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饅頭叫豬吃了
天剛擦黑，母親就歸家了。
大妞已經在灶房做好了飯，和上午一樣，幾個野菜餅子就著稀米湯。
那個布包已經打開了，平鋪在桌麵上，裏麵的饅頭碼的整整齊齊，像一座小山，擺在桌子的正中央。
二妞和三弟豐順圍著桌子坐著，兩雙亮晶晶的眸子盯著桌上的饅頭一眨不眨。聽到門口的動靜，不約而同地爬起來就跑了出去。
“娘，你回來了。”
李娘子剛跨進院門，就被迎麵而來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拉住了胳膊。看著孩子們的熱情勁，無奈又欣慰的笑了笑，被簇擁著進了灶房。
李娘子，拍了拍身上的浮灰，伸手舀了瓢水，衝洗下手，才擦了擦手坐在了桌邊。兩個孩子，見她坐下了，趕忙笑著坐在了兩邊。
剛坐下，她就看到桌上的白麵饅頭。她有些吃驚，看向了灶前的大妞。
“娘，這個是隔壁錢二貴賠我的。那天，他搶了我的野雞……”大妞笑了笑，將幾日前野雞的事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
看著大妞氣鼓鼓的漲紅的臉，身旁兩個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原本想讓大妞把饅頭還回去的話，咽在了嘴邊。
“好了，都餓了吧，快來吃吧。”
李娘子招手讓大妞過來，給幾個孩子一人夾了個饅頭。低頭不語，紅了眼眶，自己伸手拿了個野菜餅子啃了起來。
吃了幾口後，才發覺孩子們都沒動，隻盯著她，露出希冀的眼神。她垂下了眼瞼，默默放下了手裏的野菜餅，伸手拿了個饅頭咬了一口。孩子們這才吃了起來。
“娘，您上工費力氣，您多吃點…大姐你也吃…”
兩個小的今天格外開心，慢慢地李娘子和大妞都被感染了，忘了周遭的事，專注在當前的食物上，一家人開心的吃了頓飽飯。
。。。。。。
隔壁錢家，這時候可就熱鬧了。
“什麽？你說饅頭不小心給豬吃了？”
“嗯……我.……我太高興了，拿著丟了丟，一不小心.……丟.……丟豬圈裏了.……”
錢二貴撓了撓頭，退到了牆邊，戰戰兢兢地盯著老娘那漲紅了的眼睛，小聲應著。邊說邊偷偷往一邊看，確認著房門和自己之間的距離，隨時準備逃跑。
“你這小子!”
老娘說著舉起了手裏的掃帚，指著錢二貴，手微微顫抖著。
“一、二、三，跑”錢二貴在心裏默默數了三個數，在老娘掃帚落下來的時候，撒開腿就往門前跑去。
“你這個敗家的玩意啊，什麽不好玩，糟蹋糧食，我叫你糟蹋.……叫你糟蹋……”果然，短暫的平靜之後迎來是爆發的瘋狂。
錢老娘抓著掃帚，照著錢二貴就掄了下來，要不是他提前反應快，這會指不定身上一大片紅印子。
無奈，老天不照應，房門關的太緊，沒推開，一時錢老娘追著錢二貴滿院子跑。
“啊……娘啊，腿折了……哎呦……好疼啊”
縱然錢二貴反應再快，也免不了被老娘招呼一下兩下，到後麵一瘸一拐的，還真有些可憐。
過了那股瘋狂勁，錢老娘也追累了，一屁股坐在堂前的台階上，掃帚也丟在一邊，抬手擰了擰鼻涕，抹了把眼淚。
錢二貴，見老娘這個樣子，心裏也有些不好受，一瘸一拐地慢慢挪了過來。
“那個.……娘啊，這次是我錯了，我下次再不會了。你也別太傷心了，叫豬吃了，也沒糟蹋，不是能多長點肉麽？”
錢老娘聞言抬起頭，看了看他。灰頭土臉的，腿顫巍巍的，臉上還帶著誠摯。一股暖流從胸中湧了出來，憋不住，“噗嗤”笑了出來，伸手替他打了打身上的灰。
“腿怎麽樣了？別真的打瘸了，日後還得我養。”
“哎呦，我的娘哎，瘸倒是沒瘸，就是真的有些疼…”
“疼就對了，叫你日後長點記性。”
“哎、哎、哎，娘呀，你別拍了，我記住了，真的記住了……”
這邊大妞正吃著饅頭呢，嚼在嘴裏又軟又甜。隻聽見隔壁錢家娘子一嗓子，“饅頭叫豬吃了”，滋溜一下，噎了一嗓子眼，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沒撅過去。
又是拍胸又是捶背的，另灌了半碗米湯，才緩了過來。大妞喘著大氣，一手撫著胸口，心裏想著，這哪裏是享福，簡直是要命了。
三弟豐順也聽見了，倒是沒有大妞這麽大的反應，畢竟還小，還吃得香呢。隻是有些好奇，“大姐，隔壁大娘為啥罵人呢？明明饅頭是我們吃的，為啥說是豬吃的？”
這一問，二妞也憋不住了，嗆了一嗓子米湯。李娘子臉漲的通紅，直接坐不住了。
“你們慢慢吃，娘吃好了，先回屋了。”沒等說罷已經起身離開了灶房。
大妞看著三弟一臉疑惑的望著自己，苦笑了下，摸了摸小弟的腦袋。“快吃你的吧，誰說大娘罵人了？許是他家饅頭多，給豬也吃了些…”
雖說隻是騙小孩的話，到最後愣是有些說不出口。看著剩下來的綠中泛黃的菜餅子，是啊，這年頭用饅頭喂豬，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會覺得是個笑話。
“哦”小弟似乎被糊弄了過去，低頭吃了起來，過了一會又轉過彎來。“不對啊，大姐，饅頭再多可以留著明日後日吃，為啥要給豬吃？饅頭這麽好吃，我反正從年頭吃到年尾，日日吃，我也不會嫌它多的。”
“許是你錢家哥哥不愛吃饅頭，吃膩了。”大妞苦笑著接著圓著剛才的話。
“大姐…”小弟似乎還想說些什麽，被一旁的二妞打斷了。“快吃吧，那麽多話，我早吃好了，一直等你呢。”
“哦”小弟這才停止了剛剛的話題，三口兩口就著米湯吃完了手中的饅頭。
大妞此時心中有些複雜，剛被饅頭帶起的一丟丟感激之情，被這個“豬吃了”衝了個七零八落的。
這個錢二貴，還真不能把你往好了想，剛覺得你總算有點良心，就被你拐著彎的罵了回豬。看來以後可不敢隨便占他一點點便宜了。
很快兩個小的都吃好了，大妞收拾好灶房，把饅頭撕小了泡在米湯裏，喂完了小妹，就去了母親的屋裏。有些事，她想了好久，是該做決定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