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利用曹操
「不錯。可以說,董卓當初入京的時候,這等心思已然萌發。可憐滿朝公卿還如懵懂孩童,一個個以為董卓不過粗鄙武人,難等大雅之堂,簡直可笑!」何咸神色落寞,語氣卻不由帶上了幾分嘲諷。
而此時的曹操,卻一時難以消化如此震驚的事實,平日睿智精明的思維都陷入了遲滯:「可即便董卓欲獨掌朝廷,悉文為何又斷定董卓會行廢立之舉?此等大事,有違君臣之道,為天下所不容,他董卓難道不怕因此而盡失天下人之心嗎?」
「孟德,他董卓畢竟只是一邊塞武人。武人是什麼,是操刀上戰場就要拚命的主兒,不是坐在朝堂中謀定後動的士大夫!董卓目前想要的就是獨掌朝廷,所以他想到就會做,至於結果,那是他做完才會考慮的。」
看著眼前的曹操還執迷不悟,距離未來的奸雄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何咸一時便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衝動:「至於說我為何斷定董卓會行廢立大事,是因為這樣做是董卓最快捷、最高效,實現獨掌朝廷的唯一做法。」
既然話已挑明,而且酒入愁腸愁更愁,何咸乾脆決定一吐為快,伸出一個指頭向繼續曹操解釋道:「我那個姑姑,那個屠戶家出來的女兒,根本不懂家國大事。除了心思陰毒之外,毫無政治頭腦,可偏偏依照漢家故事,天子年幼則由太后攝政,發布詔命的權力就在我那傻姑姑手中,你說如此阻礙董卓專權的大障礙,董卓會不會一腳踹開?」
說完這句,何咸又伸出第二個指頭:「除此之外,此舉還可為自己專權找到依據。董卓入京時便言自己與董太后同族,他廢立天子立陳留王后,便能與董太后扯上關係。如此,他董卓便可大言不慚說自己是外戚,這樣就符合了漢家外戚專權的慣例。」
漢靈帝一共留有兩子,一位是當今的天子劉辯,何鹹的表弟。另一位乃是陳留王劉協,劉協是靈帝寵愛的王美人所生,王美人被何太后毒死後,劉協便被靈帝的母親董太后撫養。
董卓自稱與董太后同族,陳留王劉協又被董太后撫養,那立了陳留王的董卓自然就是外戚,這樣他掌權就名正言順了。
更有利的是,靈帝死後何氏與董氏爭權,何進在宦官的幫助下消滅了董氏勢力,弄死了董太后,那董卓掌權就沒有太后的約束——這簡直和上天故意安排好的一樣,這樣的好事董卓豈會錯過?
終於詳細地解釋完第二條,何咸有些不耐地伸出了第三個指頭:「董卓雖然擁有強大的武力,但他是外來武人,在朝廷中沒有根基,朝中保皇派的勢力還很大。這個時候換一個新皇帝,新皇帝和朝中大臣沒有瓜葛,董卓就很容易控制,而皇帝年幼沒有根基,又很難圖謀董卓。如此一來,董卓的權力便可謂穩如泰山。」
「有了這三條好處,你說董卓那匹惡狼會不會心動?心動之後,他又會不會行動?」
望著何咸那張瘋癲中帶著一絲絕望的臉,此時曹操斷定自己的面色必然比何咸更絕望。想著漢室即將面臨著如此滅頂之災,反應過來的曹操,反倒升起了一股背水而戰的決絕。
「既然董卓如此猖逆,那我等也不能坐以待斃。少時我便聯絡朝中公卿,如此合滿朝公卿之力,不信董卓真的敢不顧群情洶洶,肆意妄為!」
「滿朝公卿,那些士大夫?」何咸再度絕望一笑,嘴角止不住一片鄙夷:「孟德,你未免也太高看那些士大夫了。董卓是狼,他們卻是一隻只的狐狸。我敢斷定,此番廢立大事,他們非但不會阻止,反倒會順水推舟。」
「這不可能!」長久以來深受忠君思想的曹操,聽到何咸如此斷言,當即反駁回去。
「怎麼不可能?」何咸故技重施,又伸出了一根指頭道:「孟德,你要知道,當初我父親是受這些士大夫鼓動才去誅殺宦官的,結果家父卻被宦官殺死,家父之死他們難辭其咎!何太后再怎麼說也是我們何家人,你說這些士大夫會不會懼怕我那傻姑姑的報復?」
「另外,我那個傻姑姑雖然什麼都不知道,也一向只會寵信宦官。可士大夫們卻在家父死後,不顧皇權威儀,幾乎當著我姑姑的面將宦官斬盡殺絕。你說已然犯下如此滔天之罪的他們,還會容我那傻姑姑安穩地坐在太后之位上嗎?」
「如此說來,董卓入京后迅速掌控兵權,也是這些士大夫忽視縱容所致。若非他們一心謀划著朝堂,想著分割壓制皇權,董卓也不會如此順利崛起。」曹操這時終於體會到何咸此時的心情了,他發覺,那是一種對於未來洪流毫無抵抗的恐懼,一種明知自己要被吞沒卻無可奈何的悲涼。
「對付董卓最佳的時機,就是他入京時只有三千兵馬的時候。可惜,色厲膽薄的袁紹卻被董卓騙住了。而不通兵事的士大夫還一心蠅營狗苟,圖謀著權勢利益。現在董卓已然做大,便是這漢室和士大夫品嘗自釀苦果的時候了。」
「如此說來,我等如今只是砧板上的魚肉?」曹操徹底絕望了,他固守忠君報國的信念被何咸輕易擊垮,已然令他陷入迷茫,不知自己的出路該在何方。
不過,越是如此,他越覺得未卜先知的何咸乃不世出的大才,不由開口言道:「既如此,悉文隨我一併逃出雒陽罷。董卓可在雒陽一手遮天,可出了雒陽,我等便如蛟龍入海。屆時廣發檄文、號召天下群雄討賊,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何咸聞言眼睛不由一亮,他沒想到曹操果然這麼快便謀劃到了群雄討董的策略。不過,很快他眼中那絲亮光就被一盞殘酒澆滅了,放下酒盞的何咸只能怏怏說道:「此事孟德可行,我卻不可。如今董卓已然對何家動手,又豈能放過我這何家獨子?說不得,只要我一出這營帳,便有無數李儒密探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說完這句,看曹操還欲再勸,何咸乾脆伸出手阻止道:「我現在也明白了,為何李儒會那般宣揚我力護百姓的舉動。因為對付當今天子和何太后,董卓可行廢立之事。可對付我,他卻沒光明正大的借口,故而只能借刀殺人。」
「欲行廢立大事,董卓毫無疑問要仰仗手下兵馬的支持。但要動用這些剛收編的兵馬,董卓必然要行重賞。滿朝公卿董卓現在不能動,董卓日後治理天下還要依靠他們。剩下的,就只有雒陽的百姓。」
「此時李儒又將我推上前台,讓我成為那些將校劫掠百姓的障礙,自然是想借那些將校的手殺掉我。如此一來,日後董卓即便放縱那些兵馬將校劫掠百姓,他也會借殺我之事勒令那些將校不可太過分,這樣他又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哼哼,李儒之謀,果然一步三計,歹毒至極……」
何咸說完,手中酒盞緩然跌地,他也直挺挺躺倒,看似已醉卧不醒。
曹操惆然無比,卻也只能接下身後披風替何咸蓋上,隨後喃喃念道:「不行,此等大事,我必然要與本初商議一番……」
說罷,曹操匆匆離開營帳。而營帳當中的何咸,這時卻睜開了明亮的眼神,望著曹操離去的背影狡黠一笑,絲毫沒有醉酒的模樣。
「哎呦,公子這演技,當真惟妙惟肖,令咱家自愧不如啊……」屏風之後,趙高那閹人的妖嬈身影,這時也緩緩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