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蔡琰直言
事情到了這裡大條了。
先不說李儒,就只說忠厚寬篤的田儀。他是董卓府中的主薄,表面上只是負責掌管文書的佐吏,可實際上主薄通常參贊機要。董卓及重要文職官員不在的時候,他還要總領府事。
前一點,田儀在參贊機要方面雖有些欠缺,但他為人謹慎忠厚,辦事認真,是董卓用得極為放心的一個人。
最重要的一點,董卓畢竟是邊塞武人,難得士大夫階層信任。涼州那戰亂之地能出田儀這麼一位寒士輔佐他,實在是董卓的幸運。
另外李儒才智無雙,沉穩狠辣,更是董卓不可或缺的一條臂膀。在董卓的親信體系當中,李儒一向擔任著總秘書長的職責。可以說,董卓要是少了李儒,連最基本的太尉府瑣事都處理不開,更不要說董卓如今還想打造一個自己心儀的朝廷。
現在,雖說董璜是董卓的親侄子,可一上來就逼得李儒和田儀這兩位董卓難得信任、也不可或缺的兩大文職鬧辭職,這實在太讓董卓難堪了。
尤其這三人無論怎麼說,也都是董卓的親信。暗地裡誰也看不起誰不要緊,可如此堂而皇之地鬧內訌,實際上就是變相在羞辱董卓統御無方。
更不要說此時還當著蔡邕、蔡琰、何咸這些外人的面,更相當於狠狠抽了董卓一巴掌。
可在這件事上,董卓一點也怪罪不到李儒和田儀頭上。畢竟此事是董璜逼迫在先,李儒和田儀只能被迫反擊。
所以,董卓一腔又惱又恨的怒火,便一股腦兒撒在董璜頭上:「簡直豈有此理!老夫只知你仗著祖母寵溺,為所欲為,卻不料你竟如此無法無天!文優和田主薄向來忠心耿耿,豈是會有二心之人?」
猶如一頭憤怒的雄獅向董璜怒吼的時候,董卓其實很想同時報以拳腳,以表達自己對董璜的失望和憤恨。可惜當著蔡邕這等大儒的面,他真不好將動輒打罵的兇狠拿出來,只能用滿臉的怒容和怒氣沖沖的大喝,來表述著他的立場。
看著董卓那咆哮的兇猛面容,以及恨不得一腳踹自己臉上的衝動,董璜的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
他在大街上遭遇的屈辱已經夠嚴重了,支持他來到這裡的信念,就是篤定自己的叔父一定會替自己出口氣,殺了那個該死的何咸。
可他怎麼都想不到,與自己有些血脈之親的叔父,竟然會當著外人的面如此對待自己。
但董璜他仍不罷休,他堅信自己的叔父內心其實還是向著自己的。或許只是因為一些朝堂的政事,叔父才不得不給李儒和田儀幾分薄面。
由此,董璜眼珠轉了一圈,強忍著身上的疼痛站起來道:「叔父,此事確非小侄惹禍在先,實乃何咸他無事生非!叔父如今執掌朝廷重權,乃天下所系。可他何咸三番兩次羞辱小侄,將我董家臉面踩在腳底,如此所為,豈非說明他何家賊心不死,欲與我董家為敵?」
「更甚者,他何咸處心積慮結交叔父麾下重屬。如今更迷惑地郎中令和主薄二人是非不分,以辭官來脅迫叔父。」說到這裡,董璜吃力的跪在當地,雖然腹股骨折之處痛徹心扉,他依舊不肯站起來:「叔父,小侄一心為何家計,萬望叔父體察!」
這一番話比起剛才的胡亂撕咬,顯然上了不少檔次。含沙射影指摘何咸包藏禍心,全力與董家為敵。依著董卓在邊塞對付那些羌胡的粗暴做法,很可能就會因此將何咸推出去一刀斬訖。
可一旁的李儒,卻暗自嘆息了一聲,為董璜的無知感到悲哀。或許,董璜這傢伙是被何咸三番兩次坑傻了,連污衊的本事兒都忘記了。
如今的董卓一心撲在大業上面,最厭惡的便是有人將他董家這一小家掛在嘴上。畢竟,董卓如今所謀所做都是國事。可董璜開口閉嘴董家,很會讓人認為董卓所作所為,就是在為一己私利而弄權。
更重要的是,董璜根本不知道十幾日前,何咸一番治世之策,可謂給董卓今後的大業指出了一條大道。董卓不怕何咸跟自己手下人走得過近,相反他最怕何咸疏遠太尉府。
畢竟,如何咸這種已表露出自己價值的人,董卓更多考慮的是如何收為己用,而不是隨意誅殺。若何咸一副拒董卓千里之外的模樣,反倒才會讓董卓左右為難,不知該是殺還是留。
果然不出李儒所料,董卓聽完這番話,皺著眉頭便道:「悉文同文優、田主薄結交之事,是老夫授意的。所商議之事,皆乃家國重情。」
說完這句,董卓似乎也很奇怪,不由便多嘴問了一句:「你說悉文無事生非,難道只是你走在大街上,他便主動尋你滋事不成?」
「這?」董璜一時語噎。從剛才董卓那一番話中他已聽出,如今自己的叔父倒好似是何鹹的叔父。此時此景,他斷然不敢引火燒身。故此,他只能支支吾吾答道:「這,這是因為小侄傾慕蔡大家風采,想邀蔡大家入府一敘……」
一聽董璜竟然主動邀請蔡琰,董卓的面色立時好轉了不少,當即勉勵董璜道:「璜兒總算有心了,涼州征戰可馬上殺敵,可雒陽治世則需蔡家這等治學大儒。昭姬雖年幼,卻名滿天下,才華斐然,璜兒多向昭姬姑娘討教一番,自然大有裨益。」
說罷,董卓還主動拍了拍蔡邕的肩膀,得意非凡道:「老夫剛向伯喈討論經典,璜兒便主動邀請昭姬,此乃一番佳話。想必雒陽士林百姓聞之,必然交口稱讚。」
何咸死死盯著自己的腳面,一點都不敢抬頭。因為他實在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露出自己努力憋笑的面孔:董胖啊,你想象力實在太豐富了,就你侄兒那副癩蛤蟆的德行,他邀請蔡琰,哪會是向蔡琰討教學問?你董胖好歹也五十多歲的人了,咋還那麼天真呢?
果然,蔡琰一聽董卓這話,當即冷聲回道:「董公厚愛,妾身可擔當不起。」
這一句話,直如西伯利亞的寒流,立時將董卓臉上那股熱切給冰封住。董璜則陡然起身,雙目死死瞪著蔡琰以示威脅。
可蔡琰卻絲毫不看董璜一眼,不疾不徐再度向董卓施了一禮后,才開口解釋道:「董公子遣惡奴五十餘人前來圍困妾身,妾身實不知是相邀還是綁縛,不敢前去。可惡奴卻咄咄相逼,污衊妾身唆使街上士人遊俠作亂。若非何公子解救,妾身恐怕早已人在軍牢當中,又豈敢向董公子教授學問?」
「混賬!」聽聞董璜竟然做出這等仗勢欺人的蠢事,董卓一時間只覺自己的老臉都丟到了家。
一時間,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腳狠狠踹在董璜臉上,暴喝道:「好啊,董璜,你如今越來越威風,越來越有本事兒了。這等當街強搶的下作之事,你都做得出來!老夫真不知,你究竟還瞞著老夫做了何等無法無天之罪行!」
「叔父,這賤婦血口噴人,叔父萬不可信啊!」董璜慌亂間再度爭辯,因為他知道,蔡琰剛才那番話,已然令董卓猜忌起自己!
這對於只有董卓這一靠山的董璜來說,絕對是不能容忍之事。
可惜,他這一喊,卻直接將他埋葬在了深淵谷底。
蔡琰聞聽董璜如此卑劣,不由嬌叱出聲道:「如董公子所說,隨後你縱惡犬撕咬無辜士子遊俠。狂言你乃董家之人,誓要誅殺何公子一事,也是妾身誣陷不成?天理昭昭,千目所見,你董公子敢欺鬼神良知,妾身卻無此臉面膽量!」
「什麼?」這一喝,非董卓出口,而是一旁蔡邕。他身為人父,聞聽自己女兒竟受如此屈辱,縱然涵養再好也忍不住爆發了:「董公威勢,老夫方才領略了。請恕老夫年邁德薄,不堪驅使,求董公放老夫一條生路罷!」
董卓這時候的手,還搭在蔡邕的肩膀上。可此時此景對於董卓來說,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諷刺。一時間,他還不敢相信蔡琰之語,只好想眼神轉向了一旁靜默無語的李儒。
而李儒,只能緩緩地點了點頭,認同了此事。隨後他又嘆息著搖了搖頭,表示董璜的愚蠢,才使得自己也無法瞞住此事了。
「董璜!」得知了一切的董卓,這一刻怒吼滔滔,彷彿決堤的怒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