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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江麓篇【入夢、如夢】

  春天的海岸線溫柔清澈,大海粗狂的線條也變得柔美起來,在海鷗的陪伴下一起為懶洋洋享受日光浴的人們送上輕柔的催眠曲。


  霍城背對著太陽蹲在地上,兩隻手裡的鏟子不停地揮舞著,腳下已經有一個小沙丘被堆了起來。


  「爸爸。」小麥拿著一隻小小的塑料桶蹣跚的走到霍城面前,霍城笑著接過來說了句什麼,又伸手把她嘴角的沙子擦掉,然後親親她的額頭,滿眼的都是父愛。


  霍城指了指不遠處,小麥便樂呵呵的提著她那半桶的沙子朝著江麓晃悠悠的走過去。


  江麓就在他們對面的沙灘上迎著太陽坐著,腳下是小麥一趟趟搬運的沙子。她看著父女倆的同心協作,那畫面就像一幀剪影,明亮的陽光將父女兩個包圍,讓她看不到除此之外的其它景物。


  小麥將桶放在地上,投入江麓的懷抱,愛笑的眼睛彎彎的,她指著霍城的方向奶聲奶氣的說:「爸爸,城堡。」


  小麥還不能說出長長的句子,可是江麓能聽明白。霍城在給她建造沙灘城堡,就像他們身後的這座「麓城」。


  霍城背對著太陽,在地上投了長長的影子,所以他抬頭的瞬間看不清眉眼,但是他是笑著的,笑的比陽光還暖,他對江麓招招手。


  江麓牽著小麥走過去。霍城將小麥抱到懷裡,一隻手攬過江麓的腰,在她唇上輕輕的一吻,小麥在旁邊好像看懂什麼,捂著嘴偷偷地笑。


  他們眼前的麓城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小麥讓我給她建一個『小麓城』,這是我的第二個訂單。」霍城洋洋得意。


  「你第一個都沒有親手交到我手裡,算違約。」江麓埋怨他。


  「這次不會了。」霍城喃喃地說。


  「答應我,不要走。」江麓手裡緊緊地攥著霍城的衣襟,眼睛里是滿滿的期待。


  「我不是一直都在嗎?我們一家人永遠都不會分開。」霍城笑著說。


  他的話話清清楚楚的聽進江麓的耳朵里,但是卻好像有第二個自己在說:這是假的,一定不要再鬆手。


  於是江麓抓住霍城衣襟的手想要再加點力,可是霍城抱著小麥走開了。他一邊走,一邊把小麥高高的舉起來,整個沙灘都是小麥「咯咯」的笑聲。


  江麓顧不上糾結剛才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既然抓不住未來,那就緊握住現在,現在他們三個是在一起的,是開心的,就可以了。


  她向著他們追過去,明明很近卻總是追不上。


  海上忽然升起大霧,沙灘被逐漸吞噬。江麓看不到他們父女的影子,她開始著急,不斷地喊著,霍城、小麥。


  她急哭了,蹲在地上抽泣著。這時,她聽到小麥的聲音在耳邊喊。


  「爸爸,爸爸。」


  江麓抬起頭,找尋著聲音的方向,可那聲音就像從頭頂上傳過來的一樣,空洞、遙遠。


  「小麥、小麥,霍城。」


  「江,江……」


  江麓好像從高空中摔下來,失重讓她猛地睜開眼睛。


  「江,你又做噩夢了。」湯普森先生坐在搖椅旁一臉的關心。


  小麥趴在扶手上,手裡拿著江麓的手機搖晃著,嘴裡還在叫著爸爸。


  又是一場夢,幾乎天天重複的夢,就連中午休息的時間也不放過,它不放過她的每一次睡眠,每一次又都那麼真切的身處其中不願出來。明知是夢,夢裡還每每都是痛哭流涕。


  濃濃的失落感襲上心頭,她坐直身子接過手機,解鎖。霍城的照片便出現在屏幕上。小麥開心的接了過去,她是要看著爸爸的照片。


  「有他的夢不是噩夢。我只是在夢裡總把他弄丟,每次都是這樣,醒了的時候就提醒自己下一次一定要跟緊了,可是沒用,他總是以不同的方式從我的視線里消失。」江麓難過的對湯普森說。


  湯普森慈祥的拍了拍她的手說:「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話:心病還須心藥醫。你心裡有太多的放不下和太深的留戀。在英國,這會讓你更加的難過,只有回到那個讓你魂牽夢縈的地方,你才會好起來。所以,你應該回去,回到有他、有你們共同回憶的地方,那裡才能療傷。」


  湯普森像是一個慈祥的父親在開導自己的女兒,他的話讓江麓心裡暖暖的。


  「是啊,該回去了,一年多了,該回去了。」


  江麓想到一年前的自己,她帶著不滿一歲的小麥生活在沒有霍城的城市裡,所到之處儘是霍城的影子,她曾經歷經磨礪而生的堅硬外殼隨著霍城的離世而被徹底剝落。那麼在剩下的日子裡她要怎麼繼續走下去,怎麼將他們的孩子獨自撫養長大?一切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於是她選擇了同樣的方式來試圖調節,離開。離開這個給了她無數歡樂、溫暖、傷心與愛的地方,她需要讓自己迅速的再次回歸堅強。


  可是很多時候,我們自以為可以做到甚至已經做到的事情,最後的結局卻往往超出我們的預料之外。


  江麓帶著剛滿一歲的小麥踏上英格蘭土地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連同霍城一起帶了過來。只要尚有一絲清醒的意識,她腦子裡遍全都是霍城的影子。其實,他連自己不清醒時的大腦也都佔據了,夢裡他如約而至,又何止是清醒的時候。


  夢裡的霍城總是言語不多,卻都是笑著的,陽光、乾淨,這讓江麓很是欣慰。因為,想到讓他離世的原因,想到那些臟冷的泥石流,江麓就會有一種疼鑽到骨子裡。他是那麼一個愛乾淨的人,要怎麼承受這附加在靈魂上的潮濕?


  還好,他來看自己的時候是開心的,是不是意味著他在那邊還不錯?

  可是,有時候她又想,他是否還記得曾經許下的「永生永世」的承諾,是否還記得「茶涼了我給你續上」這句兩個人的接頭語?或者他也喝了那「孟婆湯」忘了承諾,忘了自己。但不管怎麼樣,這一世霍城都不會再出現了,不會在身後默默的愛著她,不會給她最堅實的臂彎,不會再溫柔的做她的機械師修理她千瘡百孔的心臟。剩下的路,她要自己走。


  而每次的夢裡相約似乎成了她的強心劑,在夢裡她可以看到他的樣子、聽到他的聲音,儘管每一個夢都是以他的離開結束,但她也是欣慰的。


  夜晚入夢的霍城,讓她的白天生活的如同夢境。


  但是,她卻不能無視逃避的自己。在遠離青城的英格蘭,她一直是一個逃兵的身份,無論夢境里的好與壞,現實中的自己卻是一直不敢去面對的,面對空了的「城」和那座冰冷的墓碑。


  截至今日,她都不曾去他碑前看上一眼,不曾像撫摸他臉龐一樣輕撫那碑上的每一個紋路,或許霍城在夢裡總是會離開是在對她發出召喚,他一個人太孤單。


  是的,該回去了。


  在決定回去之前,江麓帶著小麥去了倫敦。在那條她與霍城第一次「偶遇」的街上,她給小麥拍了一張照片。背景是紅色的電話亭和街對面的酒吧,只是酒吧門前沒有酒鬼,倫敦也沒有下雨。


  小麥乖巧的站在路燈下面,開心的笑著。


  江麓透過鏡頭看著女兒,那一刻好像時光倒流,好像霍城拿著相機在看那個只顧趕路渾然不覺有人偷拍的自己。


  如果,真的一切可以回到過去,她一定會回過頭對他說:霍城,我們交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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