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蔣夫人命琳琅帶含笑下去吃東西。
琳琅給含笑擺的全是上好點心:菊花伸手酥,金絲燒麥,核桃酪,千層蒸糕,鴿子玻璃糕,椰子盞,松子海羅餅和玉面葫蘆絲。
含笑一口一個,吃的無比用心。
她簡直是用一種虔誠的態度在吃飯。
含笑對食物的愛惜和尊敬,常人是難以想像的。
琳琅抿嘴笑,「含笑妹妹,你慢點兒吃,沒人跟你搶。」
含笑抬頭笑了笑,「琳琅姐姐說的是。」只顧得上說這一句,便繼續埋頭苦吃。
沒人跟她搶?哄誰呢。她正在和阿盒搶好么,一定得比阿盒多吃點!
蔣夫人命人準備好了出門的車馬,管阿盒的阿婆子也帶過來,要出發去唐家了。
含笑自然也要跟著走。
她瞅瞅桌上還剩一大半的精美點心,滿眼留戀,依依不捨。
琳琅很是善解人意,「含笑妹妹,這些點心合你口味對不對?我讓人給你裝回去慢慢吃吧。」
含笑在心裡算了算,覺得她方才吃的這些一定沒有阿盒在唐家吃的多,因為阿盒已經吃很久了,她卻是才坐下來不久,便點頭道:「那麻煩琳琅姐姐了。」
琳琅抿嘴笑,「妹妹稍等片刻。」讓小丫頭拿來一個雞翅木雕漆食盒過來,把盤子里的點心一樣一樣裝進去。
含笑忙道:「琳琅姐姐,夠了夠了。」
阿盒再能吃,也吃不了這滿滿一盒子的點心啊。含笑覺得太多了。
不吃虧就行,含笑也不想沾光。
琳琅一笑,「這有什麼呢,妹妹愛吃便好。」將裝好的食盒放到含笑手裡,「走吧,四夫人等著呢。」
含笑沒辦法,只好接了食盒,沒頭沒腦的道:「我回去分給阿盒。」含笑的意思是她又吃又拿的,比阿盒吃唐家的東西還要多了,所以她過意不去,這些從齊國公府帶回去的吃食要和阿盒一起分,琳琅哪裡聽得懂?但也不多問,笑著說道:「好妹妹,走吧。」出來隨同蔣夫
人一起去了成賢街。
假山後頭,有個小丫頭向著蔣夫人等探頭張望。
看到誠惶誠恐跟在後頭的陳婆子,小丫頭暗暗咬牙。
蔣夫人等人過去后,小丫頭提起裙子飛跑,從一個偏僻的角門出了齊國公府,到定國公府報信去了。
蔣夫人到了成賢街,黃氏和唐夢芙迎出來,蔣夫人頗感歉意,「四太太,芙兒,我慚愧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黃氏忙道:「這跟四夫人有什麼相干?是壞人行兇罷了。」
唐夢芙笑盈盈,「家大業大,難免有個別的害群之馬。好在我沒事,一點事也沒有。」輕盈的原地轉圈,裙裾飛揚,「您瞧瞧,我好的很呢。」
蔣夫人微笑握了唐夢芙的手,「芙兒好孩子,真會安慰人。」
黃氏請蔣夫人到客廳坐了,讓人到廂房帶阿盒。含笑忙道:「太太,我去。」搶著到廂房叫人。過去一看,阿盒鼓著臉頰還在吃,含笑登時改了想法,決定帶回來的吃食不分給阿盒了,「阿盒,跟我走吧。」
阿盒忙放下點心,漱了口,乖乖的跟在含笑身後。
她倒是聽話的很。
阿盒跟含笑進去,規規矩矩的磕頭拜見蔣夫人、黃氏,還是憨憨笨笨的模樣。蔣夫人心裡本自有氣,見了她這模樣,倒不肯嚇著她了,平靜的問她,「是誰差你到唐家來傳話的?」阿盒獃獃愣愣,「是一位神仙姐姐呀。不對,她長的好看,像神仙一樣,她不叫神仙,叫小仙。我在院子里掃地呢,小仙姐姐招手喚我,說四夫人派了我這個差事,我趕緊換了身兒體面衣裳,就傳話來啦。
」
蔣夫人不由的皺眉。
什麼神仙姐姐,小仙姐姐,這亂七八糟的。
琳琅心裡咯登一下,忙提醒蔣夫人,「四夫人,據婢子所知,齊國公府沒有叫小仙的丫頭。」
丫頭也不大可能起名小仙,這應該是個假名。
蔣夫人身邊的管事婆子趙媽媽便提議,「四夫人,這個阿盒怕是有所隱瞞。讓老奴帶下去教訓教訓,她便肯說實話了。」陳婆子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下了,哭著替阿盒求情,「四夫人明鑒,阿盒的爹在她娘還懷著她的時候就走了,阿盒的娘生她的時候難產,三天三夜才生下她,之後也走了。這個苦命孩子也不知是生的太艱
難還是怎麼著,她從小就傻呼呼的不大聰明,可她是個實心眼兒的好孩子,吃的多,力氣大,肯幹活,她一個人能哼吃哼吃劈一堆柴禾。她不是奸滑之人啊。」
阿盒一臉的莫名其妙,見陳婆婆下跪哀求,她也陪著流淚磕頭,「不是奸滑之人。」
含笑拉拉唐夢芙的衣襟,「姑娘,你給這個阿盒求求情吧,我瞧著她挺可憐的。」
唐夢芙一笑,「好呀,我給她求情,你今晚上餓一頓不許吃飯,如何?」
含笑想也沒想,「行。」
唐夢芙驚訝得不行,「含笑,你竟然為了阿盒願意不吃晚飯么?」
含笑得意,「琳琅姐姐給我帶了滿滿一食盒的點心呢,夠我吃兩個晚上了。我明天晚上不吃飯也行。」
唐夢芙莞爾。
唐夢芙向蔣夫人笑道:「我覺得阿盒如果再見到那位小仙姐姐,應該是還能認出來的,四夫人您說呢?」
蔣夫人道:「也好。回頭之後我便把全府的丫頭都叫上,讓阿盒一個一個辨認。」
陳婆子知道這是不打阿盒了,感激涕零的給蔣夫人磕頭,給唐夢芙磕頭,「謝四夫人,謝八姑娘,阿盒這個傻孩子不會撒謊,她從小就不會撒謊。」
陳婆子拉了阿盒起來,替她擦著眼淚。
蔣夫人又吩咐把那扮成丫頭的男人和車夫帶進來。
趙媽媽咦了一聲,「咦,這不是王家的阿桂么?」
那個扮成丫頭的男人她認識,是定國公府一個管事王忠的兒子。
車夫也被陳婆子認出來了,是定國公府海媽媽的義子海濤。海媽媽是張洢的奶娘。
蔣夫人涵養雖好,這時候也是怒火上冒。好嘛,敢情來唐家的總共三個人,除了阿盒這個傻丫頭,其餘的兩個全是定國公府的!
蔣夫人嚴詞訊問,海濤一口咬定他只是奉命行事,沒有陰謀,見到唐家的家丁撲過來就跑,那不是他心虛,只是唐家的家丁太凶了,他想保命。陰謀詭計什麼的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王阿桂也咬緊了牙關不肯說實話。他男扮女裝,這裡面一定有鬼,他卻說自己從小便喜歡扮女裝,這回也只是扮了丫頭來辦正經差事的,並沒別的圖謀。
蔣夫人氣得冷笑,「看來不讓你們吃些皮肉苦頭,你們是不肯說實話了。也好,我這就把人帶回定國公府,看你家國公爺如何處置。」
唐夢芙冷眼看過去,那王阿桂和海濤聽說蔣夫人要把他們交由定國公府處置,雖然裝出害怕的樣子,眼中卻有狡詐笑意一閃而過。
交給定國公,這兩個人可是一點兒也不害怕啊。
唐夢芙笑道:「這個本身就不是什麼大事,況且我又好端端的,毫髮無傷,就不要追究了吧?」
黃氏聽到唐夢芙這麼說話,真是摸不著頭腦,滿臉都寫著疑問二字。
蔣夫人也很驚訝,「芙兒,不是這個道理。雖然你現在好好的並沒事,可有人要害你,而且是假借張家的名義來害你,我必須要查清楚。」
唐夢芙微微一笑,「其實我方才說的話並不是我的本意,而是定國公聽到這件事後會有的反應。定國公性情溫和,遇事不愛追根究底,最喜歡和稀泥一笑了之。」
蔣夫人驚覺,「芙兒說的對。這兩個人不能交給定國公,我要帶回齊國公府,稟明公婆,嚴加審訊!」
唐夢芙拍手笑,「太好了!」
王阿桂、海濤兩個人驀然抬頭,四道目光怨毒的落在唐夢芙身上。
唐夢芙順手拿起桌上的兩杯熱茶,一杯潑到王阿桂臉上,一杯潑到海濤臉上。
兩道熱流向這兩人的臉部猛擊,嘩嘩兩聲,那個酸爽。
茶很燙,王阿桂哇哇亂叫,海濤大喊大叫,「四夫人還不敢隨意對我們定國公府的人用刑呢,你竟然敢拿熱茶潑我!」
唐夢芙嘖嘖,「聽聽,四夫人不敢隨意對定國公府的人用刑。海奶娘的義子好威風啊。」
蔣夫人氣得變了臉色。
琳琅跟慣了蔣夫人的忠心丫頭,聽海濤這麼說,忍不住狠狠啐了兩口,「呸!我家四夫人是給定國公留面子,不是給你!你不過是個奶娘的義子,就敢在四夫人面前逞威風了!」
趙媽媽雄糾糾氣昂昂的走過去,狠狠抽海濤的嘴巴,「讓你對四夫人不敬!讓你對四夫人不敬!」海濤的臉腫起來半邊。
海濤大聲哭嚎起來。
唐夢芙幸災樂禍的笑了笑。齊國公府和定國公府雖同是張家人,但分家已久,彼此不便干涉過多。今天出了這件事,蔣夫人自然是要把王阿桂和海濤交給定國公處置的,定國公本來就不會當回事,而且這件事已經彌患於無形,那定
國公就更不在意了。所以交給定國公,就等於不了了之。
王阿桂和海濤之所以會流露出方才的神色,原因就在此了。
他們知道定國公不會嚴厲處罰,知道他們沒事。
唐夢芙哪裡他們這般容易矇混過關?所以她隨手取熱茶潑人,一則是確實有氣要發泄,二則是要激怒王、海二奴,讓他們失態,讓他們鬧,讓他們得罪齊國公府。
海濤的面頰像發麵似的腫了起來。
「你,你,我是定國公府的人,你隨意打我就是侮辱我家國公爺……」海濤人被綁得結結實實,眼中冒火。
「是侮辱我家國公爺!」王阿桂也跟著大叫。
趙媽媽眼神不善看向王阿桂,一擼袖子,王阿桂就嚇住了,「沒,沒,我沒說啥,別打我,別打我……」
趙媽媽狠狠抽了王阿桂一記耳光。
王阿桂嘴角流血,哭喪著臉,「我都認錯了,你還打我……」趙媽媽制服王阿桂,專心抽海濤。她人到中年,長的胖,力氣不小,海濤是被綁著的,全無反抗能力,抽到後來海濤就服了,「趙媽媽,小的錯了,您和我乾娘是一輩人,您老人家教訓我這晚輩是應當的,
應當的。」
趙媽媽獰笑著呸了一口,「賤骨頭,我當你打不怕呢,原來也是個膽小鬼!」趙媽媽把人抽服了,過來向蔣夫人請罪,「四夫人,老奴僭越了,老奴該死。四夫人怎麼罰老奴都沒怨言,只是這兩個人非抽不可,若是容得他們在四夫人面前撒野沒規矩,老奴這服侍四夫人的人走出去也
是沒臉見人。」
蔣夫人緩緩的道:「你和海媽媽是老相識,方才你是代海媽媽教訓小輩而已,何錯之有?」
趙媽媽大喜道謝。
琳琅忙殷勤拉過趙媽媽的胳膊,「媽媽抽了那麼多下,累不累?我給您老人家捏捏胳膊。」
趙媽媽樂了,「還行還行。不過你要真想給捏捏,也無不可。」
王阿桂、海濤兩個人嘴角流血,鼻子流血,臉頰一個一個腫得高高的,瞧著琳琅向趙媽媽獻殷勤,心裡那個窩火。
蔣夫人再三向黃氏、唐夢芙道歉,便要帶著阿盒、王阿桂和海濤回齊國公府了。
唐夢芙隨同黃氏把她們一行人送到大門口。
「芙兒,張家會給你個交待的。」蔣夫人臨上車前拉著唐夢芙的小手許諾。「我是小輩,我無所謂的。」唐夢芙甜甜笑,「倒是有人膽敢對您不敬,也不知是仗了誰的勢。這樣的奴才,非嚴加教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