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四八章 深夜同樂會:黃金周篇(下)
(七一二)
那日後來,我與師兄在家附近的一間小飯館解決了遲延的晚食,方步出飯館不遠,便迎面遇上了身穿便服一派清閑模樣的張龍及趙虎,他們身後跟著展昭與王朝,看來也是一副剛吃完飯從店裡走出來的模樣。
嗯?問馬漢咧?
據我事後詢問的結果,馬漢趁著新年的七天連假,趕著泡妞去了。
見色忘友的典範,標準的有了異性沒了兄弟,不足大家效法。
(七一三)
彼時兩方巧遇多少都有些意外,尤其是走在前面的張龍及趙虎,立刻就圍將上來堵我。
趙虎心情看上去不錯:「小春,你怎能自己跑來吃飯呢?我們本來還想找你一道來呢。」
張龍抱胸點頭:「就是,就是。可惜小春你錯過一回免費蹭飯的機會了。今日展大哥請客呢!」
說完話,轉頭瞥見我身旁的青師兄,臉上疑惑過後帶上了一絲警戒。
……這不能怪他。不得不說,縱使汴梁城內常年風沙不弱,街道上不時可見到穿戴帷帽遮面行走的行人,可在這喜氣洋洋四處掛滿紅彩燈飾的年節歡慶時刻,會像青師兄這般將自己包裹得遮頭遮臉一身全黑裝扮,活像團烏雲般出門來閑逛掃街的人著實也不多,實在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而分外可疑,若遇有臨檢絕對是官府重點盤查的對象,是故職業官差的張龍會職業病發作,在彼時露出此種表情,也是屬情有可原的。
王朝與展昭隨後也過來打了招呼。
展昭朝青師兄輕輕頷首以示禮儀,神情平靜波瀾不驚,同為官差,一瞬間卻顯現出和張龍在等級上的差距。
只見他依舊溫文儒雅一如往常,眼中沒有疑惑沒有警戒,只表現出恰到好處的好奇,有禮抬手問道:「小春,不知此位兄台是?」
「……啊?哦,呃,這個……」
真是難倒在下了,該說是師兄嗎?可我還不想曝光師門職業耶師兄想我曝露嗎……要說是朋友嗎?可我該如何介紹他的姓名,要說李青還是狄青啊好難辦啊……
青師兄大概發現了我的糾結,輕笑一聲后便主動上前,抱拳向展昭問候了一句,道:「展護衛。」
然後同樣抱拳向王朝張龍趙虎各校尉打了招呼。
展昭不禁面露疑惑:「閣下是……」
「在下狄青。久仰諸位大名,青今日於此向諸位拜會了。」青師兄瞧周圍沒人,又作了一禮,大方承認。
展昭星目微瞠:「閣下是步軍都虞候,狄青狄將軍?」
「正是在下。」青師兄微微撥開黑紗,友好地笑了一笑,讓展昭他們瞧清楚自己的容貌,「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故以皂紗遮蔽,還望諸位莫要見怪。」
展昭他們一瞧,發現此狄青確乃彼狄青,紛紛露出驚詫的神情……我說我認識個名人是讓你們這麼吃驚的一件事嗎?
張龍結舌:「沒想到小春居然和狄將軍走在一塊兒!」
張龍這麼一說,趙虎腦內迴路又不知接到哪兒了,他睜著大眼瞪著我,那眼神好似在瞅一個投奔敵營的漢奸,一副我背叛了國家背叛了社會背叛了昭迷的信任的模樣,瞧得我是頭大如斗。
(七一四)
嗯?問我昭迷不是對加入昭社的展昭粉絲的別稱么?
趙虎那個展昭控,他加入昭社是件令人難以理解的事嗎?
我之前還懷疑是不是就是他暗地給昭社提供的展昭排班表,才讓昭迷們得以照表操課,成功截堵到展昭,進而發起去年那三場震撼汴梁官民又令開封府眾人不願去回想的的大型集會活動來者……
(七一五)
證實了狄青的身分以後,我見展昭似乎微不可見地皺了一眉,可稍縱即逝,是故我也無法確定是否是自己眼花了,便聽他道:「……不知狄將軍與小春是?」
語有疑惑,說至末尾還懷疑地瞥了我一眼。
青師兄見狀一頓,隨後似有所感,彷佛意會到了什麼,隨即失笑:「……展護衛莫要誤會,靑同虞春乃是朋友,今日僅系單純找朋友聊天敘舊而已,並無其它原因,展護衛自可不必擔心。」
………………蛤?
………………哦,在下明白了。
敢情展昭以為狄青穿成這樣神秘兮兮地跑來找我涉及什麼不能言說的秘密不成?
這好像不能怪展昭要多想。畢竟在下去年才被「鼻血事件」打擊得體無完膚,那時整天抱怨也沒向人提過什麼認識狄青之類的話,現在離京了大半年,才剛回來就突然和大名鼎鼎的狄將軍變成這種可以私下吃飯的關係,客觀來看確實是挺可疑的。
「敘舊?」展昭喃喃,隨後溫雅一笑,一時春風頓生:「看來狄將軍同小春早有交情了……小春也著實見外,大哥怎地便從未聽你提起過呢?」
我:「………」= =b
馬逼這「大哥」二字又出場了……這是開始要對舊帳的節奏嗎?
正當在下無話可說找不出理由搪塞的時候,青師兄開口替我解圍:「展護衛,此事著實不能怪他,青和虞春初識之時,便如今日這般罩著顏面,並未與他明表過身分,他亦是今日才知悉青的真實身分的。」
「就是這樣沒錯!」我趕緊附和,「我知道的時候還驚得把杯子給摔了呢!好在靑……大哥及時接住,不然那套紫砂杯就要少一個了!」
展昭眉毛微微一挑:「……青大哥?」
「對呀對呀!」我猛點頭,沒注意他微揚的語氣中有什麼不對。
青師兄環著手偏頭,好似隔著面紗在笑我:「我再怎樣也得接住,否則才見面便害你摔了杯子,那多失禮。」
我哈哈一笑:「沒關係!要真摔了也沒什麼,我們是什麼交情,摔了整組也無妨,何況那也是我自己沒拿穩才摔的。」
展昭立在一旁沒有插話,表情有點詭異,一時竟看不出來在想些什麼。
(七一六)
後來?
或許是見我和師兄間互動自然,打消了他的疑慮,展昭沒有再多問,朝師兄正色作了一揖,不卑不亢卻不失誠懇道:「失禮了,狄將軍。方才是展某唐突了。」
「無妨,展護衛關心友人,得友如您,實也是其人之福。何況靑此身裝扮確實可疑,怪不了別人的。」
展昭瞅我一眼,拱手輕笑道:「狄將軍過譽,展某愧不敢當。狄將軍胸懷若谷,實令展某欽羨。今日於北苑宴射之舉,更是技驚四座,大快人心。不瞞您說,如狄將軍此般之英雄人物,展某早生有嚮往之意,不知將軍待會是否有空,可願賞光,同我們一道續飲?」
靑師兄哈哈的笑了:「展護衛方為過譽,靑何德何能,擔得起此番說詞?早聽聞展護衛俠肝義膽,武藝超群,諸位校尉,赤膽忠心,助開封府撐起一方靑天,靑亦早有結交之意,今日正好有這機緣,若諸位不嫌棄,靑便叨擾了!」語罷,抱拳一揖。
趙虎這個好哄的被這麼一捧,眼裡敵意立馬消失,張龍笑成了如花,王朝也一副「能結交英雄我好興奮」的模樣,紛紛上前,彼此謙虛互贊,頗有惺惺相惜之情意……在下這牽線人自此順利變成一塊背景板,被人遺忘在旁邊。
(七一七)
就這樣,我們一群人剛吃飽又上了館子續攤,館外喧囂,館內也不遑多讓,人聲鼎沸,一派鬧騰,好在樓上有雅閣可坐,靑師兄終於可以脫下他的帷帽,不用再隔著一層皂紗見人。
同為武人出身,眾人頗有話聊,兩三下便談成一片,彼此已以兄弟相稱。
青師兄絲毫未藏私,豪爽地貢獻出方才才入手的西域葡萄酒,同大夥一道嘗新暢飲。
期間,王朝曾問起我和狄將軍是如何結識,我聞言瞅向師兄,見他挑起眉不置可否,笑著把一切推給我回答。在下靈敏的第六感發揮作用,探測到他似不願曝露曾出現於盧家莊的訊息。想起他當時的說詞,再配合他如今的身分……搞不好彼時他正在執行什麼機密任務也說不定呢?
於是,在下攏統地表示自己出門在外曾遇上些麻煩,好在碰上青大哥幫忙,事情才能順利解決,化險為夷。
這說得可是大實話。
愣頭靑趙虎欲追根究底,我只好祭出一臉羞恥,說這件事太拙了,堅拒透露細節,要他們別再多問了。
在下畢竟在開封府打工久了,耳濡目染,也沾染上幾分牛拉不回頭的頑固氣勢,趙虎拗不出結果,靑師兄又配合得當適時開啟新話題,所謂師門同心,其利斷金,便這麼巧妙地將焦點移轉,沒讓他們再繼續在此話題上糾結。
(七一八)
一群大男人如此磨磨蹭蹭,嘰嘰喳喳,長舌了一個晚上,直至月上中天,方才步履蹣跚地散會。
準確說來,蹣跚的是我和另外三名校尉,展昭並沒蹣,靑師兄也沒跚。
展昭是適量適飲,控制得宜,雖然面頰微紅人微醺,可神智仍醒目光仍清,明顯沒喝醉,只是那淡紅的面色把他襯得更加嬌艷撩人,醉了一路行人,引得旁人一過三回首,差點引起連環交通事故。
而靑師兄……我看是真海量!
他從頭喝到尾,大碗沒停過、小盞沒空過,可除了蠻身酒氣以外,卻仍舊神清氣爽,步履紮實,真可謂萬酒罈中過,半醉不沾身,乃一代酒豪是也!
——我猜他這酒量八成是被我們那酒鬼師父鍛鍊出來的。
可憐的孩子,在那個任性師父的魔爪底下,我想這青師兄大概是泡著酒缸子長大了,想想還應該真是一段虐待少兒的血淚往事。
青師兄一出雅閣便戴上了帷帽遮掩,因此沒機會看他與展昭較量誰醉倒的路人比較多,否則兩大巨星雲集,這條街非得暴動不可!
(七一九)
我其實也沒喝醉,就是腳步有些虛浮而已,意識還挺清醒的。方才至末尾,原本想再貪幾杯,卻被師兄有意無意地擋下了。
至此在下不得不嚴正懷疑這位天才師兄看不起他的同門,把我當成溫室里的茼蒿菜栽種來者。在下是學藝不精比無法與你們這種變態相比,可我至於這麼肉腳嗎?再讓我喝幾杯就會醉倒嗎!!
而且就算真醉倒了,可在場的都是自己人,醉了又有什麼關係……
矇矓間,我聽見靑師兄向展昭表示自己會將我安然送回家,讓他不必掛心。
展昭看我不時搖晃那兩下子,十分地擔憂,可他回頭一望:另外三名醉漢直接歪倒在牆上,根本站不住,情況更嚴重!
我猜他當時心下肯定是在長嘆一氣,對即將成為三名壯漢保母一事感到萬分無奈。最後他沒選擇地接受了靑師兄的提議,說了句萬事拜託之後,啦啦喳喳地又講了一串什麼我酒醉容易怎樣怎樣的事情,要請狄兄多多擔待,莫要同我計較。
我當下就理直氣壯地反駁他:「我沒醉!」
展昭君:「………」
靑師兄:「………」
他倆轉頭看我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又轉回頭去,直接繼續方才未竟的談話,那視我為無物的默契簡直是渾然天成,連招呼都不需先串上一聲!
……………
……………
這是什麼態度?!簡直欺人太甚!!
(七二〇)
我不滿,晃到他們旁邊:「我沒醉!」
沒人理睬。
我生氣,擠到他們中間:「我沒醉!」
靑師兄道:「好好好,你沒醉。」
展昭道:「我明白。小春,你先至一旁稍等,待我同狄兄說幾句話。」
這態度敷衍得太明顯了,我一把將他們拉開,小宇宙噴發:「——我沒醉!」
「……大約便是如此了,狄兄,小春就拜託你,請狄兄一定安然將他送回家中。」
繼續講?我瞪眼:「我沒醉!!」
「靑明白,虞春亦是青的朋友,請展兄放心,青會照顧好他的。」
裝沒聽到?我拗起來了:「我沒醉!我沒醉!」
「萬事拜託了。今日與狄兄同飲,實在痛快,哪日若有機會,還請狄兄能再賞光。」
「我沒醉!我沒醉!」
「說這是哪兒的話?狄某自回京之後,也有許久未曾喝得如此痛快了。下回若復有如此酒會,還請展兄務必約靑一往,哈!」
「我沒醉!我沒醉!我沒醉——」
「那便就此別過了,新年氣象,展某恭祝狄兄萬事如意,鵬圖更展,年年高過勝年年。」
「我沒醉!我沒醉!我說沒醉,你們到底聽進去了沒?!」
「哈哈,展兄客氣!那靑便祝展兄事事順利,心動事成,一任安順過好年。」
說罷,兩人不約而同笑出聲來,交迭的嗓音有如珠玉之撞擊,又如弦樂之和鳴,其中頗有找到知心人的氣氛,引得更多路人回首張望。
(七二一)
被師兄無視就罷了,誰叫他輩份擺在那邊,可居然連展昭都無視我……
在下愈想愈不滿,伸手就想去抓展昭衣領,看他如何再假作沒聽見!
豈料手都還沒碰到,莫名就被青師兄抓了回來,都還沒搞清楚是咋回事,便見到師兄握著我的手腕,責備地瞅來一眼,那眼神倒跟當初在螺獅軒里,我激動地朝他撲去,然後他一閃害我撞上門板后對我說教時的眼神挺像……不知我剛這伸手的動作,又違犯到他心中哪一條不合禮儀的規章了?
……………
我得出結論:看來這位師兄,不但不喜歡人家碰他,還不喜歡看人家人碰人?!
他這個樣子是怎麼度過小兵時期互相需要扑打操練的時光的?!我好懷疑……
(七二二)
然後呢?
然後展昭似乎也被靑師兄當時的舉動弄愣了一下,不過在回過神前,靑師兄已經向他告完辭拉著我走了。
醉眼模糊中,我倒退著望著展昭那翦離得愈來愈遠的身影……他就這麼清挺地立於人流之中,直至我們彎進街角,都沒有移動離開。
他四方步履所及,彷彿一片獨立於喧囂中的凈土,無形中總是閃爍著隱隱的明光,清凈而溫暖。可不知那日是否因他立足之所,正恰好位於一片高牆影下的關係,他周身原本無時渺含著的微光,彼刻卻顯得相形黯然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