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張勆送唐四爺、唐夢芙父女回家了。


  舞陽侯夫人滿心的不痛快,不願多留,也很快離去。


  太夫人請齊國公夫人留下,向她訴苦,「大嫂,阿勆既有他祖父的遺書,他想娶唐家的姑娘便娶唐家的姑娘,我無話可說。可他這婚事不在定國公府辦像什麼樣子,會被人看笑話的。」齊國公夫人勸她道:「弟妹你想想,阿勆的婚事是在他的大將軍府辦的。這年紀輕輕便有了自己的大將軍府的人,滿朝之中唯有阿勆一人而已,這還不是你的榮耀么?誰敢笑話你?我若有阿勆這般能幹的孫

  子,做夢都會笑醒。」太夫人心裡略舒服了些,「大嫂說的是,阿勆這孩子有出息。」但終究還是不甚開懷,「阿勆說走就走,對家裡毫無留戀。他聽大哥大嫂的話,大哥大嫂得空替我說他兩句吧。成事不說,既往不咎,以後一家


  人和和美美的,比什麼不強。」


  齊國公夫人雖熟知太夫人的性情,這時也不禁搖頭,「弟妹,你讓阿勆怎麼和家人和和美美?他母親是克兒的原配嫡妻,他是克兒的嫡長子,世子之位本該是他的啊。」太夫人赧顏,「克兒這糊塗孩子,凈會辦糊塗事!唉,我不讓他扶正楊氏,他不聽,不光要立楊氏做夫人,還把事先編好的那番謊話給張揚出去了。楊氏又擅鑽營,也不知她如何賄賂崔家,竟然說動崔太后

  為她說話,稱讚她和克兒是破鏡重圓,情比金堅。太后發了話,我還能怎麼辦呢,只好認下這個兒媳婦了。」


  提及往事,齊國公夫人臉色便不大好了,淡淡的道:「宋家可始終沒承認。就算被貶的被貶,外放的外放,也始終不認楊家這門親戚。」太夫人更不好意思了,老臉一紅,「那時我跟克兒說得好好的,楊氏就算做了國公夫人,世子也只能是阿勆,不能換人。誰知阿勆和劼兒長大之後,一個神勇無敵,一個體弱多病,親兄弟兩個同是將門之後,本事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克兒兩個兒子都心疼,想著阿勆反正能憑著自己的本事建功立業,劼兒卻只能靠著家裡依賴祖蔭,便上報了劼兒為世子。克兒也不是不為阿勆著想,還說以後分家的時候要

  多給阿勆分些家產呢。」


  齊國公夫人氣得都笑了,「很不必這樣。阿勆自己掙有家業,再有他母親留下來的嫁妝,夠富有的了。你們不必瞧著他可憐,硬要多分他仨瓜倆棗。」


  太夫人還是偏向定國公的,「大嫂勸勸阿勆吧,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齊國公夫人見太夫人實在糊塗,忍不住奚落她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有父也有母。若父母不相合子女又能怎樣?只能誰有理便向著誰了,弟妹你說是不是?」


  太夫人無言以對。


  齊國公夫人和太夫人約好了兩天之後交割宋夫人的嫁妝,太夫人不大情願的答應了。


  太夫人對蔣夫人道:「阿勆是個年輕小夥子,他哪裡懂得管家。侄媳婦若得閑,常到大將軍府看看,替阿勆張羅張羅。」


  蔣夫人滿口答應。


  蔣夫人扶著齊國公夫人走了,太夫人送至二門,殷勤道別。這晚張洢受了驚嚇,夜裡發起高燒,楊氏又是命人請大夫又是親自監督著丫頭熬藥,衣不解帶的在床邊照看,不過短短一晚,鬢邊多了兩道白髮。張劼也是憂心忡忡,定國公長吁短嘆,定國公府一片愁雲


  慘霧。唐夢芙隨唐四爺和張勆回到成賢街,黃氏和唐夢龍、含黛、含笑都眼巴巴的等著他們呢。黃氏著急的拉過唐夢芙,「福兒,阿勆聽說你和你爹去定國公府了,便立即跟著過去了。你在定國公府沒遇著什麼事

  吧?」


  唐四爺沖唐夢芙緩緩搖頭。


  唐夢芙知道父親這是不願讓母親知道實情因此擔憂,笑嘻嘻的道:「沒遇著什麼大事。都是小事情,已經打發了。」


  黃氏長長出了一口氣,「娘這顆心總算放回到了肚子里。」


  黃氏一高興,便張羅著要請張勆吃飯,「阿勆愛吃什麼?伯母這就命做。」


  「改口吧。」唐四爺笑。


  張勆恭敬的下拜,口稱「岳母」,黃氏又驚又喜,「已經和你祖母、父親說過了?」張勆紅著臉點頭,黃氏心花怒放,瞅著張勆這個女婿越看越順眼,「阿勆,我親自給你做幾樣小菜去。」


  唐夢龍笑,「張大將軍,家母已經把你當自己人了。」


  張勆和唐夢龍以平輩之禮重新相互拜見,張勆稱呼唐夢龍「舅兄」,唐夢龍問了張勆的字,知道他字良力,便稱呼起他的字。


  含黛和含笑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唐夢芙卻害羞起來,悄悄躲了出去。


  「芙妹妹。」唐夢芙才出門不久,張勆便自身後追上來了。


  「張大將軍。」唐夢芙正色庄容。


  張勆不明所以,「芙妹妹,方才你不是叫我勆哥哥的么?」怎麼在定國公府肯叫勆哥哥,回到唐家,又是張大將軍了呢。


  唐夢芙小臉不自禁的就紅了,好在夜色正濃,估計張勆看不清楚,膽子比白天大多了,「我那是故意氣舞陽侯夫人的呀。」


  「原來是為了氣我姑母。」張勆又有些驚訝,又有些好笑,又覺得失落。


  那聲勆哥哥多麼好聽,可芙妹妹的本意不是叫他,而是氣別人……


  「我不喜歡舞陽侯夫人,我也不喜歡那位楊姑娘。」唐夢芙氣鼓鼓的。


  「為什麼?」張勆眼前閃過絲亮光,彷彿要捕捉住什麼很有用的東西了,一時卻又捉不住。


  唐夢芙道:「舞陽侯夫人想把楊姑娘嫁給你,楊姑娘自己也很喜歡你的,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這和芙妹妹有什麼相干?」張勆心裡已經隱隱約約有了答案,墨玉般的眼眸中星光閃動。


  「你明知故問,你壞,我不理你了。」唐夢芙嬌嗔,纖腰一扭,想要逃走。


  「芙妹妹。」張勆身長腿長,步子邁開,穩穩的擋在唐夢芙前面。


  「說不理你,就不理你。」唐夢芙被他擋著走不了,卻還嘴硬的小聲嘀咕。


  張勆溫柔低頭看她,「芙妹妹,我和楊沅小時候一起玩耍過,那時我只有七歲。七歲之後我離開定國公府去了邊關,便再也沒有見過她。」


  「那你想她不想呀。」唐夢芙聲音小小的,小到要支著耳朵才能勉強聽清楚。


  張勆:「我這些年一直在打仗,心裡眼裡只有保境安民,殺敵立功,沒空想。」


  唐夢芙琢磨著他的話,「沒空想……那你若有了空閑呢?」


  張勆輕笑,「若有了空閑,我便要忙著定親成親了啊。」


  唐夢芙「呀」了一聲,羞得小臉通紅,低頭擺弄衣帶。


  張勆極少看到唐夢芙這樣的小女兒情態,心中歡喜,低低的道:「放心吧,我若要想,也是想我的未婚妻,不會想別人的。」


  唐夢芙心裡如一汪春水似的暖洋洋清靈靈無比舒暢,卻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你表妹是位大家閨秀呢。你怎麼不想她,就想我呀?」


  張勆笑而不答。


  唐夢芙用探詢的目光看著他,他盛情難卻也回看過來,目光卻有意無意在唐夢芙胸前掠過。


  唐夢芙差點兒跳起來,「你你你……你太壞了,太壞了……」扭頭就走。


  「芙妹妹,我不是那個意思。」張勆邁開長腿兩步擋在她面前,有些著急的低頭解釋,誰知唐夢芙跑得太快太急,收不住腳,跌入他懷中。


  兩人一起呆住了。


  夜風徐吹,鼻尖全是香甜柔美的氣息。


  「你壞。」唐夢芙嗚咽一聲,伸手打了張勆一下,受驚的小兔子一般逃開了。


  張勆怔怔站在原地。


  「張大將軍,四爺和四太太請您進去。」含笑出來請人了。


  「你回復岳父岳母,我稍後便進去。」張勆聲音聽起來很正常。


  含笑是個聽話的丫頭,而且她很崇拜張勆,雖然覺得奇怪,卻曲膝答應道:「是,張大將軍。」


  張勆深深的呼了幾口氣。


  不行,他不能直接進去,他心跳太快,神色反常,臉應該也是紅的。他得多呼幾口氣,待心跳得不快了,臉不再紅得不能看了,再進屋裡去。


  張勆回屋的時候臉色已經恢復如常,可唐四爺帶著探詢的微笑目光掃過,張勆臉上又燃燒起紅雲。


  黃氏親自做了幾個小菜端過來,「阿勆,嘗嘗合不合胃口。」


  唐夢芙故作鎮靜,「娘,今天其實我也遇著個小麻煩,是他救了我。」


  「全虧阿勆了。」唐四爺感慨。


  黃氏聽了,先著急的拉著唐夢芙上下左右打量,確認唐夢芙平安無事,殷勤的瞧著張勆,半晌說不出話來。


  唐夢龍感激的道謝,「良力,多虧你了。」


  含笑飛快的跑出去又飛快的跑進來,手裡舉著只大雞腿,「張大將軍,這隻雞腿是我偷偷藏起來當宵夜的,給你!」


  把唐夢芙給樂的,「張大將軍你了不起呀,含笑這雞腿連我都不一定給呢。」


  含笑一本正經,「雞腿不給姑娘,給姑娘的救命恩人。」


  憨憨的樣子,逗得大家都笑了。


  張勆吃著黃氏精心準備的小菜,不住口的稱讚好吃,是他生平所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


  黃氏這時對著張勆完全是一片慈母心了,「喜歡就常來,天天來。」


  唐夢芙坐在離張勆不遠的地方,小聲告訴他,「哎,以後你要是跟我規規矩矩的,我就不生氣。一定要規規矩矩的呀,不許忘了。」


  張勆悶頭喝湯,不說話。


  規規矩矩的就不生氣,那……那你還是生氣吧……


  「阿勆你愛吃什麼,以後給你做。」黃氏笑咪咪的問。


  「饅頭。」張勆不知怎地,脫口而出。


  唐夢芙扭過頭去,臉上是血一般的紅色。張勆自己話出口后也嚇了一跳,低頭吃飯,頭幾乎埋到了盤子里。


  唐四爺和黃氏狐疑的看看唐夢芙,看看張勆,弄不明白這兩個人各自是怎麼了。


  ——


  張洢在定國公府病了幾天,來勢洶洶,很有些嚇人。楊氏日夜不休的照顧張洢,別的事都顧不上了。


  太夫人把張勆母親的嫁妝如數交給了齊國公夫婦,齊國公夫婦轉交給了張勆。


  張勆拿到母親的嫁妝單子,眼眶濕潤。


  他請了東平侯、中軍都督府左都督余棱夫婦為媒人,到成賢街向唐四爺提親,兩家換了庚貼。


  依太夫人的意思,婚姻大事,這八字還是合上一合的,最好請欽天監的監正大人親自相看,或請位高僧也行。張勆道:「一定合。」把這道程序給省了。太夫人心裡有些不舒服,讓人請了舞陽侯夫人張華回娘家,跟她抱怨了幾句。舞陽侯夫人忿忿,「阿勆和阿沅從小一起長大,兩個孩子小時候多要好!大嫂在的時候,我還和大嫂商量過要結娃娃親呢。現在


  阿勆長大了,翅膀硬了,看不上我家阿沅,倒要娶個監生的女兒,娘您說好笑不好笑?」


  「阿勆這孩子小時候就倔,長大了更不聽話,仗著有老國公爺給他的婚書,婚事大事他獨斷專行,半句也不肯聽我的,不肯聽他爹的。」太夫人提起這事就愁眉苦臉的。


  舞陽侯夫人怒氣更盛,「爹也真是的,不知道阿勆和阿沅是天生一對么?留下的婚書居然是空白的,由著阿勆想怎麼填就怎麼填。」


  提起老定國公,太夫人也很是怨念。老定國公實在不給她留面子,這不是擺明了看不起她、不放心她么,好像她這嫡親祖母會坑害張勆似的。「娘,阿沅這幾天沒精打採的,總有一天得病倒了。」舞陽侯夫人央求的道:「您是阿勆的親祖母,您想想辦法,讓阿勆退了唐家那個丫頭,和我家阿沅結為夫妻。唐家那個丫頭家世不行,為人又太厲害,她實在不適合做阿勆的妻子。您想想,以定國公府眼下的形勢,阿勆得娶位知書達理、不爭不搶的大家閨秀才行,這樣阿勆和阿劼才能相安無事,和平相處。若是娶了唐家那個牙尖嘴利的刻薄丫頭,她只會

  躥掇阿勆爭,不會勸阿勆退讓,以後定國公府豈不是亂了?」


  「你讓我再想想。」太夫人被舞陽侯夫人說動了。


  是啊,張勆需要娶一位賢惠大方的大家閨秀,識大體,明大局,不爭蠅頭小利,張勆才能不和張劼爭奪世子之位,定國公府才會和平安寧……


  換庚貼三日之後,張勆依舊請余侯爺夫婦為媒人,到唐家下了文定。張勆和唐夢芙正式定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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