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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訂閱比例≥50%可正常閱讀, 否則需延遲三日,補足可立看  錦盒裡躺著一雙羊皮金緝的雲頭山鴉高底靴。


  上頭走線細密工整, 雲頭山鴉靈動精巧, 靴面竟像是用的妝花緞, 邊緣以羊皮金滾邊。


  不過最奢華的可能要屬靴底。


  靴底是用上等檀木製成的,底下雕鑿繁複花紋,內嵌香料, 輕輕晃動便覺清雅馥馥香氣撲鼻而來。靴底四周還以精綾圍纏,結實又精緻。


  穿著這雙鞋行路便是真正的步步生香。


  這是吳地十分流行的女鞋樣式,顧雲容先前一直都想要一雙,但這種鞋子求的就是「精緻」二字,必須用上等的布料木材和香料來製作, 否則香氣刺鼻式樣簡陋,只會穿出一股廉價感。


  但因造價昂貴, 她一直也沒捨得買。


  可他怎麼知道她喜歡這種鞋子, 而且送這種貼身之物是不是有點……


  顧雲容坐到床畔試了試, 驚奇地發現這鞋子竟然還挺合腳的。


  他怎知她穿多大鞋子的?

  他送這個, 難道是因為那日在茶肆看到她的鞋子壞掉了?

  顧雲容以為桓澈是因為不想讓人知道他送的是鞋子才弄得神神秘秘的,但將鞋子放回去時發現那錦盒裡墊的紅綢之下竟壓了一張字條。


  上書兩行行草:明日未時正,桃花橋見。落款是桓澈的封號。


  字跡飄若游雲, 矯如驚龍, 確實是出自桓澈之手無疑。


  顧雲容此刻心裡的凌亂無法言表。


  她又想起桓澈今日親臨之事。


  桓澈若是有什麼東西要給她看, 可用的法子實在太多了, 完全沒必要親自跑一趟。


  那麼他親臨會不會是一種變相施壓?

  她需要好好思量一下這件事。


  翌日午時, 顧雲容用罷午飯,猶豫再三,跟徐氏說她去附近鋪子里買幾朵絹花,便帶著秋棠出門了。


  她特意早早出了門。因為她不知道桓澈具體何時會到,而她想早些回家。


  只是她才在桃花橋下站定,轉眼的工夫就看到謝景立在她身後不遠處,正朝她走來。


  桓澈坐到前往桃花橋的馬車裡就開始梳理思緒。


  在海寧縣那晚他有些話沒能說出口,總是如鯁在喉。


  其實在發現自己很可能會錯意時,他就已經心生退意了。這些日子以來他想了很多,他原本就是與旁人不同,日常起居都需要格外注意,身邊隨侍之人也都是經過他嚴格遴選的。


  尋常人根本無法理解他的感受與作為。


  原本他想著顧雲容是他這些年來難得遇見的願意接受的姑娘,她又真心喜歡他,而且她瞧著也是個機靈人,他回京之後首先要面對的就是選妃,顧雲容雖則出身不顯,但他自然有法子讓父皇答應這樁婚事。


  但現在發現實則是個誤會。


  說是心生退意,但又實在不甘心,他這些時日因著這件事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可真要去爭去搶,他又顧慮頗多。


  他多少年都不曾如眼下一般在一樁事上委決不下。


  他昨日去顧家其實是意氣之舉。那個錦盒原本是打算假借旁人之名交給顧雲容的,但他走到顧家巷子口,隱隱聽見裡頭的熱鬧人聲,又鬼使神差地拐了進去。


  但是當真見到顧雲容,他又發覺說話多有不便,所以只是將錦盒給了顧雲容。


  他相信顧雲容能明白青黛的暗示,並無其他緣由,他就是這樣肯定。他總覺他跟顧雲容有著某種干係,不然他不會有這份莫名的篤定。


  桃花橋位於城外,位置較偏,再過兩三個時辰又要關閉城門了,故此一路行來人煙漸少。


  桓澈在將至地方時,想看看顧雲容可到了,結果舉目一望,卻遠遠看到桃花橋下立了三個人,定睛一看,原是顧雲容與秋棠,還有一個男人。


  那男人他還見過。


  顧雲容估摸著桓澈快來了,但她還沒跟謝景掰扯清楚,實是有些急了,再度催促謝景離開。


  她是不得不來見桓澈,但她打算速戰速決,她總不能讓桓澈等著她跟謝景掰扯完。


  她方才還以為是偶遇,誰想到謝景竟是跟著她過來的,還硬要問她來此作甚,她只道是即將離開錢塘縣,心中不舍,想再看看這裡的一草一木。


  謝景嘴唇翕動半晌,終究是言語艱澀。


  沉默少頃,他道:「我才考罷秋闈,若是得中,明年就要上京趕考春闈。你又要搬去徽州,我們往後怕是……」


  顧雲容暗嘆,顧嘉彥也是才考罷秋闈,還不知結果如何,前世是沒有中的,今生不知能否好些。


  「我早與表哥說過,我們沒有做夫妻的緣分。預祝表哥金榜題名,將來得遇……」


  「我會等著你,」謝景打斷她的話,微微低頭,「等你成婚了,我就死心。你若有事,只管來找我。我這段時日要潛心念書,但還是想去送送你。今日過來,是因許久未見,想看上你一眼,並非有意查探你的蹤跡,望你莫惱。」


  謝景牢牢盯著她:「我一直都記得你的生辰的,昨日原本想去為你慶賀,但思來想去,擔心姑母與姑父瞧見我掃興,這便未去。不過,我為你預備了禮物。」


  謝景說著話,就從懷裡摸出一個紅木匣子遞到顧雲容面前。


  握霧遠遠瞧見謝景的舉動,忍不住瞄了殿下一眼。


  殿下方才看到謝景之後就下令停車,然後冷著臉盯著顧姑娘和謝景緘默不語,也不知在想什麼。


  握霧覺得沉默的殿下更可怖,轉頭看向拏雲。拏雲面無表情,只是沖他搖了搖頭,示意他這個時候不要跟殿下搭話。


  握霧又將目光轉向桃花橋下,但見顧姑娘與謝景僵持片刻,便讓秋棠收下了謝景遞來的那個匣子。


  握霧也知謝景從前是顧雲容的未婚夫,見狀暗暗心驚,殿下此刻手裡要是有傢伙,還不提著大刀衝上去?

  又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謝景才與顧雲容拜別離去。


  握霧以為謝景走後殿下便該過去了,誰知殿下仍舊安靜坐著。


  不一時,殿下突然下了馬車,吩咐他們在此候著,不要跟去。


  見殿下走遠了,握霧才敢小聲道:「我瞧著殿下面色不大好,眼下獨身前去,不會是……氣得想用強吧?」


  拏雲翻個白眼:「我看殿下是盼著顧姑娘對他用強。」


  顧雲容瞥見桓澈過來了,讓秋棠收好匣子。


  方才謝景定要將這匣子塞給她,說她不肯要他就不走。她算著桓澈快到了,便佯作接受,打算前腳收下後腳回城后就使人原封不動地送回謝家。她跟謝景已經完全不可能了,自然不能再收他的禮。


  她才一轉頭,就對上了桓澈莫測的目光。


  顧雲容懵了一下,她幾息之前看他還在五丈開外,怎麼轉個頭的工夫就到跟前來了?

  「藏什麼呢?」


  桓澈面上看不出喜怒,聲音也是平淡無波,但顧雲容就是能感覺出他生氣了。


  顧雲容覺得他簡直莫名其妙,她又沒有遲到。


  「沒有什麼,」顧雲容不想與他廢話,「不知殿下將我叫至此,有何貴幹?」


  「我不將你叫至此處,你也會來的,不是么?你不是還約了人么?」


  顧雲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你既早來了為何不現身?表兄只是來給我補送生辰禮的。」她說罷才發覺她忘記用敬稱了,但桓澈彷彿並未發現。


  「你喜歡謝景?」


  「這與殿下何干?殿下若無他事,我便……」


  桓澈面沉如水:「你覺著我在海寧縣出手相助是為哪般?」


  顧雲容直想笑。


  他想讓她怎麼想?難道認為他當真對她有意?這可能么?他還是他,難不成如今相處的時日還不及前世多,反而喜歡上她了?


  這太奇怪了。


  桓澈見她眼中竟透出些譏誚的意味,一時氣得居然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


  她是在裝傻?

  顧雲容覺得敞開了說最好:「我頭先也說了我欠殿下一個人情,殿下若有什麼差遣不妨直言,再過幾日,我就要離開錢塘縣了,怕是不好還人情。」


  她留意到他好似一直未曾發現她在稱呼上的隨意。


  有一瞬間她覺得這是一種縱容,但很快又覺得自己怕是瘋了。


  「你可以走了,」桓澈的聲音生硬緊繃,彷彿在隱忍著什麼,「你不是說回城之後要將謝景的禮物物歸原主么?交給我,我命人還與謝景。」


  顧雲容一驚,她跟秋棠說的話居然被他聽去了,這耳朵簡直跟驢耳朵一樣尖。


  桓澈折返馬車旁,將匣子隨手丟給握霧,回身入了車廂。


  他需要冷靜。


  他方才竟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看到顧雲容跟謝景立在本是他們約好的地方,心裡就止不住泛酸。兼且後來顧雲容疑似跟他裝傻,他險些忍不住將她狠狠壓到橋墩上,讓她好好看看他究竟為何會出手幫她!

  他擔心自己會當場失控,所以迅速離開了,想說的話還是沒能說完。


  他耳旁迴響起她的諸般言語,最後停在了兩句話上。


  再過幾日,我就要離開錢塘縣了。


  他只覺心裡的一團亂麻又被揉了一遍。


  他必須儘快作出決定。


  桓澈大約是臨時起意出門,身邊未帶懂吳語的侍從,一群當地人用方言哄鬧不休,他們一行人不明其意也不欲理會,但二房哥兒倆不肯罷休,這便起了紛爭。


  二房說到底也是顧家的本家,顧雲容兄妹兩個擔心桓澈會遷怒顧家,當下賠了禮,隨即用吳語跟二房兄弟說道一回,顧嘉彥嚴容令顧嘉平和顧嘉安向桓澈道歉。


  二房一向與大房不和,兩人自不肯聽顧嘉彥的話,梗著脖子怒問憑甚。


  顧嘉彥嘴角直抽抽,憑甚?就憑人家的老子是皇帝!

  顧嘉彥看桓澈一身尋常打扮,便知他不欲旁人知曉他身份,也不敢跟二房兄弟倆明言,只壓低聲音與他們說眼前這位是貴人。


  與此同時,顧雲容回身朝桓澈一禮,暗暗打量他面色,見他臉上慍色已消減下去,才舒了口氣,緊跟著又覺得不對勁。


  她怎麼越看越覺他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不過鑒於她還有事想跟他說,遂斟酌措辭道:「竊聞您邇來身染微恙,不知現下可好了些?」


  顧雲容言訖自己也覺得窘迫,但如今也是無法。好歹等這些事都了結了,她就不用跟桓澈再打照面了。


  桓澈一轉眸便對上顧雲容一雙澄凈明眸。


  大半月未見,這姑娘膽量好似更大了一些。


  他的視線在她細嫩的脖頸上略一停留,面不改色道:「未好。」


  這答案並不意外,但拏雲還是不由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其實照著殿下從前的性子,應該理也不理,轉身就走的。


  他們從聽楓小築出來后,在外頭信馬由韁轉悠了一圈,沒遇見想見的人,便往水寨那邊去了。回來后,殿下看到左近在辦廟會,下馬步行,一頭往回折返一頭暗觀民情。誰想到會在月波橋這邊遇上這等事。


  顧雲容正飛快想著如何跟桓澈提顧同甫和沈家的事,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


  是宋文選。


  宋文選手裡也拿著紙鳶,跟二房兄弟一樣是與人相約來斗紙鳶的。


  宋文選素日里就是做緝拿巡察之事的,聽聞眼下這一樁官司,立等幫著和了稀泥,旋即便跟顧雲容搭起了話,有意在她面前逞技。


  「不是我託大,這方圓百里,論斗紙鳶,我還從沒遇見過對手!你過會兒可瞧好了。」宋文選立在顧雲容面前拍著胸脯說罷,便招呼身後一眾人等湧向遠處草坪將紙鳶放飛。


  宋文選這話倒確非吹噓,二房兄弟兩個便在他手裡吃過虧。年紀最小的顧嘉安對著桓澈看了須臾,忽然道:「你能贏宋家哥哥么?你若能贏他,毀我們紙鳶的事便就此揭過,我往後還要尊你為師。」


  桓澈看了顧雲容一眼,顧雲容愣了愣,旋很快會意,用官話複述了一遍。其實顧嘉平兄弟兩個也都學過些官話,但興許是有意欺生,俱說的吳語。


  她並未將這段放在心上,桓澈豈會理會這等無聊之事,她眼下只是搜腸刮肚地想著如何跟桓澈挑起那個話頭。


  所以當她聽到桓澈吩咐身邊護衛去買一個紙鳶回來時,根本沒能反應過來。


  她眼瞧著桓澈將馬匹交給拏雲,轉身往宋文選那群人聚集的草坪去,一急之下跟上去道:「殿……您尚在病中,仔細受了風!您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雖然她真看不出他得了什麼病,但還是小心為上,她爹還扣在他手上。萬一他病上個三兩月,那她爹估計驢年也出不來。


  顧嘉彥簡直沒眼看,他這小妹怕是陷得太深,沒得救了。


  桓澈餘光里看到顧雲容跟過來,步子慢了些:「此間斗紙鳶怎麼個鬥法?」


  顧雲容見他神采奕奕的,想著他約莫是忽然來了興緻,嘴唇翕動幾下,終是解釋起來。


  杭州府一帶斗紙鳶的規則有些特殊。一般是一眾人等以箏線相勾引,剪截牽繞,線斷者為負,箏線完好至終者為勝。雖是小技,實則極講求力道與靈敏度。


  逢佳節廟會,少年郎們常攢三聚五在橋上斗紙鳶。此類競技已與錢塘江觀潮一樣,成了本地特色。


  顧雲容望著桓澈的目光里滿是擔憂。桓澈從未斗過紙鳶,萬一輸了,生氣都是小事,今兒的風有些冷,加重病情可怎麼好?

  大約是顧雲容面上的緊張與擔憂實在表露得太過明顯,桓澈接過護衛買來的紙鳶時,對著她看了須臾。


  他心情似乎更好了些,還問她可知斗紙鳶有哪裡是需著緊留意的。


  這是少年郎們的遊戲,顧雲容也未與人斗過紙鳶,隨口便道:「我亦不甚清楚……不過您天性機悟,聰慧絕頂,想來很快便能抓住機竅。」


  她嘴巴本就甜,眼下有事與他說,溜須拍馬的功夫更是見長,恭維張口便來。


  桓澈面上聲色不露,但輕快的舉動彷彿泄露了他對此十分受用。他緩緩理好了箏線,轉身徑去。


  宋文選等人已斗至一半,忽見方才那險些跟顧嘉平等人動起手來的人半路加入,以為是來砸場子的,便有意無意都去剪截他的紙鳶。


  顧雲容看得手心直冒汗,轉頭瞧見顧嘉彥的神色也是難以言喻。


  桓澈確實悟性極高,又因習武,力道甚大,顧雲容起先見他鎮定自若,琢磨著他會不會出人意表地勝出,但不一時,便有五六根箏線直衝桓澈這邊剪截而來,顧雲容心覺不妙,一個晃神兒,就見桓澈的紙鳶線斷,掉落在地。


  顧雲容遠遠望見桓澈面色不好,略一遲疑,上前安慰他。


  桓澈這人雖然看著極不隨和,但有時候頗有幾分孩子氣,他心下不快時,若得溫言軟語哄上幾句,能立見成效,反正顧雲容是屢試不爽的,她從前把他的腰帶弄丟了,就是用這一招對付過去的。


  顧雲容的嗓音本就嬌軟,又是有意勸哄,聽來便覺如春風拂煦,沉著臉的少年容色漸緩。


  顧雲容其實沒想到桓澈會因輸了就不高興,心裡揣度著興許是因他如今年歲尚小,免不得年少意氣。


  桓澈一面聽著顧雲容溫言相勸,一面看著宋文選等人的角逐,眸光暗轉。


  不消片時,他遽然大步而去。


  顧雲容語頓怔住,就瞧見他又命護衛買了個紙鳶回來,扯著箏線就往草坪那邊去。


  這回的桓澈比上回嫻熟了不少,一上去就截斷了三根箏線,最後與宋文選的紙鳶狹路相逢,就見他腳下迅速騰挪幾下,手腕一翻,手肘猛撤,宋文選的箏線應聲斷裂,紙鳶晃了一晃,直墜落地。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這等身手,若是會泅水,去錢塘江大潮里撈潮頭魚也滿夠了!


  但顧雲容沒有工夫也沒有心思欣賞。她疾步至顧嘉彥面前,低聲與他耳語。


  桓澈聽得眾人喝彩,轉過頭掃視一圈,卻見顧雲容背對著他,不知在與顧嘉彥合計什麼,反正根本沒往這邊看。


  他動作一頓,垂眸收了紙鳶。


  顧嘉安看得熱血沸騰,桓澈折回來時便迎了上去,用有些蹩腳的官話表示要拜他為師。但桓澈未作理會,將紙鳶交給隨從便翻身上馬。


  一直與幾個小姐妹在旁側觀賽的顧妍玉手裡的帕子被絞了又絞,幾乎碎裂。


  她從前一直以為謝景那樣的風采儀貌已是世間難尋,可今日見了這個少年,她才發現自己以前真是見識短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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