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一五六章 東都裂衣男傳說
(一七九五)
青師兄的住處在城西,是間向公用宅地租來的小宅邸,佔地不大,可人口比起我家來卻是密集許多。
一個看門的——便是上回在假神偷事件中嫌在下可疑差點將在下亂棍打出去的那名守門人、兩個打雜的——此二人每逢青師兄回來時都會像爭寵般湧上去搶著做事,還有一個同居的室友在西廂。
前三人聽說都是青師兄以前在西北打仗時的部下,能凱旋隨軍活著班師回朝,身手自是有一定的程度,共通點是完全視他們的狄將軍為偶像,住在這裡與其說是以打工換房租,倒不說是一種死纏爛打想賴在偶像身邊的表現。
最後那名室友才算是真正與青師兄合攤房租的夥伴,並非軍籍,也無官身,似乎是一名真真正正的白身,卻老窩在自己房中很少現身。其孤僻之程度,簡直已可堪比為宋朝版的尼特族……看來這族群適應力強大,各個世界無所不在,於各時各代,皆是廣布通行。
青師兄彼時告訴我,若遇緊急事故找不到他,大可直接去敲門找這位尼特族幫忙,青師兄對他這朋友表現出高度的保證,表示中級下的事故難度應該都難不倒他,中級上拖延拖延時間應該也不成問題。
我頓時對此人充滿了好奇,起了想去向他拜拜碼頭的心思。
青師兄一下便看穿了我蠢蠢欲動的心思,語重心長地提醒我:「不過我此名友人的性格有些奇特,不太喜和人來往,你無事最好莫要去找他,否則真待有事之時,他反而不願理你,那便得不償失了。」
我:「……」
那啥,放羊的小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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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師兄讓我住進了主院里的空房,就在他寢間的隔壁。
說是主院,其實也只是一排獨立的廂房而已,周圍多栽了一行稀疏的竹林為屏蔽,勉強跟其它建築劃出一區相對隱蔽的空間。
我搬進去的第一天,青師兄便召集了他那些同住此處的原部下們表示要多關照我,並曰此後這裡新住了人,往後若無要事,便再莫要隨便往他的院子里聚集,若真有事入來前亦需請先記呼喊表示,讓人有所準備,以免突進嚇到他這位後輩朋友。
據青師兄所說,他這些原部下在炎炎夏日裡常光著臂膀在活動,又不怎麼愛乾淨,若遇有鍛鍊,更常一身的臭汗,若老像往常那般三不五時興起便突起一群往他這座院里沖,怕除會污了我的眼外,也遲早得將我的鼻子熏到有嗅覺障礙,還是先該跟他們講分明方是。
根據青師兄當時臉上略帶嫌棄的神情,以及合併考慮他之後跟我提過周圍種竹是想清新空氣的說法,可合理推斷在下這位師兄其實也私下忍受他原部下們的這股異味很久了,彼時夏日又至,他早不想再忍耐,我的到來只是恰恰好給了他一個提升生活質量趕人的借口而已。
雖說其中應也包含了想留些隱私予我的好意,不過他此舉直接導致他這些原部下們此後都拿我作易受驚的膽小鬼看待,很有些瞧不起我,又對於「此種膽小之輩竟和將軍比鄰而居好羨慕妒忌」、「將軍被外來的小子搶走了」各種忿忿難平。
……說起來,上回青師兄在人前關心我,是在某年元宵后的大街上遞帕與我擦鼻血,間接導致在下成為了全民公敵,為了躲避群眾攻擊而隱匿了近乎兩月的形跡。
而這次……一來到這新環境里,就立馬又被當成了假想敵看待是怎麼回事?!
我捂臉……青師兄,青大哥,狄大將軍!您以後還是私下關心關心我就好了吧!竊竊摸摸地挺好,您的光環太耀眼,在人群的覬覦中好難消受的起啊!
我當初是不是該狠心一點、不貪那平日起居的隨性方便、不顧王馬張趙等人未來的住宿質量——就該直接選擇入住到開封府里去的才對啊?
青師兄身旁這叄鐵杆粉,不會學話本裡頭那些深宅婦人一般,給人亂下絆子從此就開啟了宅斗模式吧?!!
喔……不要啊!宅斗模式不是在下的專長,在下玩不輪轉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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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師兄租的這間宅邸地理位置不錯,近皇宮又近開封府,我猜測他必定是動用了一些面子才能從樓店務下轉介承租到這麼一間好宅子。
由於此處離我與他兩邊要上工的地方都近,青師兄每日都會多走一小段路,送我去開封府應卯后,自己再運起輕功往宮內去踩他的門點。因得離開封府近,故縱使每日上開封府報到的時間需得提早了,卻也不需我刻意早起,倒是頭一天上工時因早到又驚嚇了公孫先生一回而已。
而於午時或午後的放工后,展昭則吩咐了順道巡街的衙役陪我走一段路,先將我送回住處再繼續去巡其他。往日那些交際應酬四處挖寶什麼的活動,在他們的要求之下,幾乎暫時都得推拒了,害在下一時間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名在山上清修的道士,一開始不免覺得拘束苦悶……但所謂時間是把殺豬刀,久而久之這般兩點一線的生活模式多重複上了幾回,竟也叫人漸漸有些習慣了。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也在青師兄處住了一段時間。
趙虎有時會拉上張龍以拜訪我為借口,趁機參觀「狄將軍」的住處。就近觀察以後,估計是布置太簡樸了,他呈現出一種又失望(大將軍家怎麼這樣)又偷樂(哈大將軍家跟我們一樣)的情緒,面上糾結明顯,看得我頗為好笑。
這一來二去的,他們也就和那自願擔任門房工作的青師兄的原部下之一——阿力力爺有了些交情,偶爾還會一起找出去喝酒搏感情。
與青師兄同住的這三名原部下其實都各有些古怪,抗壓力皆有點低落,不太能承受刺激。猜測可能是在戰場上受到的創傷太深,進而導致性格有點扭曲,平常看著挺正常的,一攥夠刺激就會像火山爆噴一般,比更年婦女忽然發起飆來更為恐怖上不止兩三分。
比如自願看門的那個阿力,你千萬別讓他見到血,他一見到血就會像戶愚呂變身似的,渾身肌肉勃發,而且看到東西就扁,直到將東西扁得稀巴爛!方圓十尺沒有完物,跟個浩克過境沒兩樣!
可神奇之處在於,若叫人在他爆發當時去拽了他的髮髻,此人就會像瞬間虛脫一般恢復理智,其髮髻的功用,大概可比擬為傳說中一叫賽亞人的神秘人種身後的一條尾巴一樣,是抑制開關來者。
上回負責煮飯的原部下之一阿金,從市場上買了一頭豬回來懶得分解處理,灑了一盅雞血在他同伴面前,這位阿力就當場暴起將那隻全豬扁成了一坨肉餅——那晚吃的肉因為經過充分的槌打,口感特好,吃過的人都表讚不絕口!
說起這阿金此人也不是個正常人。他平常性格上是個如蘇吉利一般的軟妹角色,畏首畏尾斤斤計較,還有點娘娘腔。可一旦跨上馬背卻是立即性情大變,勒馬嘶鳴長鞭霍霍,頓時身影變得比神經病還要高大——想勸他冷靜?先飆上個三百里加急環市井三圈再來溝通!路上有百姓?笑話,本大爺一騎上馬後四面八方就只剩下敵人!
是故他的同僚們平日都小心再小心,沒事不敢讓他接觸馬匹,免得在太平的街道上生生上演一出單騎屠城的慘劇,那後果就真的只剩下狗頭鍘伺候的悲劇了。
在下個人覺得此種情形頗類似於本田家的小妹騎上大象,都屬精神障礙的範疇來者,這時代估計沒藥好醫治,萬幸卻是控制辦法簡單,只要承平時期讓他遠離馬廄,若有需要再向敵軍投放此種大殺器即可,有多好操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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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兩人的怪症還勉強可歸責給戰爭的後遺症,可剩下另一名負責雜役的青師兄原部下阿全,就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阿全有仇富病。
一開始我只是這般聽阿力提過,看這阿全平日待人的態度還算和善,路遇權貴上司應對得也皆算妥善老練,是故在下一直以為他的意思,只是指阿全在心理上有點厭惡富貴人事而已,沒怎麼特別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畢竟這世上有仇富病的人不會少的是不是?也算是一種正常的社會現象了。
直至某一日,在下才發現他這病根本遠不止心理上厭惡這般簡單。
那日是一個休沐日,青師兄有事不在宅邸,阿金跟阿力難得沒光著臂膀在院中練武,而是有說有笑坐在樹蔭下吃酒。
我房裡的茶壺空了,於是便走到外頭,準備橫過院子去廚房裡裝些水來喝。
就在這個時候,厚重的大門砰一聲被人推開了,阿全赤紅著雙目站在門口,大口大口喘氣,像只嗜血勃發的野獸,舉著脖頸四處張望,待視線落到我身上時,突然吼呀一聲就沖了上來……完全把人嚇呆了好么!
由於他衝過來的氣勢活脫脫像是要去砍什麼滅了他九族的仇人一樣,嚇得我自衛性地就朝他的臉卯了一拳。
他被我揍退三步,穩了身子,用手抹了抹流血的鼻子,然後抬起一雙赤紅的眼睛瞪著我……的胸前?
「你……你、你想幹什麼?!」我被他這目光嚇得有些驚疑不定,不知覺得就學起趙虎當年護胸戒備我的模樣護胸戒備起他,便見他狠狠甩去抹在手上的鮮血,吼吼吼地又像只發瘋的狂狼一般往我身上撲了過來,一伸爪就迅速撕裂了我一半的外衣襟。
「——你到底在做什麼!!」我簡直是挫壞了!毫不猶豫就抓起他的關節賞了他一記流利的肩摔!
——馬逼這傢伙是突然欲求不滿了么?!
是的話也給我去青樓消暑啊跑回來撕室友的衣衫是怎樣啊啊啊啊啊——
沒想到他被我摔趴后,又拍了拍衣衫站了起來,隨後吼呀一聲繼續撲。
我驚恐躲。
他奮力撲。
我憤怒摔。
他爬起來繼續撲。
我再摔。
他爬起來繼續再撲,撕下我一邊袖子。
我再再摔。
他吼吼吼呀繼續再撲,扯下我另一手衣袖。
我再再再摔。
他嗚喔喔喔地繼續撲上來,一掌拉掉了我衣帶,要不是老子的褲子當時扎的夠緊,當場就要上演遛體的慘劇了啊!!
我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衫,顫顫發抖:Σ(﹊△﹊|||)︴
乃娘的!沒聽說這裡住了一個斷袖的□□犯啊?!
阿爹,孩兒現在應該怎麼辦?!青師兄你快回來管管你的原部下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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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爺、力爺,幫幫我!」沒想出辦法的我只好無計可施地向外求助。
——可阿金和阿力這兩沒良心的貨!竟然只用一副您請節哀的眼神給我精神幫助,自己卻是雙雙抱團縮在旁邊,看起來有點發抖,完全沒有要上來制止他們兄弟的意思!那阿金瞧見我被他朋友壓制到地上以後,還急沖沖地就轉身往他房門沖,衝進去以後啪一聲就把門關上落鎖了!
我:「…………」
馬逼你們這樣縱容兄弟行兇對得起你們的將軍對得起你們將軍說要照顧我的囑託對得起大宋禁軍的名聲嗎!!
快給我回來制止啊啊!!
眼見這位壓在我身上的人像頭餓虎般開始撕起在下殘存的外衣,嘶啦嘶啦的,下手的既粗暴又饑渴,我在驚恐間看著自己身上一件輕羅紗的高檔外衫在一片摧殘中化為滿天的布花,頓時生起一股「完了老子的貞操難不成要莫名其妙地栽在此處了嗎」的絕望感。
眼見外衣連帶衣袖裡的銀票都被他撕成稀巴爛,成為了一堆碎渣渣,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覺得再不做什麼自己的貞操大概真要莫名掰掰了的時候,變態卻突然氣喘呼呼地停了手,驀地就從我身上站了起來。
劫後餘生,哪有閑暇多想?我趕緊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瞅見變態眼中的赤紅消退了幾分,但情緒仍然狀似十分激動。
變態跳上院內的石桌上大喊,左右頻頻張望:「誰?還有誰!還有哪個腌臢在剝奪我們小老百姓的血汗和尊嚴?!」
說著抬頭像狼般四處亂嗅,眼中頓時又射出了紅光,激憤無比:「吼吼!老子好像還聞到他娘的金子的味道!」隨即像只瘋犬一般朝他兄弟阿金的房門俯衝而去!
不遠處傳來一陣破門與哀嚎的聲音:「別——別啊!阿全你冷靜一些——這金簪是我存了好久錢要買來送小翠的呀,你莫掏——呀啊———」
又是一陣清脆的衣帛裂響,緊接而來的還有一道金屬砸地的聲音,以及阿金鬼哭狼號的慘叫聲……
我:「…………」
能來個人跟我解釋一下,這群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嗎?——
批註:
戶愚呂:
傳說中一位化神失敗反墜魔道的高人,修的是「大力道」,一朝發功可使全身肌肉鼓張勃發,一拳下去就有扁崩一座山石的威力。
浩克:
傳說中曾載於搜神記佚卷中的一種由人化成的鬼怪,據說乃上述戶愚呂的□□,都是「大力道」的傳人。
不過此子天份未如前述這位同道前人戶愚呂那般高強,據說在尚為人身時,因修鍊途中走火入魔,導致全身肌膚呈現青綠之色,此後方墜為鬼怪之道,惟據說仍保留了一顆善良的人心,可惜因走火入魔的后遺,有時會剋制不住狂暴.亂砸,是故哪日各位若有緣一見,最好還是遠避的好。
賽亞人:
據說為山海經佚卷中一支失落的種族。平日為擬人姿態,眼如綠棗,發金倒豎,身後有一條長尾如猴,是為其要害。此種族人人驍勇善戰,據說曾經稱霸於一方土地,卻不知如何同其他神秘的種族或神怪之物一般,消弭在了歷史的長河中,只於下傳說留世。
本田家:
東瀛來的一支靈媒家族。據說此家族請靈的程序需透過騎獸中介,只要待他們騎上騎獸后架著騎獸踩出某種特定的步伐,便能成功請靈上身,登時性情大變。不過這家族請來的靈從來都是有暴烈傾向的凶靈,常常請來沒完成任務反而將僱主整得滿頭遭殃,久而久之大家便不再相信他們的靈力,只覺得這群人有病,這支家族因此慢慢沒落,直至再無人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