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某人在心裏面

  兩年之後。


  一輛車子行駛在環灣大道上，王策與羅淑曇在前排坐著，後面是江麓和孩子。


  「我們小麥終於回家了！小麥想吃什麼，阿姨去給你買好不好？」羅淑曇向後探著身子逗著一身公主打扮的霍小麥。


  霍小麥萌萌的眼神盯著眼前這個陌生的阿姨，遲疑了一下看向一邊的江麓。


  江麓笑著說：「在飛機上吃了那麼多，哪還吃得下去別的。」


  「飛機餐那麼難吃，你們也吃得下去？」羅淑曇說。


  「我倒是無所謂，反正也是吃不多，可是我們家小麥也不知道隨了誰，看到吃的根本就停不下，還從來都不挑食。」江麓笑著搖頭。


  「隨她爸唄！我跟你們說，霍城這傢伙別看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幹什麼好像都彬彬有禮，實際上也挺能吃的，在食物面前他可是原形畢露，而且也是從不挑食。上學那會就三天兩頭逃課去學校旁邊的美食街排隊去吃那個『胖子火鍋』。那傢伙，比誰吃的都多。」王策開著車說的神采飛揚。


  「你這話不對，正人君子就不能是吃貨了？誰規定吃貨的出身就必須是平常小人物？」羅淑曇打趣。


  「我就這麼打一比方，反正就是本質和外表完全不符。」


  「就你會打比方。」


  江麓在後面笑著看他們鬥嘴，這種熟悉的場面已經兩年多沒見到過了，自從她帶著孩子回到英國，與他們的聯繫便都只局限在了電郵和電話上。


  車窗外的風景依舊，故人歡笑如初，可是江麓心裡卻都是酸楚。這兩年來她為了讓自己有勇氣面對生活、專心撫養女兒，她躲到了大洋彼岸的大不列顛。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女兒一點點長大，面貌就越來越像霍城，而她則越來越思念那片有著他們無數回憶的故土。


  有些已成的事實，總是要面對的。


  寧城的一座公墓里，江麓把一束鮮花放在一個墓碑前，手離開花的時候是顫抖的。她看著墓碑上的那張照片，霍城正微笑著看著她。她能感受到那笑里的溫度。


  她顫抖著遲疑的去觸摸那張照片，她希望它和他的笑一樣是有溫度的，但是指尖傳來的卻是她最怕的冰冷，她手指被彈了回來。


  她閉上眼讓心跳變得正常一些，然後艱難的開口：「霍城，對不起。我現在才來看你。我費了那麼大的勁去說服自己，我用兩年的時間去克服恐怖，我告訴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場意外是假的，你只是去出了趟遠差，你沒有死，你好好的活著。甚至我有時候迷惑自己說我和你的相識到相愛也都是假的，我寧願你從來沒有出現過，我寧願從來沒有認識過你、愛過你，也不想承認你就這樣走了。我以為離開了這裡，在那個沒有你的國家我會更快的重新站立起來，因為曾經那麼多次的經歷告訴我往事再無情它也不能將我擊倒……可是，這次為什麼就成了例外，為什麼我用了那麼久的時間還是走不出你留下的那片沙漠？小麥更是無數次的提醒我，你在我的生活里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所以，我失敗了。所以，我回來了。」


  江麓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然後就像被什麼東西堵塞了一樣，抿著嘴說不出話來。她雙手環抱，像是身體很不舒服的樣子慢慢蹲到地上，她艱難的調整著呼吸。


  小麥本來一直很乖的在羅淑曇的懷裡，這時候她奶聲奶氣的說：「媽媽，抱。」


  江麓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接過小麥。


  小麥看了看江麓，又指著霍城的照片：「爸爸。」


  她這一聲讓羅淑曇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出來，她捂著嘴抽泣著，王策伸出手把她攬在懷裡。


  江麓此時卻是笑著點頭：「對，這是爸爸。媽媽給小麥看過爸爸的照片，所以我們小麥一下子就認出了爸爸，對不對？」


  小麥認真的點頭。


  江麓把她放到地上，牽著她的手說：「去親親爸爸。」


  小麥便很聽話的一步步走過去，然後小臉湊到霍城的照片上，慢慢親了下，完了轉過臉來對著江麓笑著拍著她的小手。


  江麓也跟著一起笑，笑的滿眼都是淚。


  竹山島上矗立著一座海上之城，慕名而來的遊客從四面八方湧來，他們體會著跳出繁華塵囂的淳樸，享受著回歸自然的天倫之樂，盛讚著設計者帶給他們的另類體驗。


  而在遠離旅遊區的西海岸，一個身穿長裙，頭戴淡藍色大沿帽的女人正坐在海邊沙灘上看著一身公主裙打扮的小女孩玩耍。


  這裡是屬於私人莊園的沙灘，外來的遊客無法進入，所以這一片海與沙灘顯得格外安靜。


  霍小麥手拿沙灘鏟子，步履蹣跚的追趕在沙礫上奔走的螃蟹。


  江麓在身後不停的囑咐：「小麥慢點，小麥當心，小麥快回來。」


  羅淑曇與王策從身後走來，一個去追孩子，一個遞給江麓一份東西。


  江麓從王策手裡接過一份材料，不明所以的看了他眼。


  「西海岸這一區域是私人莊園，基本上都被人買下了，有一處過到了你名下。這裡雖然離市區遠了些，但是想要度假了或者休息的時候可以過來調整一下。本來就是霍城留給你的，所以……」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笑了笑，有些嘲笑的說：「這小子小算盤打的，以為別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怎麼回事。他們不知道『麓城』的含義，我還不知道？只不過當時沒有當面揭穿他罷了。」


  王策看著江麓盯著手裡的東西在思考，明白她在想什麼。他乾咳了下說：「這本來就是霍城買給你的。所以，你不要拒絕它。他能留給你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江麓看著那份房產證明，覺得沉甸甸的，當初霍城在耳邊說的那些話都清晰的浮現出來。她看著身後的建築，看著頭頂的藍天。那個擁她入懷給她溫暖與力量的男人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摸不著了，但是他又無處不在，在每一個有她的地方，他都在看著、陪著她。所以江麓知道雖然霍城不在了，但是她們的愛情還在。


  霍城說，我們的城市很大，也很深，但愛情一直都在那個最淺、最明顯的位置，只是我們有太多的事情急著去辦，沒能好好的去看看它。


  江麓知道要始終相信真愛的存在，就如同她與霍城的愛情，沒有利益，沒有欺詐，沒有所圖，沒有慾望。很短，很淡，卻很豐滿。足夠她享用一輩子。


  小麥歪歪扭扭的往江麓身邊跑，終於沒跑出去幾步趴倒在地上。雖然摔了個狗啃泥，但霍小麥並沒有哭，而是在羅淑曇出手之前自己慢慢爬了起來。她的性格里繼承了江麓的堅強。


  她不再追趕已經不知去向的螃蟹，轉而撲到媽媽的懷裡就像有所感應的對江麓說：「媽媽，唱歌，爸爸。」


  剛剛兩歲的霍小麥還只能說簡單的短語，但是江麓明白她說的意思。


  「好，媽媽給小麥唱歌。」


  江麓把小麥抱到遠離海水的地方攬在懷裡坐下，掏出手機翻出一張霍城的照片，然後遞給小麥：「媽媽要開始唱了，小麥準備好了？」


  小麥學著大人的樣子認真的點點頭。


  小小的戰鬥力

  可以翻越幾個丘

  小小的一顆心

  可以承載多少痛


  小小的這雙手


  可以握住什麼夢

  小小的鞋缺一個口

  小心的向前走

  我走到海邊


  看浪花翩翩


  我在我小小的世界

  哼著一首歌

  抬起頭睜開眼

  星星堆滿天


  123

  嗯嗯嗯


  會不會實現


  深呼吸閉上眼

  風偷吻我的臉

  嗯嗯嗯


  456

  某人在心裏面

  江麓輕輕的哼唱，小麥大大的眼睛注視著媽媽，不時地晃動著肉肉的小腿合著江麓的節奏。江麓知道，這時候霍城一定在天上看著她們，一定是含著笑的和她們一起唱。


  江麓在心裡輕輕地說：「霍城，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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