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該我們追你們了!
揚縣城外,寒風中連續凍了三天的何咸,這時候精神頭兒也不怎麼好。
他看著那仍舊緊閉的城門,不由吸溜兒一下鼻涕,向著身旁的鐵騎曲侯問道:「什麼時辰了?」
鐵騎曲侯看了看日頭,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後就有了明確的判斷:「午時了。司馬,我們是不是又要回營了?」
何咸吐了一口唾沫,也覺得餓得前心貼後背,點點頭道:「嗯,讓兄弟們收拾收拾,咱們明天再來。」
話音剛落,就見那始終關閉的城門忽然有了動靜。
城門緩緩被人打開,縫隙越來越大。何鹹的眼睛就那麼痴痴地看著城門裂開的縫隙,彷彿看到了勝利的大門已向自己敞開,立刻翻身上馬,眼淚激動地就差點流出來,吼道:「兄弟們,苦盡甘來啊!」終於看到城門口那一大群頭裹著黃巾的白波賊衝出來,何鹹的眼睛當時就綠了,彷彿看到一大波的軍功正向自己湧來。於是,他立時停直了身子,對著前來的楊奉一部大喊道:「楊奉小兒,終於有膽出來了
,今日就讓你見識一番本公子的厲害!」
楊奉本來打算什麼話都不說就開打的,可一聽何咸這話,他一時也有些疑惑,不由回問道:「你什麼意思?莫非之前那番大戰,不是你所為?」「當然不是!」何咸面色凶戾,氣急敗壞一般吼道:「那支鐵騎乃張濟從子張綉,帶著一個娘們兒所為。可笑你楊奉如此不經打,居然敗了!今日,本公子便要用七百鐵騎踏破揚縣,好讓那張繡得知本公子才
是用兵如神的高人!」
楊奉一下就笑了,他遲遲不敢出戰的緣故,就是懼怕上次的鐵血悍將。可現在見何咸一部手下的確沒有女將,也沒那日神勇如虎的猛將,登時放下了一半的警懼之心。
又見何咸如此視征戰如兒戲,口中還叫嚷著要壓過那位神威悍將一頭,不由冷笑道:「那好,便讓本帥見識一番公子的用兵如神!」
言罷,楊奉面色一凜,舉刀下劈道:「兒郎們,隨我沖!」
楊奉話音一落,何咸那裡也大喝一聲:「兄弟們,給我上!」
楊奉一聽這話,心下對何鹹的不屑再度滿溢:什麼狗屁東西!你的命是命,士卒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仗著老爹的蔭庇,得了一個軍職就如此不將麾下士卒放在眼裡,士卒又豈能拚死效命?
這個時候,楊奉已完全將何咸當成了那種不通兵事又驕虛自大的官二代。在楊奉看來,自己擊敗這七百餘騎,斬下何鹹的人頭不過翻手之間!
這一刻,楊奉甚至感謝老天給他送來這樣一個驕狂的蠢貨了:只要砍下何鹹的人頭,他就可以一鼓作氣攻破漢軍大營。屆時,他楊奉曾經丟掉的,便一併撿了回來,而且還會得到一大筆的輜重!有了這樣驕人的戰績,自己在白波賊當中必然聲名大振。而且,還可以將這何鹹的人頭送去李樂、胡才那裡——那兩個蠢貨,平日酒場上說什麼與自己肝膽相照,可一到真正需要他們的時候,就跑得連個
人影都找不到!自己此番斬獲這等大捷,正可好生臊一臊他們的臉面!
一想到這些,楊奉胸中的戰意豪情就如那獵獵的寒風般鼓盪。縱馬上前時,他果然看到那些西涼鐵騎一個個毫無戰心,七百鐵騎亂鬨哄地操縱著戰馬,竟然沒有一個敢直面自己的。
那些鐵騎彷彿已抱定了敷衍了事的決心,分散開來尋著自己軍陣的邊角騷擾,就是不敢深入突進其中。一時間,戰場上顛覆常識的一幕出現了:按說應當長驅直入的鋒銳騎兵,竟然在五千步卒的衝鋒下潰亂了!白波賊們揮舞著長矛趕著四條腿的騎兵,如狼似虎,而本應屠戮如惡鬼的西涼鐵騎,竟然跟受驚
的兔子一樣,拚命操縱著自己的戰馬向外跑去。整個戰場,一瞬間就四面開花,而楊奉的心底也樂開了花:西涼鐵騎最令人驚懼的就是他們的突進爆發能力,可如今他們毫無戰意,擺明了就是在糊弄那個何咸。失去了緊密的突進陣型,就算這支騎兵還
沒有失去機動能力,那最後也只會一鬨而散。這個時候,楊奉看著氣急敗壞叫嚷的何咸,就更覺得像在看一個滑稽的戲子。因為此時這位自詡「用兵如神」的何咸,幾乎是哭嚷著吼道:「你們沖啊,上啊!你們可都是騎兵,怎麼可能連步卒都打不過!頂
住,快給我頂住!」
楊奉這個時候已沒心情憐憫這隻可憐蟲了,他當即縱馬狂奔,手中大刀高高舉起: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自己只要衝過去砍下那可憐蟲的腦袋,想象中的一切就全都有了!
然而,就在楊奉恣意狂奔著,期待著令自己熱血沸騰的那一刻時。他忽然發現,對面的何咸竟然看到了他!
兩人的目光在嘈亂的戰場上一觸,場面不知為何瞬間有些尷尬。因為,隨後的何咸就彷彿掙脫了束縛的雞,又如被大漢追趕的小姑娘,發出了一聲極其尖利的叫喊,彷彿給整個戰場灑下一地雞毛:「天啊!救命啊,楊奉要殺我了!我可是大將軍之子,未來的軍神,絕不
能死在這裡!救命啊,你們快給我擋住啊!」楊奉滿腔的殺機,被何咸這麼一喊,忽然就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對不起人的事兒。可再一想兩人的立場,楊奉當時就彪了:「站住!你這小賊別跑,三日來你欺我辱我,此時又有何臉面如此落荒而逃,吃
本帥一刀!」
「不跑是傻子,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本公子還有四千精銳,改日必踏破哎呦,救命啊,你怎麼還追上來了?」
「小賊,你給我站住!」
楊奉瘋了,這下是真被氣瘋了:他自揭竿以來,雖算不上身經百戰,但也見識過不少敵將。可如何咸這種前倨後恭、臭不要臉的,實在顛覆了他的認知。
一時間,楊奉也動了真火,下定決心要親手砍了何鹹的首級。
畢竟,這場仗雖然看起來更像個鬧劇,但楊奉早已看出這是一場美好的鬧劇。大好的時機就擺在眼前,千載難逢,他是怎麼都不想讓何咸就這麼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一時間,整個戰場頓時雞飛狗跳。
何咸一跑,那些西涼鐵騎更如得到了命令般,迅速擺脫白波賊調轉馬頭就撤。楊奉甚至看到,有些西涼鐵騎甚至故意奚落何咸,一個個從何咸身旁呼嘯而過,完全沒有保護何鹹的意思。
這樣的情景,更加堅定了楊奉要砍了何鹹的決心。於是他扭頭對著身後白波賊大聲吼道:「兒郎們,今日我軍大勝,卻無戰功。給我追上去,殺一人賞錢,殺三人陞官兒,搶到什麼,盡數歸爾等所有!」眾白波賊心頭的怨氣不比楊奉少,整日看著這七百西涼鐵騎耀武揚威,他們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此時趕上這等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又聞聽還能升官發財,頓時感覺雙腿就生出了力氣,飛一般追著馬
屁股狂奔起來。只不過,兩條腿的終究跑不過四條腿兒。足足追趕了半個時辰后,楊奉也開始覺得奇怪了:畢竟,這麼長時間了,依戰馬的速度,前面的西涼鐵騎早就應該擺脫了自軍。可那支鐵騎就彷彿要吊著他們一樣
,跑得不快也不慢。而且,眼前的地形,也不怎麼妙啊:此時西涼鐵騎已跑入一條低矮平緩的山谷當中,兩面雖不是什麼險地,可也看不到背後的情形。一旦漢軍有所埋伏,從兩面俯衝而下,那自己這支已精疲力竭的疲兵,
必然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於是,楊奉陡然一勒馬韁,舉刀喝令道:「停!此地遠離揚縣,恐有伏兵」
話未說完,楊奉就看到前面的西涼鐵騎也停止了逃竄,陣中的何咸笑吟吟地越眾而出:「楊奉,你知不知道,有件事兒其實挺令人傷感的?」
「何事?」楊奉心中突升警兆,此時看著那浪蕩的何咸,覺得這年輕人似乎沒那麼簡單。
「就是當你意識到中埋伏的時候,其實已經晚了」何咸一如世外高人般感嘆著,隨後陡然變了臉色,大喝道:「追我們追得挺得意是吧?現在,該我們追你們了!」話音一落,一支鳴鏑尖銳地飛入空中,山谷兩面陡然人聲鼎沸,以逸待勞且憋了半個多月的三千漢軍,在許涼和吳匡的帶領下飛沖了下來。已列好陣型的西涼鐵騎,也陡然變幻出了鋒銳無儔的鋒矢陣,急速地反衝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