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自暴自棄
「安然,都過去了。」方子恆不明白自己這一句話,為何會讓安然有如此大的反應,於是,趕緊輕聲安慰。
「過去了!過去了就可以當成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嗎?老賀叔就不用犧牲嗎?」安然的聲音,竟然顫抖了起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吼出來,每一個字上都帶著濃郁的淚珠。
「安然,事情已經發生,你要勇於面對眼前的事實。」看著眼前的安然如此地悲痛,方子恆心裡就如刀割一樣的難受。
「是,我是要面對現實!現實就是:老賀叔犧牲了!是因為我犧牲的!」滾燙的淚水,頓時從安然憔悴的面頰上流淌出來,就如山澗間的一條小溪!
淚水,並沒有阻止安然的哭喊。她手指著自己,對方子恆吼道:「你說的對,我是要勇於面對!我要承認,老賀叔就是因為我犧牲的!
如果我接受局裡的決定,不堅持追查,老賀叔對那個電話就不會那麼重視,也就不會去採石場,也就不會走進陷阱!
是因為我一心要找到線索,連起碼的辨別能力都失去了,那麼明顯的陷阱,我連最基本的分辨能力都沒有。都是因為我,因為我太自私、太自以為是,太想按照自己的直覺做事!是我害死了老賀叔,你懂么,方子恆!」
安然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就如她面前站立的不是方子恆,而是一堵可以給她收藏所有委屈、悲傷、絕望與悔恨的海綿牆,可以將她心底許多年來的壓抑及悲傷全部吸收進去!
方子恆看著安然竭斯底里的樣子,一顆心,被撕成了碎片!
眼前的安然,不是他認識的安然。
她認識的安然,堅毅、冷靜,果敢,對所有的事務,都有著洞察於心的淡然。但是,為何只是經歷了這一場變故,她就變得如此脆弱得不堪一擊!
「安然!」方子恆痛心地呼喚了一聲,卻發現,自己是多麼無助多麼絕望。面對一個不肯聽自己說一句話、不準自己靠近半步的人,無法用一句話,讓她的悲痛與自責釋懷。
「安然,你要振作起來,找回以前的你。你還有工作要做!」這是方子恆思忖了良久,自認為最適合安慰安然的話。
「你走啊!不要在我跟前出現。我不想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啊!」安然沖著方子恆喊了一句,推著方子恆,把他從屋裡推了出去,之後,「咣」地一聲,將房門緊緊反鎖住,那聲悲愴的嚎啕聲,被重重地關進了屋子裡。
方子恆無助又絕望地站在門口,聽著屋裡一聲比一聲悲愴的哭聲,真的想一頭撞在牆上,以此來減輕內心所受的煎熬。
這個可憐的女孩,這個冷傲、堅毅的女孩,這個不給任何人接近身邊的女孩,到底有著怎樣迷一樣的過往,又是承受著怎樣的折磨與煎熬,才會讓她變成這現在這個樣子呢?
被冷漠地推出房門的方子恆,以立正的姿勢站在安然宿舍的門外面,面對這一扇朝著自己緊緊關閉的門,五內俱焚。
他沒有能力再次敲開房門,他也沒有能力去安慰門後面那個哭至嘶啞的聲音,他什麼都做不了。面對這個痛苦的局面,方子恆的心裡是自責,是痛苦,更多的是無助。但是更為無助的,卻是時間。離歸隊的時間已經超出了十分鐘,他已經不能再停留了。
於是,方子恆把臉貼在門上,就像是那一扇冰冷的門,便是安然悲痛欲絕的面頰一樣:「安然,我沒有時間了,你好好休息,我過兩天再來看你。」
「你走啊!不要再來找我!」門口面的痛哭聲止住了,隨之而來的,是安然冷冰冰,充滿的絕望的嘶喊聲。
方子恆在那絕望的嘶喊聲中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他是趁著執行任務的間歇,來探視一下安然的,卻依然是失落而回。
伴著方子恆離開的腳步,一聲更為響亮的哭聲再次從房間內響起,安然那悲愴的哭聲,就如被拋棄在曠野的孩子一樣,充滿著恐懼與絕望!
公安局宿舍的樓下,已經聚集了無數下班回到宿舍休息的警員。看著方子恆絕望又無助地從樓上走下來,幾個多事的人不由得指指點點:「像什麼話嘛,自以為是安全衛士,這個稱呼又不是讓她為所欲為的。」
「就是嗎!一個警察,天天在宿舍里喝醉耍酒瘋,局裡也不管管!」
……
今天是星期天,是一個難得的休息日。
打拐辦的警員卻面臨一個尷尬的現實,在打拐辦那一塊金屬的牌子下面,有一家三口已經在那裡坐了三個小時了。
無論警員如何勸解,他們執意坐在那裡,手裡舉著一塊牌子,任誰勸解,都只是一句話回復:你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我就走!
這一家三口,便是失蹤兒童王詩涵的父親、奶奶、與姑姑。
迄今為止,王詩涵已經失蹤了將近三個月。
這三個月來,她是被人販子已經賣掉了,還是已經遇害,這些基本的信息,打拐辦的警員一概都不掌握。
原本以為,整個犯罪團伙,對拐賣婦女兒童的罪行供認不諱,那麼對於以後尋找被賣掉的人口是有幫助的。可是,只是這些信息的索取,就比登天還難。
沒有細節,就無法跟蹤查詢。而細節,需要犯罪嫌疑人真心誠意的配合,而這些,恰恰是整個犯罪團伙迴避的問題。
程喜祥的死亡,成為了他們最好的擋箭牌。
自從程喜祥意外死亡之後,文勇再也沒有吐露半點有用的信息,他只有一個回答:這一切都是程喜祥安排的,具體他不清楚。
這讓打拐辦的警員對於失蹤人口下落的尋找,陷於僵局之中。
簡丹與褚嶠,並排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與汪鵬程一家三口面對面地坐著,整整兩個小時地面對面耐心勸說,都被汪鵬程的母親恨恨地頂了回去:「你說的天花亂墜我都不會起來,反正不帶走我孫女,我就死在你們公安局!」
「大媽!奶奶!」簡丹揉著已經發麻的膝蓋,絕望、語無倫次,「我們已經儘力在尋找了,您總得給我們時間不是!」
「是!我給你們時間!給你們時間喝茶、抽煙、聊天!你們是公安局的,你們是大爺!我怎麼敢逼你們!誰給我孫女時間啊!我可憐的孫女啊!你到底在哪裡啊!」汪鵬程的母親聽到了簡丹的話,一下子失控了。她竭斯底里地哀嚎著,並在地上匍匐,想要一頭撞進簡丹的懷裡。
褚嶠手疾眼快,一把將簡丹拖了起來。
汪鵬程的母親見到自己撲了一個空,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索性躺倒在地上,翻滾著哀嚎起來。
汪鵬程的妹妹心疼地把母親拉起來,抱在自己的懷裡,沖著褚嶠及簡丹吼道:「你們公安局不是說有困難就找警察嗎?我家現在是天大的困難,你們幫到我們了嗎?你們拿著那麼高的工資,天天坐在辦公室里,心裡難道就一點都不覺得愧疚?」
汪鵬程則痛苦地跪在母親的身邊,一句話也不說,手裡,堅強地舉著白底黑字的牌子:還我女兒!
簡丹手足無措地看著眼前這凄惶的局面,欲哭無淚。
褚嶠絞盡腦汁,卻無法找出安慰的話來,原本就老實、笨拙的嘴巴,此刻更是理屈詞窮一般地退縮。他與簡丹兩人對望了一眼,眼神里的含義是一樣的:哪怕是安然在,此刻也不會是這樣的局面啊!
好在申城市公安局的副局長馮建國及時趕到,簡丹與褚嶠頓時有了一種被解放了的感覺!
看著馮建國將老人家從地板上攙扶了起來,一起走進了樓上的會議室,簡丹看了褚嶠一眼,長噓了一口氣,悲傷地說道:「當年解放區的人們,大概就是我此刻的心情吧。」
褚嶠卻沒有簡丹那樣輕鬆的心情。
四十三天,這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也就是普通的六個星期,他們工作、休假,享受屬於自己的踏實小日子。
但是,四十三天,對於一個時刻都需要在崗位上堅守的警員來說,便是擅離職守的嚴重犯罪,已經是局裡忍耐的上限。
如今,副局長已經介入到打拐辦的日常事務里來,褚嶠隱約覺得,局裡留給安然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褚嶠決定,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再逃避,是時候與安然面對面的攤牌了。
晚上下班后,褚嶠撥通的安然的電話。
讓褚嶠揪心的是,安然的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的狀態。
褚嶠有些慌了。他匆忙趕到了安然的宿舍,門衛老張叔卻指指外面,一臉憂慮地對褚嶠說道:「出去了,打扮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