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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坐論時局

  「孟德,你確定非但整個西園都知道那事兒,連雒陽的百姓都知道了?」營帳當中,何咸席地而坐,卻怎麼看都像屁股上長了痔瘡一樣,坐立不安。


  休沐之日未到,按照軍紀何咸是不能擅離軍營的。不過,曹操卻不同,他雖被董卓擢為驍騎校尉,但手下兵馬早就被董卓瓜分一空。由此曹操雖然擔著驍騎校尉的職,卻不過一員光桿兒司令,手中毫無實務,故而他才能在軍營中進出自由。


  得知了自己聲望點猛漲之事,何咸當即便想到了拜託曹操打探一番,可曹操如今也是泥菩薩過江,手下並沒有多少勢力,也只打探出了何咸之名在軍營和雒陽城中人人盡知的消息。至於說這個消息是不是李儒故意宣揚,如何宣揚的,曹操也無能為力。


  可越是這樣,何咸便越發心驚:漢代市井百姓對於一件事向來口口相傳,是很需要一段時間的。而且,還會遵循著邊際效應遞減下去。按照何鹹的估計,就算雒陽百姓覺得他們遇到了鋤強扶弱的救星,各個都是義務宣傳員,何咸也認為自己那項壯舉待熱點謝幕時,最多能收穫5000左右的聲望點。


  畢竟,大多數聽了另一個人說一件很勁爆的話題,最多也就能記住這件事兒而已,遠不會因為一個故事便刻意重視起故事裡的那個人。除非,故事裡的那人,跟他有著切實的利益糾纏。


  如此看來,李儒這次的宣揚,非但加大了力度,更有了針對性。這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怎能不讓何咸憂心忡忡?


  但曹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對於何咸還探查這等小事兒,他更憂慮朝堂上的大事:「悉文,平地乍起驚雷,雒陽不寧啊。而你木秀於林,更使得司空大人開始真正對你何家動手了……」


  何咸一時也從曹操口中聽出了些味道,不由問道:「孟德何出此言?」


  「昨日,司空大人下令將何苗屍首挖出來,肢解后棄於道旁,又派人殺了何苗的母親舞陽君!」


  「什麼?」何咸聞言,不由更加心驚膽顫:這消息加上他聲望點暴漲一事,令何咸陡然感覺司空府那裡已投出了一張大網,並且正開始慢慢收縮,欲將他何咸勒死於網中。


  不動何進卻專門動何苗,這顯然也是有用意的:何進再怎麼說,於士大夫和雒陽百姓而言,還是位一心辦事兒的大將軍。縱然才智不足,卻也得士大夫階層和百姓的惋惜。


  可那個何苗卻不同,他向來與何進政見不合,親近宦官,董卓拿他動刀,株連到舞陽君,顯然經過了一系列的仔細謀划。


  漢朝故事,天子年幼,不是輔弼大臣主政,便是太后垂簾,要麼就是外戚專權。董卓一介外來的武人,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沒有資格主持朝堂大局的。


  可現在,董卓開始對何家動手了!


  這說明,董卓已然掌控並穩固了絕對的兵權,有了槍杆子之後的他,開始討要印把子了。而他首先開始做的,就是將上一任印把子的執掌者何家勢力徹底誅除!

  何苗、舞陽君之事顯然只是一碟開胃小菜,董卓真正要對付的,毫無疑問就是可以對他製造阻礙的天子劉辯和何太后!


  何太后是何進的親妹妹,何鹹的姑姑,更重要的是,她乃後宮之主,至少名義上是有垂簾之權的。


  天子劉辯,是何進的外甥,何鹹的表弟。雖然現在年幼,但畢竟一朝天子,遲早有親政的一天。


  這兩人,都是擋在董卓隻手遮天道路上的障礙,必然要誅之而後快。


  「何苗生前迎奉宦官,為天下人所不容。董……司空如此所為,朝堂公卿亦無話可說。然董卓狼子野心,又有李儒為之謀划,此事斷然沒有這麼簡單。我總感覺,這幕後必然還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后招。」


  如今的曹操還是一枚不折不扣的愛國青年,政治嗅覺已異常敏銳。只可惜,他不是穿越人士,雖然嗅到了董卓此舉的凶戾,卻猜不出董卓後續的大招。隱隱之間,他只覺察出董卓會向何家下手,出於對何鹹的好感,他才將此事告知了何咸。


  何咸默默一嘆,扳著指頭數了數:沒錯,已經到時候了。


  「孟德,你說的沒錯,雒陽要變天了……」何咸這下不再憂心如焚,而是飲下了一盞酒,滿嘴酸澀:「假如我猜得不錯,董卓這兩天便要行廢立之事了。」


  「廢立?」毫無心理準備的曹操,猛然聽到何咸這番話,登時將酒盞都掉在了地上,震驚異常:「他董卓不過一邊塞武人,上不得朝堂公卿之心,下未有天下信服之聲望。如此廢立大事,他豈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韙?」


  看著曹操此時還一副迂腐憤青的模樣,悲哀的何咸眼中不由流露出了『孩子你還小、還天真』的眼神,悠悠回了一句道:「若董卓偏偏如此,爾等有何對策?」


  「這?」曹操一下愣住了,隨後不由冷汗涔涔,猛然醒悟到滿朝公卿,根本沒有辦法對付董卓這匹惡狼。


  在漢朝三百多年的政治鬥爭中,大多都是掌握朝堂者得天下。承平已久的士大夫們以為這次政治鬥爭還是老一套,所以還正在積極協商謀划著利益的劃分,準備著建立新一輪的執政朝堂,並未將董卓這一粗鄙的武人放在眼中。


  就連曹操,雖然意識到此番狀況不同往常,但也未曾想過太多。否則,他也不會輕易便將手下的兵馬任由董卓吞併。


  可現在經由何咸一提醒,曹操便愕然發現,董卓假如真正要行廢立之事,那些只有言舌的士大夫,還真沒有任何力量同掌控著雒陽所有絕對兵力的董卓抗衡。


  「悉文,此事攸關漢家社稷,你緣何斷定董卓會行廢立大事?」雖然心底已經相信了,但畢竟事情太過震驚,曹操一時還是接受不了這樣的消息。


  何咸苦澀地嗤笑一聲:「孟德,人最可悲的,便是將自己的想法加諸他人身上,認為一切都理所應當。董卓是一匹來自涼州的惡狼,滿朝士大夫卻是皓首窮經的羊,以羊的思維來揣測狼的行為,本來就荒謬至極。」


  「董卓出身邊塞,那裡民尚習武,輕生忽死。出身在那裡的董卓自然養成一身任性豪俠之氣,這樣的人,若在太平時節,至多為一個戍守邊疆的校尉。可無奈天下大亂,董卓仗著一身武力東拼西殺,官爵不斷加身。然而,討伐黃巾一戰,朝廷便將他罷職,他豈能甘心?」


  「更何況時值朝廷昏暗,宦官弄權。皇甫嵩將軍屢立戰功,名揚天下,可就因得罪宦官便被朝廷制裁。你說目睹這一切的董卓,會生出何等心思?」


  「他,他會擁兵自重?」順應著何鹹的邏輯,未來的奸雄毫無意外地說出這個答案。


  「不錯,」回憶著腦中的資料,何咸進一步將董卓剖析:「從三年前與羌人一戰中,便可看出董卓對漢廷已毫無敬畏。司空張溫因錯用蕩寇將軍周慎致使戰機錯失,董卓一怒便敢不奉軍命,脫離大軍入扶風獨自駐紮。」


  「此後,董卓在邊塞戰事中苦心經營,已然有了不小的勢力。朝廷見涼州戰事趨於和緩,擔憂董卓尾大不掉,便想收繳董卓兵權,拜董卓為少府。可董卓卻公然上書推辭,拒不任職!」


  「直至後來,朝廷將并州牧如此實權重職授予董卓,董卓仍舊上書要將自己的部曲帶上。那個時候,董卓已經和朝廷開始討價還價了,由此可見,他心目當中朝廷已毫無威信可言,更不會對此有半分忠誠。」


  「現在,董卓入京控制了絕對的兵權。如此一個天賜良機擺在他面前,你說他還會如何?」何咸身子微微前傾,帶著幾分促狹、幾分悲涼向曹操問道。


  「他,他會建立一個只聽命自己的朝廷!」曹操腦中『轟』地一聲炸響,感覺有什麼東西摧毀了自己之前的所有認知和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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