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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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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眼下書房內燈火未掌, 門窗緊閉。


  房門開啟,看著黑魆魆的書房, 握霧略顯忐忑地看了桓澈一眼,見他面上平靜無波,這才暗暗舒口氣, 疾步入內點了燈, 又認認真真地將檻窗開了兩扇, 方折回門口, 請桓澈入內。


  桓澈接過他遞來的名錄, 迅速翻看幾頁, 瞥見寇虎的名字時,看到後面的註解上寫著「漕運水手兼周家渡舟子」。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今日在船埠看到的那個粗黑漢子。


  顧雲容回家的路上, 忽然萌生了一個念頭。


  她可以借桓澈的手除掉寇虎,如此便可免除後患。


  她路上想了許多法子,甚至連舉家搬遷都想到了, 但都不是最穩妥、最保險的法子。唯有借力除惡, 才是上策。


  寇虎乃窮凶極惡之徒,她後來受寇虎脅迫時, 聽他說他手上早就有人命, 殺人於他而言如同吃飯喝水一樣稀鬆平常, 還威脅她說若她一直不識抬舉, 仔細他滅了她全家。


  霸頭挑頭的一場械鬥死個百十號人都是常事,所以顧雲容對此毫不懷疑。


  顧雲容至今都記得那種被比自己強百倍的惡徒脅迫的無力感。還好寇虎擔心她尋死,只是逼她妥協,沒有用強,這才給了她喘息的機會。


  這種歹人就該早早除掉。從桓澈這兩日的作為她也能看出他應有肅清官場之意,那順道為民除害應也不是不可以,左右這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問題就在於她應當用什麼罪名來告發寇虎,以及應當用怎樣的言辭去跟桓澈說。


  顧雲容深深嘆氣。


  她聽說當年顧家跟汝南侯沈家祖上頗為交好,結果後來兩家幾乎朝著兩個相反的極端發展。沈家如今正當煊赫,而顧家卻是困境不斷,思想起來,倒也令人唏噓。


  她覺得她應該多多督促兄長讀書了,若兄長能中舉,那顧家的境況會好上許多。


  他們兄妹兩個早就通了氣兒,這兩日都跟母親說是出門尋親戚幫忙撈父親出來。母親不讓顧雲容跟去,她就推說在家裡心慌得很,待不住,不如跟兄長出去走走。


  徐氏知在丈夫的事上,顧家哪一門親戚都幫不上忙,指不定多數都還躲著,攔了幾攔,沒能阻住,便只好隨他們去了。


  只昨日顧雲容兄妹歸家之後,等候多時的徐氏上來便詢問情況,今日到家卻不見徐氏的人影。


  問過丫頭,才知原來徐氏去了宋家。


  宋家只與顧家隔一條街巷,兩家相識多年,常有往來。宋家人口簡單,只有一個寡母曹氏帶著獨子過活。


  宋家小子腦筋靈光,而今在知府衙門的西班手底下當差,倒有些風光,打探消息也方便些。徐氏是今兒聽曹氏說顧同甫可能明日就要被提審,便特特跑去宋家問個仔細。


  顧嘉彥正打算去宋家尋母親,轉頭就看見母親跟曹氏母子一道來了。


  曹氏笑道:「我頭先也不過聽我家哥兒說了幾句,怕聽得不真切。適才恰逢我家哥兒回了,我便想著讓他當面跟你們說道說道,這便跟著徐妹妹一道來了。」


  曹氏說著話就將目光溜到了顧雲容身上,一頭笑著一頭上前:「姐兒可曾用了飯?我家今兒燉了鯽魚湯,還做了豬油細沙八寶飯並皮蛋粥,又煮了米飯。」說話間拉住顧雲容的手,親親熱熱道,「那米是上好的晚粳米,珍珠也似的,煮的飯又軟又香。姐兒若尚未用飯,不如我去端些過來?都熱乎著,我們還沒動筷子。」


  民間尋常百姓家做飯是有講究的。勤儉人家做飯多用早秈米,俗稱尖米。這種米質地易碎口感又差,但出飯量多,且價錢便宜。若要吃得好,就要用晚粳米。這種米柔軟可口,但出飯量少,價錢也高,一般人家吃不起,勉強能吃得起的,也只有在逢年過節亦或招待客人時才會用晚粳米下鍋。


  鯽魚湯又是大補的,所以曹氏說的確實是好飯。但顧雲容覺著曹氏似乎對她太熱情了點,一時倒有些無措,道謝之後推說家中飯菜已預備停當,不需勞煩。


  曹氏轉頭又去勸徐氏和顧嘉彥,但兩人亦是這般說辭。曹氏又似是想到了什麼,一把將兒子拽來,笑著道:「我家哥兒今日又去打聽了,讓他說道說道現如今怎麼個光景。」


  宋家小子撓頭笑笑,有些局促。


  顧雲容對曹氏這個兒子印象是比較深刻的,不為別的,就為他的名字和性情。


  她還是個梳著小髻的小女孩兒時,跟著顧嘉彥一道去宋家串門,一進門就看到一個正眉飛色舞跟曹氏說著什麼的小少年。那是她頭一回見到曹氏的那個獨子。小少年扭頭看到她,熱情非常,撒著歡兒帶她去看他家院子。


  他得知她叫顧雲容,大呼好聽,而後挺起胸脯表示自己的名字也十分好聽。


  顧雲容就隨口問他叫什麼。


  「你的名兒有出處,我的也有,」他不無得意,「我爹當初翻了三天《文選》才給我定的名兒。你知道《文選》吧?就是南梁昭明太子編選的那個。」


  顧雲容原本漫不經心,聞聽此言倒霎時來了興緻。


  她當然知道《文選》。翻了三天《文選》取出來的名字,那必定相當有文化。


  誰知他清了清嗓子,微昂著頭鄭重道:「我叫宋文選。」


  顧雲容陷入沉默。


  後來她聽說宋文選他爹之所以給他取這麼個名字,是因為想讓他將來文采出眾,科考入仕,為老宋家光耀門楣。只是宋文選不是讀書那塊料,後頭去了知府衙門裡倒是混得左右逢源。


  宋文選有個多年如一日保持著的嗜好,吹牛。平日便是張口就來,若是灌下兩壇酒,他能把宋玉吹成他祖宗。


  不過宋文選大事上不犯渾,所以若他真打探來什麼消息,倒是可以一聽。


  宋文選坐下后,喝了口茶便開始講述自己打聽來的消息。


  他講罷之後,顧雲容與顧嘉彥對望一眼。


  怪道桓澈吩咐說後日再出門,原是明日要提審人犯。


  宋文選見顧家人都不言語,一疊聲勸他們莫要太過憂心,顧同甫必定很快就會被放出來。但說著說著,他又尷尬止言。


  他說的那些鬼話他自己都不信。


  那個王爺來浙之後,除卻頭先出門檢閱兩回水師之外,旁的就沒動靜了,也不知鎮日里都做些什麼勾當,怕是這回所謂代欽差南下不過是在皇帝面前做個花架子。


  曹氏也跟著說了好些寬心的話兒,見顧家人確實沒有一嘗她家飯菜的意思,便拉著兒子作辭。


  出了顧家的大門,曹氏迎頭就往兒子腦袋上敲了一下,恨恨道:「讓你回早些,偏是不聽!我跟人家徐夫人東拉西扯半日都不見你回,害得我搜腸刮肚找不出話,險些拖她不住!」


  宋文選知母親心裡的計較,踟躕道:「娘,兜兜不會嫁我的……」


  曹氏瞪他道:「瞧你那點出息!旁的不論,那顧家小囡囡生得仙女兒也似的,這等媳婦你也不想要?」


  宋文選面現窘色,他怎就不想娶顧雲容了?他只是覺得顧雲容怕是看不上他。


  曹氏聽兒子吞吞吐吐說了心中顧慮,一巴掌拍到他背上,笑得眯了眼:「不試試怎知能與不能?他顧家而今老子進了牢里,還要靠咱們打探消息,他家小囡囡又才被解了婚約,那徐夫人怕是得把擇婿門檻落一落。」


  曹氏見兒子已是意動,又壓低聲音道:「你可知娘為何這般中意顧家小囡囡?娘仔細看過了,她如今雖未全然長開,但能瞧出屁股渾圓挺翹,一看就是好生養的。咱們先將這婚事定下,再過一兩年就能將她娶回來,娘可等著抱孫子呢。」


  宋文選猜他娘就會往這上頭想,雖然他仍無多少信心,但的確試試也不當什麼。不趁著顧雲容如今婚約剛解努把力,回頭人家再跟別家定了,他說不得要後悔。


  翌日,桓澈早早到了巡撫衙門。他將巡撫陳翰、浙江三司並一應相關屬官一道叫來旁聽,倒有些三堂會審的意思。


  他先命人將于思賢帶了上來。審畢,又著人提顧同甫。


  顧同甫的案子於在場官吏而言實在稱不上什麼大事,莫說萬良已做了準備,縱然萬良不做準備,他們也不認為桓澈會為顧同甫平反。


  顧同甫一個無足輕重的書辦,冤死就冤死了,但萬良身上牽繫著的利害可大了去了。橫豎不過一個差事,辦完便可回京繼續過親王的舒坦日子,何必做那得罪人的事呢。


  伏地頓首的顧同甫也作此想。他這些時日雖未受甚苦楚,但想了許多,萬良背後的靠山硬得很,相形之下,顧家根本就是螻蟻,他這回怕是不能活著回去了。


  顧同甫思及自己家中妻兒,思及自己大半輩子兢兢業業本本分分,臨了卻攤上這等事,不禁悲從中來。


  他開始思索,若是他抵死不認罪,必然要揭出萬良做的那些腌臢事,可他扳不倒萬良,若是揭底,萬良將來會不會報復他的家眷?


  桓澈的問話十分細緻,從戰前開始問起,但他逐漸發現,顧同甫在走神,並且回答也越發猶豫。


  桓澈只看一眼顧同甫的神情就知他在想什麼。他突然停下,揮手示意暫將人犯帶下去,他要喝口茶歇口氣。


  眾官吏豈敢不應,紛紛起身恭送桓澈。心裡卻覺這位王爺裝得倒挺像那麼一回事的,方才鞫審于思賢時也是一絲不苟,但最後還不是未作宣判。


  顧同甫被押下去后,便有一長班模樣的人悄悄過來與他說,等會兒重新開堂時,他只管有一說一,不必顧忌,王爺自有公斷。


  顧同甫起先不肯信,以為是萬良之流又在搗什麼鬼,但那長班似早料到他會如此,屏退左右,神色端謹地取出了一樣物件給他看。


  是一枚雕蟠螭刻龜紐的純金寶印,依周尺方五寸二分,其上文曰「衡王之寶」。


  顧同甫驚駭瞠目。


  是衡王的大印!


  徐氏跟顧嘉彥今日早早出門去衙署外頭等消息,顧雲容本想隨行,但徐氏跟顧嘉彥不許,她只好待在家中等著。


  落日時分,顧雲容正神思不屬地待在自己屋裡做綉活,忽見秋棠急慌慌地奔進來。


  「姑娘姑娘,外頭……外頭來……」


  顧雲容起身:「你慌裡慌張的作甚,外頭怎麼了?」


  謝景盯著桓澈遠去的背影,滿面困惑。


  這個人似乎家資巨萬,又舉動怪異,身手還那般超絕,兼持有疑似倭刀的長刀……


  謝景的神色落入顧嘉彥眼中。他上前在謝景肩上一拍:「莫看了,那是我家中一門拐了百八十道彎的親戚。」


  橫豎王爺走了,也聽不到他說的什麼。再者說,王爺未開口讓他們明示他的身份,他只能這般打掩護。


  謝景滿面狐疑之色:「怎生從未聽說過?哥兒跟兜兜又為何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還跟著他四處胡鬧?」


  顧嘉彥嘆道:「我家親戚你又未曾認全。你也瞧見了,我們這親戚闊得很,我們把他招呼好了,說不得他肯花大價錢將我爹撈出來呢?我爹被扣上的雖是通倭這等大罪,但你也當知曉,有錢能使鬼推磨。不過你可千萬莫要說出去,他這等富得流油的闊人,脾性也怪,你休要壞了我們的計較。」


  顧雲容覺著她哥這瞎話簡直越編越順溜,她都幾乎要信了。


  謝景即刻道:「那也不能讓兜兜跟著。」


  顧嘉彥白他一眼,這事他也做不了主。


  誰知道這位親王殿下怎麼想的,依他看,這位根本就不是個正經人,八成是惦記上他家小妹了,他得看緊些,可別讓他小妹被哄去了。


  謝景望向顧雲容。他還是不能說服自己放棄顧雲容,顧雲容短期內應當不會再行定親,他還有機會從長計議。


  才從適才變故中回神的秋棠見顧雲容左右環視,小聲問道:「姑娘在找甚?可是落了何物?奴婢給姑娘找。」


  姑娘自小就丟三落四的,老爺跟太太數落多少回都不頂用,所以她覺著姑娘興許是又掉了什麼東西。


  顧雲容搖頭。她只是忽而想到一件事,心下納罕。


  那幾個間者為何會奔逃至此?是慌不擇路下的巧合,還是另有緣由?


  顧雲容能思慮到的事,桓澈自然也能想到。


  他早在追擊時便看出了對方是日本間者。及至將人拿住,便愈加確定了。


  倭人身材矮小,且形容與國朝子民有別,仔細留心便可辨認。


  只他回去之後命握霧與拏雲去審問那幾個間者,卻是全無結果。


  雖握霧拏雲千防萬防,但間者們還是自盡了。


  實質上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桓澈早就聽聞日本間者在事敗之後多會以自裁來守住秘密——不止日本間者,多數訓練有素的細作都會這般做。只是不知這幾個間者是的確事敗,還是有意事敗。


  桓澈眸光幽微。


  他今晚出門是臨時起意之舉,任何人都不會算到。而聽楓小築雖是臣子為他安排的下榻處,但裡外都是他帶來的護衛,間者的功夫不如武士,打鬥中他也看出這幾個的身手確實稀鬆,根本不可能也不會冒險進入聽楓小築。


  那麼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這些間者是來聽楓小築附近監視他的行蹤的,只是今夜不巧被他撞見了;二是這些間者確乎是另有使命。


  若是第一種,他全不擔心。他知道自他來浙后,就一直有人在暗中盯著他,且還不止一撥人。至於第二種,倒是有些麻煩。


  他沉吟片時,突然道:「去查查顧家方圓十里內都住著何人,越周詳越好。查妥理好后,擬成名錄遞呈給我。」


  握霧拏雲齊齊應是。


  囑咐罷這些,他又問起證據搜羅得如何。


  握霧遞上幾分奏報:「原想再搜尋些再交給殿下,而今殿下問起,便先將積攢的這些給殿下過目。」


  在京中時,殿下便交代他們抵浙後頭一件需做的事便是調查浙閩粵官場的貪腐,尤其是軍中的貪腐。


  這一查不得了,原來將士們在前面賣命,有些奸狡官商卻在後面賣國,引狼入室殺掠自己人!莫說拏雲那個鎮日擺著死人臉的憤懣,就連他都氣恨不已。


  但殿下說如今時機未到,還不是收拾他們的時候,他也只好多多搜集證據,為殿下撥亂反正做準備。


  桓澈將奏報收好,揮手示意握霧與拏雲退下,自己回了卧房。


  他這回來浙,太子沒少忙活。他接了個燙手山芋不假,但太子也摸不清父皇的真實意圖,且得琢磨。


  不過忙著琢磨的,也不止太子一個。


  桓澈微微垂眸,看了一眼胸前佩掛著的護身符。


  無論敵手是誰,他皆能從容處之。最可駭的已經過去,再沒什麼好怕的。


  他最大的對手大抵是他自己。


  顧雲容第二日起了個大早,橫豎揣著心事也睡不著。


  桓澈昨日說今日跟後日還要他們跟著,但沒說之後依舊讓他們隨駕。所以興許過了這兩日,她就很難見到桓澈了。桓澈的心思顯然在旁的事上,還不知何時能結案,顧同甫一日待在牢里,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昨日沒逮到機會,這兩日得抓緊了。


  桓澈昨日問了顧嘉彥許多問題,譬如朝廷定的府學中每日廩稍之供、每歲裘葛之遺可都發放及時,譬如歲科兩試所取等第可公允,譬如杭州府城及其內的州縣城防是否每年都加固修繕,有小有大,所涉甚廣。


  顧雲容看兄長當時答話時,神色似乎更加恭敬了些,彷彿是對桓澈有所改觀,但今日在馬車上仍聽兄長交代她說對桓澈警惕一些,禁不住問他為何。


  「我昨日見他問得認真又正中肯綮,確實對他轉了些看法。但即便他真是來體察民情的,也不能表明他不是個貪花好色之徒,」顧嘉彥恨鐵不成鋼,「小妹你涉世未深,最是容易被這種生了一副惑人皮囊的男人哄騙。」


  顧雲容低下腦袋。


  她現在只想儘快結案,遠離桓澈。


  今日先去的地方是護城河,之後又去桑農的蠶室附近轉了一圈。


  浙江是蠶絲大省。舉國行銷之絲綢至少一半以上產自江南,而江南蠶絲多源自浙江,就連專供宮廷織物的織染局所用蠶絲也多出自浙江。


  浙江桑農湊集,蠶室成片,眼下又逢開始養春蠶的時節,蠶室外處處可見奔忙不已的蠶娘和採桑娘。


  桓澈問了顧雲容一些關於當地桑農織絲賣絲與絲綢織造的事宜,顧雲容有些能答上,有些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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