐下來。然後再落寞了嘆了一口氣,才開口向呂布問道:「呂兄,世事都是謀己難,謀人易。縱然呂兄看不到自身兇險,總能看出董公對
在下屢次欲殺之而後快吧?」這一問一下拉近了與呂布的距離,也讓呂布好奇心大起,點頭應道:「何校尉乃故大將軍在之子,毫不誇張地說,董公就是踩著故大將軍的屍體,才火中取栗謀得了今日地位。對於何家,董公自然需斬草除
根,如此才會令世人知何人乃當今執牛耳者。故此,何校尉說是董公眼中釘、肉中刺,亦不為過。」說到這裡,呂布也惋惜地看了何咸一眼,又道:「雖說何公子幾番謀策,已然成為董公麾下不可或缺之人。然疏不間親,何校尉對於董公來說,終究是個外人。以董公那等予取予求、唯我獨尊的性子,恐公
子一日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聽呂布竟然能說出這些,何咸不由對這位被世人誤解的武夫都看了兩眼。不過,也就是兩眼之後,何咸便又冷笑道:「呂兄既能看出在下困局,難道便不曾回首自顧,想想兄長在董公麾下的境況?」看著何咸那冰冷的眼神,呂布舉著酒樽的手不由久久停在了半空。何咸說的不錯,世人都是謀人容易算己難,可現在經何咸這麼一提醒,呂布便不由想到何咸在董卓這裡如臨深淵,那他自己又何曾不是踩
著鋼絲在跳舞?
何咸是故大將軍何進的兒子,可他呂布也曾是并州刺史丁原的部下,而他投靠董卓時,更是採用了殺舊主這種為世人唾棄的方式。
那個時候,呂布不過丁原麾下的一名行軍主簿,眼界還未打開。不管是為了金珠良馬,還是所謂的大義大局,他終究做出了弒主的舉動。
那樣的舉動,當時呂布並未多想。可現在他投身董卓麾下,屢屢被涼州將校排擠,又被董卓多次呵斥,他才深切感悟到了那等劣跡加身的後果。
更不要說,盜取皇陵寶藏一事,呂布也看出了一些苗頭兒:這等註定遺臭萬年的破事兒,為何董卓不讓麾下那些多的心腹愛將來做,偏偏選擇了自己?
當然,呂布至今還不知道,盜取皇陵一事,就是何咸坑了他——不過,就算他知道了,也明白這種臟活兒,董卓必然還是會交給他的。
因為,董卓必然想過,自己既然能殺了丁原,也一定會殺了他董卓。對付這樣的手下,最好的方式,自然就是弄臭他的名聲,令其無路可退,只能一門心思地攀附在他董卓門下。
一想到這裡,呂布不由感到芒刺在背,細密的冷汗不由從身體百骸處沁了出來。
他乾澀地咽了一口唾沫,隨後趕忙喝了一口酒,才佯裝鎮定道:「賢弟無須這般恫疑虛喝,如今乃多事之秋,正是董公用人之際。呂某隻需戮力討賊、效忠董公,必然會得董公信任。」
這樣的話,何咸都懶得搭腔,只是嘿嘿冷笑一聲便自顧自飲酒。甚至一旁的朱符也搖了搖頭,看著呂布完全一副憐憫的目光。唯有朱儁,愣愣看了一陣自己眼前那脫胎換骨的兒子后,才忽然頗有感嘆地幽幽說了一句:「君疑臣則誅,臣疑君則反。若臣疑於君而不反,復為君疑而誅之;若君疑於臣而不誅,則復疑於君而必反!呂中
郎,你以為猜疑這種事兒,是你視而不見便不存在的?」
這句話落下,呂布那英俊成熟的臉龐不由一顫。
這一瞬,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心理防線已經被攻破了:是啊,猜疑這種事兒,哪能是自己避而不見就會不存在的?自從追隨了董卓之後,董卓雖然名義上與自己約為父子,可董卓做的每一件事兒,無論是讓自己護衛董卓無暇領兵,還是許以中郎將要職卻不重用,樁樁件件都有猜疑的影子。更不要說,屢次當中駁斥怒
喝還有盜取皇陵這種事兒,更是顯而易見的打壓和防範!由此,呂布這下客氣了許多,口氣也有些恭敬:「賢弟,你我既都為天涯淪落人,不知賢弟保命立身之計,可否告知愚兄?愚兄雖不才,然知恩圖報一事,還是對了,愚兄少時便讓張遼、高順前來,告誡兩
人務必待賢弟如待愚兄!」
到了這個時候,何咸心裡終於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不過,他今天的計劃還遠不止於此,故而他便做出一副謙遜的模樣,笑道:「在下若不想結交兄長,今日也不會請兄長入府宴飲了。至於這謀身之計,在下只有一句話相告。」
「懇請賢弟不吝指點,愚兄改日必盡心以報!」呂布傾著身子,早已迫不及待。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何咸緩緩道出這一千古遺句,令呂布迫切的神情不由一愕:「賢弟,此,此乃何意?」看到這時的呂布恢復到了他印象中那等智商,何咸也對呂布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不由微微一笑道:「既然狡兔死光了,走狗才會被烹;飛鳥射盡了,良弓才會落滿灰塵,那隻需狡兔不死、飛鳥不絕,我等豈
非便有了用武之地?」
呂布悚然一驚,眼神銳利地盯向何咸道:「賢弟,你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何咸高深莫測地一笑,雖然他知道這句話已觸到了呂布的底線,但他就是選擇了不辯解。倒是一旁能言善辯的朱符,這時卻哈哈大笑道:「呂中郎,主公的意思是,如今外有群賊作亂,內有奸臣不順,董公
內憂外患,又豈會自斷臂膀?」
「那你們之前一番話,豈非都是廢話!」呂布怒了:先告訴董卓猜忌我,現在又告訴我董卓還不會對我出手,那你們難道不是吃飽撐的嗎?
何咸當然不是吃飽撐的,他知道如今的呂布還根本沒有反董卓的心思,所以提前給呂布種下心魔,只是日後大計的一步。如今計劃已然達成,何咸也知不能再刺激呂布了,登時將今日最直接的目的道出:「兄長,在下是說有些事兒存在便是存在,自欺欺人是要不得的。而情況雖然沒那麼糟,卻也不能不未雨綢繆。既然如此,
我等為何不能提前在合理的條件範圍下,稍微預防一些呢?」呂布這時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畢竟,何咸這些人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已弄得他頭暈腦脹。但同時,他畢竟也知自己在董卓麾下的境況很不妙,所以也只能耐著性子咬牙道:「賢弟,為兄愚鈍,有些話賢
弟還是直說為好。」「好!」何咸這才起身,直言不諱道:「兄長乃并州兵之首,在下乃董公猜忌防範之最。相對於董公麾下那些嫡系涼州兵來說,你我俱是弱勢。既如此,我等為何不在不反董卓的前提下,暗中稍微合作一下?
例如,此番借將一事,兄長將張遼、高順借與在下,既可讓董公安心,也比借給那些涼州將校要強吧?」
呂布冷蔑一笑,這下他算全聽明白了:說來說去,還是坑了我的部下,還要讓我感激你啊!
可何咸卻不慌不忙,舉樽言道:「那兄長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
呂布絲毫沒有猶豫,舉起手中酒樽當即一飲而盡:「賢弟,此事愚兄當然欣然應允!」此言一出,滿堂頓時一片和諧歡笑之聲:畢竟,誰都不是傻子,誰都想提前為自己謀劃一些退路。呂布不傻,積極主動的何咸自然更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