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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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請先生的事情, 也的確不能怪周蘭茵。
周蘭茵給她請了先生, 但那位先生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並沒有用心教她。《論語》她已經讀過了, 她曾建議先生換一本講,但先生覺得她好高騖遠, 罰她抄寫上百遍。她為了抄寫連續幾夜沒睡好,上課時便沒有精神, 最後一天還睡著了。那先生覺得她無藥可救,一怒之下就離開了。
她知道王府的難處,她想學的東西恐怕普通的先生也教不了, 就告訴周蘭茵不必再費心了。
「多謝王爺。正如蘭夫人所說, 住處是我自己選的,因為這裡清凈。至於先生是被我氣跑的……我資質愚鈍, 大概沒什麼先生想教我。」若澄回道。
朱翊深看她就像縮在殼裡的小烏龜一樣, 怎麼敲打都不肯出來, 便道:「你在宮中時, 常去文華殿外聽講。是那個先生的學問不如那些翰林侍講?」
若澄眨了眨眼睛, 沒想到他連自己去文華殿的事情都知道, 還以為他從不曾在意過這些。她也不知該怎麼說。府庫的那個爺爺實在太厲害了,別說府里請來的先生, 就連翰林侍講都不如他。他給她講書法, 講字畫, 從筆法到朝代背景,引經據典,深入淺出。她想學這些東西,不想學那些儒家經義,她又不打算考科舉。
但她跟爺爺有過約定,絕不把府庫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所以連宸妃娘娘都不知道。
等了半晌,朱翊深沒聽到她說話,決定不再追問,只是道:「從正月開始,每隔兩日到留園一次,我教你讀書。」上輩子,他們的關係便是從教她課業開始改善的。沈家那個先生,有幾分本事。
若澄嚇了一跳,終於抬眸看他。他,他要親自教她?晉王的文治武功,先帝在世時常向眾人誇讚不已,說此兒最肖他。她在文華殿外聽講的時候,也總聽那些翰林侍講將晉王作為皇子皇孫們的榜樣,說他天資聰穎,敏而好學。他肯教她,她受寵若驚。
但她真的怕他,不僅是因為初見時的冰冷相對,還因為一件她難以釋懷的事。
「王爺的好意,若澄心領了,但……」她斟酌著怎麼拒絕。
「此事已定,不必再說。」朱翊深斬釘截鐵道。
她的眼睛很漂亮,像繁星落入春水,溫柔得如同夢境。朱翊深的腦海中再次浮現那鈴聲和茉莉香氣,竟有點不自在,移開目光道:「此處光照不好,若不想住西院,便搬到北院去住。」反正王府以後也不會有主母,北院空著也是空著。
若澄一驚,北院是主母的住處,她這樣的身份,怎麼可以去?連忙說道:「我喜歡住在這裡,這裡真的很好,王爺不必費心了。」
朱翊深看她的表情不像有假,也沒再說什麼,起身離開了。
朱翊深從裡面出來,素雲和碧雲連忙行禮。她們也已經三年未見晉王了,能明顯感受到他身上的變化。朱翊深原本要走,又停在素雲的身邊說道:「以後你們所有的花費和月銀直接向李懷恩拿,不必再通過府里。有什麼事,也直接跟李懷恩說。」
素雲怔了怔,連忙應是,朱翊深便負手走了。
碧雲過去抱著素雲的手臂,雀躍道:「素雲姐,王爺的意思,我們以後不用再看蘭夫人的臉色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素雲也弄不清楚原委,進到屋裡,看見若澄還獃獃地站在原地,似乎神遊天外。
「姑娘,王爺都跟您說了什麼?」素雲拉著她問道。
若澄心情複雜,對素雲說道:「王爺叫我正月里去留園,他親自教我讀書……還要我搬去北院,但我拒絕了。」
兩個人聽了,都十分驚愕。以前覺得王爺不怎麼喜歡姑娘,弄得府里上下都有些慢待,可現在王爺一回來,好像什麼都變了。素雲笑道:「姑娘怎麼這副表情?以前很多官員爭著把自己家裡的子孫給王爺做伴讀,就是因為他聰明。王爺的學問,可不比翰林侍講差呢。」
若澄知道朱翊深教她綽綽有餘,可那件事給她留下的陰影實在太大了,她現在看到他就有點想逃。倒是素雲和碧雲對朱翊深的安排感到很滿意,若澄暗暗嘆口氣,只能接受了。不接受也沒辦法,聽晉王的口氣,她若不去,到時候他會親自來抓人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世上的男人好像大都認為女孩讀書無用,以前先帝也不贊同她讀書,認為學點針線女紅就好。朱翊深在這方面的態度倒讓若澄挺意外的。
朱翊深回到留園,周蘭茵已經跪得雙腿發麻,滿頭大汗。她雖不是什麼大戶出身,也是從小嬌生慣養,沒吃過這等苦頭。
朱翊深命她起來,她勉力起身,聽到朱翊深問:「你給我的家書,多久寄一封?」
周蘭茵歪歪扭扭地站不好,仔細想了想回答:「王爺剛去的時候寄的很頻繁,府中的事,事無巨細都告知了王爺,可許久只收到一封回信,還以為王爺不想看那些,就寫得少了。以後還是三五日就會寄一封。」
她多傻啊,明知道得不到回應,還是天冷了叮囑他添衣,天熱了擔心他中暑,氣候變化無常又擔心他染風寒。
朱翊深之前聽到周蘭茵說在家書中提過沈若澄的事,他卻全無印象,還以為是隔了太久的緣故。現在聽她說曾寄過這麼多封家書,他收到的卻不足其中一成,便大概猜到了原因。家書在寄出去以前,恐怕已經被人截下來看過。有些挑選恰當的內容,重新抄寫之後再送,有些乾脆就壓下不送。
他在皇陵時就覺得奇怪,為何周蘭茵十天半月來一封信,說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問候,還以為她是故意為之。現在看來他這位皇兄對他的「關心」,遠遠超出他的想象。若不是這輩子,他沒去平亂,恰好發現了沈若澄這件事,恐怕還牽扯不出這麼多。
「以後東院的事我來負責,你只需管好王府的庶務。回去吧。」朱翊深淡淡地說。他還要與他那位皇兄周旋,後院不能先著火。暫且如此吧。
「王爺,妾……」周蘭茵還欲替自己爭辯幾句。
朱翊深冷冷地看向她:「你對沈若澄照顧得是否盡心,你我都心知肚明。至於你的私交,我不想過問。但若是給王府找了麻煩,就算你是母親做主抬進王府的,我也不會留情。」
周蘭茵被他的目光所懾,低頭怯怯地應了聲是,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之後,李懷恩從門外跑進來,小聲道:「王爺,宮裡傳來消息,皇上詢問幾位閣臣之後,已經定下五軍營的總兵李青山為將,平國公府的大公子為副將,正月前去奴兒干都司平叛。」
朱翊深早就知道皇兄不會用他舉薦的人。前世他頗為看不起溫嘉這個靠裙帶關係爬到總兵位置的人,偏偏他出征時,溫嘉就是副將。那一戰他的功勞全都被溫嘉搶去,溫嘉加官進爵,他卻差點被皇兄問罪。
這一世,他沒有出征,也沒讓溫嘉有出征的機會。不知這個改變,會不會如同河流改道一樣,引起後續一系列的變化。但他既然提前預知即將到來的危險,便不能不想辦法自保。
李懷恩看朱翊深半點都不意外,他倒是意外得很。如今昭妃娘娘很得寵,她的兄長溫嘉更是憑著她的關係,一躍成為了三千營的總兵。不過溫嘉雖然為人有點勢利,慣會攀高踩底,但帶兵打仗還是有一套的,而且他熟知瓦剌與奴兒干都司的情況。
這李青山原本是平國公徐鄺的舊部,副將又是平國公府的公子,聽說還是第一次上戰場。看來這一戰皇帝擺明了要把功勞給平國公府。昭妃想必對這個結果不會滿意。
朱翊深思忖片刻,提筆寫信,李懷恩連忙上前磨墨。等他寫好了,對李懷恩耳語幾句,叫他送了出去。
***
周蘭茵失魂落魄地回到住處,無論李媽媽和香玲怎麼問她,她都不肯說發生了什麼事,只讓她們都出去。
她一個人陷在黑暗裡,也不點燈。她原本以為王爺根本不在乎沈若澄,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那樣,所以她才不聞不問。可事實是王爺一回到王府,就因為沈若澄的事罰她跪了兩個時辰,還把東院的事情親自接過去管。
這等於告訴王府所有人,沈若澄在他眼中是有分量的,任何人都不能輕視她。
她就算為王府付出再多的心力,把裡外照顧得井井有條,贏得上上下下的讚譽。只要王爺不喜歡她,一切都是徒勞。她努力維持的那些體面,在他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夫人。」李媽媽在外面叫了一聲。
周蘭茵不想答應。
李媽媽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地說道:「姨娘那邊派人來問,鋪子的事情有著落了嗎?」
提起這件事周蘭茵心裡就更煩:「催什麼催?告訴她事情辦不成!」若不是家裡告訴她,平國公夫人手裡有兩間鬧市的好鋪子急於脫手,讓她想辦法籌謀一下,給家裡添條生計,她也不會想方設法地接近平國公夫人,還被王爺一頓警告。
周蘭茵越想越沮喪,喚香玲進來點燈,燭光亮起來以後,她一眼就看到了壓在書案上的請帖。事到如今,平國公府的帖子都發了,她也不可能不去。但轉念一想,她不過就是去勛貴家裡串個門子,應當也不會生什麼變故。
這日之後,朱翊深很少出留園,李懷恩倒是往東院跑了好幾趟,換了一套新的傢具,還給沈若澄僻了一間光照好的書房。周蘭茵聽說朱翊深要親自教沈若澄讀書,心中又氣又妒,那可是跟她喜歡的男人朝夕相處的機會啊!她求都求不來。
可這王府是晉王的,他願意抬舉誰便抬舉誰,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過了幾日,綉娘派人把新裁好的衣裙送來,也到了去平國公府上的日子。
一大早,素雲就將若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著周蘭茵派人來接。
李媽媽和香玲一起過來,態度明顯恭敬了很多,香玲還主動跟素雲她們打招呼。若澄看到李媽媽點頭哈腰的樣子有些不習慣,碧雲卻很受用,覺得有王爺撐腰,她們主僕總算能硬氣一回。
因為是去別人府上做客,所以輕車簡從,並沒有帶多少人。若澄和周蘭茵分坐馬車的一邊,誰也沒跟誰說話。若澄搓著自己的小胖手,假裝看窗外,還是能感受到周蘭茵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都快把她的後腦勺看穿了。
她知道周蘭茵現在看她很不順眼,但又拿她沒辦法。她也不想在王府裡頭那麼扎眼,可李懷恩三天兩頭就往東院跑,連帶那些下人也見風使舵,看見素雲碧雲都很客氣了。她想到一個形容:背靠大樹好乘涼。
大概行了一炷香的時間,馬車停在了路邊。
若澄聽到外面有輕柔的說話聲,而後香玲在馬車旁邊說道:「夫人,沈姑娘來了,請她上馬車么?」
周蘭茵氣得推開她的茶水:「再過兩年我都多大了?王爺就不會納新人?都是你讓我回家,結果沒刺激王爺半分,反而給了他們相處的機會!」
李媽媽被罵得沒話說。她原本以為男人都喜歡欲拒還迎,嘴上說不喜歡,心裡其實離不得。哪想到夫人回家兩個月,晉王不僅沒有隻言片語的書信,反而是不聞不問,嚇得周蘭茵自己灰溜溜地回來了。
香玲在旁邊說道:「夫人有所不知。雖然咱們晉王府大不如前了,但王爺還是招人喜歡啊!前幾日原本在留園伺候的丫鬟春桃,被李懷恩拖出去了,聽說她趁王爺沐浴的時候進了內室,想爬王爺的床。那之後李懷恩對留園的丫鬟三令五申,不準存有非分之想,否則一律打發了。」
周蘭茵挑了挑眉:「我怎麼不知道此事?那小蹄子好大的膽子,處理了也好。」
香玲趁機說道:「王爺那個性子,從來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偏偏對沈姑娘格外不同。夫人不知道,下人們都在偷偷議論呢。」
「議論什麼?」周蘭茵的聲音拔高了幾分。
「議論他們又不是真的兄妹,只怕王爺看上了那丫頭,將來等她長大,會收歸房中……」
周蘭茵喝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王爺怎麼會看上一個孩子?這話要是傳到王爺的耳朵里去,我都保不了你!」
香玲連忙低頭不敢再說了。
周蘭茵雖然喝止了香玲,但她的心情還是受到了這番話的影響。她以前從沒有覺得沈若澄是威脅,就算沒有血緣關係,那也就是個半大的孩子,能翻出什麼浪來。但誰知道王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周蘭茵覺得沈若澄早晚會是個禍害。
***
沈家的人早早得到消息,都在府門前靜候。老夫人身體不好,故而未出來迎接。
朱翊深先下馬車,一襲玄色的火紋直身,身量高大,氣勢如山般壓人。他一露面,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沈如錦。沈如錦沒想到皇家還有如此出眾的人物,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神色如常地望向被朱翊深牽下來的沈若澄,心中暗暗生了幾分羨慕。
被這樣的男人當做妹妹一樣愛護,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之前覺得沈若澄可憐,自小無父無母。可這一刻,她覺得這丫頭其實是幸運的。她享受不到的那些東西,統統在這丫頭唾手可得的地方。她有什麼資格去同情她呢?
朱翊深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從沈如錦的身上略過。前世他也分不清沈如錦對他的感情,到底是喜歡,還是利用。在宮裡呆久了,人的感情似乎都蒙著層紗,根本看不清真面目。此刻面對曾經的端妃,朱翊深心如止水。
沈若澄被朱翊深牽著,有點不自在,小聲道:「我自己進去吧?」
「我牽著你不好么?」朱翊深低頭問道。
若澄的眼睛一下變得很亮,臉頰發紅,似乎有點害羞了,但小手不自覺地抓緊他的手指,往他身邊靠了一點。明明有點怕生,卻要裝作很堅強。朱翊深早就看穿她了。
若澄只覺得那隻牽著自己的大手很溫柔,很厚實,很有安全感。
她從前在宮中聽到宮人私底下非議嘲諷她的時候,從來不曾在意。因為她有個像母親一樣好的宸妃娘娘,陪她睡覺,給她講好聽的故事,總是溫柔地呵護她。宸妃娘娘不在了以後,她以為自己在世上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但朱翊深又接過了娘娘的擔子,繼續給予她庇護。
王爺其實也是個很溫暖的人呢。
朱翊深柔和地看了她一眼,握緊她的小手,望向沈家眾人的時候,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漠。
沈雍上前拱手行禮,朱翊深道:「沈先生不用多禮,這個就是若澄。」他將若澄帶到面前,低頭對她說:「叫伯父。」
若澄乖巧地行了個禮,叫道:「伯父,初次見面,我是若澄。」
「乖。」沈雍看到眼前胖胖的小女孩,一雙明眸,五官輪廓像極了自己的弟弟,心中感慨萬千。他轉身介紹道:「這個是你大哥沈安庭,這個是你二哥沈安序,還有你姐姐沈如錦,你應該見過的。」
若澄一一見禮。沈安庭是個儒雅的男子,大概二十幾歲,他對若澄露出一個友好溫和的笑容。沈安序跟沈安庭長得有點像,大概剛剛及冠,目光中還透露著幾分桀驁不馴,看著她的目光多為審視。沈如錦則向她揮了揮手,但父兄在前,也不敢說話。
「我們進去說吧。」沈雍對朱翊深做了個請的動作,一行人便進了沈家的祖屋。
沈家的祖屋十分大,但園子顯然有些破舊,幾處牆壁坍圮,屋頂的瓦片脫落,花園也因無力經營顯得有些荒蕪。沈雍恭敬地請朱翊深去前堂說話,朱翊深不好再帶著糰子,就俯身對她說:「你先跟你姐姐去府里四處走走。」
若澄點頭,知道朱翊深想讓她熟悉沈家的環境,就向沈雍和兩個哥哥行禮,退到後面去了。
等男人們都走了,沈如錦才走到若澄的身邊說話:「澄兒,你能回來我真是太高興了。以後就跟我住在一起吧?走,我帶你熟悉一下沈家。」
若澄對沈家十分陌生,她還是想住在王府。但朱翊深不在那裡,她也沒什麼好留戀的。而且沈如錦看上去真的待她很友好,她就甜甜地說了聲:「謝謝姐姐。」
沈如錦愣了一下,隨即高興地挽著她的手臂,好像立刻當她是親妹妹了一樣。
沈如錦住的雖然談不上金碧輝煌,但一方小天地被她裝點得十分雅緻。有小橋流水,環繞著一片鳳尾竹,廊下擺放著一整排的蘭花。屋檐下掛著玉片,人走過之後,玉片會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姐姐這裡好別緻。」若澄由衷地說道。
沈如錦笑了笑:「我胡亂折騰的,哪裡比得上你住的王府?進去喝口我泡的茶吧。」若澄跟著她進去,素雲和碧雲都留在門外。她們覺得這個沈家小姐還蠻好相處的,對自家的姑娘也好,原本懸著的心有些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