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故亡

  卿棠本想趁此機會求得陛下放霓裳出冷宮,竟不想半路遇見那多情妖孽。


  世人皆說戰親王美若桃花,俊逸不凡,乃多少名門貴族小姐青睞之人,事實也卻是如此,隻是未免太濫情些。


  腳下步子疾步出了長巷,宮道兩旁景色相互替換。


  沒有人知道英明神武的戰親王那日是怎樣回了王府的,隻道王爺神情變幻莫測,嚇得一屋子仆人愣在院裏淋了一夜雨,這王爺性子,也真是奇葩。


  是夜。


  伸手不見五指。


  有人卻站在門欄前發著呆,婢子將衣服披在她身上,關懷道;“小主子,夜裏涼,您還站在這兒幹什麽呢?”


  今夜的雨下的格外大,不同尋常,落在芭蕉葉上打得聲色很響。


  吉祥憑著暗淡的燭光回神,隻聽她聲音羸弱說;“吉祥,明日再同我去趟昭鸞殿吧。”


  婢子笑笑,也沒說話。


  可她知道,隻要有一絲希望,她便是不會放棄的。


  自己身邊的人已經不多。


  恍然間,她又凝神看那雨滴打在芭蕉葉上,望得格外出神,直到光亮越來越暗淡。


  雨水滴落,滴答做響,落在房簷下坑窪的苔石上,有人提著燈籠,有人撐著傘。


  夜雨拍打著這片廢墟,她的額頭上全是水珠子,倒不知是嚇出來的汗水,還是雨夜中的眼淚。


  凝視那白色七尺,霓裳身體不忍瑟瑟發抖,那是一條白綾,結束她生命一切的東西。


  “良人該知怎樣做,與其這樣生不如死,倒不如死得有尊嚴,有價值。”


  腳下碎石硬得她腿生疼,燈籠印著陰森森的燭光,可以看出她神色慌亂又平靜。


  她凝視婢子手中那條白綾,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直到最後,眼中那抹求生光亮淡去,身子不再顫抖。


  那一刻,她笑了,如即將枯折的海棠花,似悲傷,淚雨交織,聲音縹緲,“勞您回去,告訴你家主子,霓裳…知道該怎樣做。”


  白嵐詫異,似沒想她會這樣說,畢竟在自己印象中,這個錦良人膽量堪比老鼠。


  眼眸中流露欽佩,行了最後一個禮,恭敬道;“良人……保重。”


  燭光暗淡下去,夜色微寒,樓闋已空,當眾人離去,霓裳望著這紅色宮牆的一角,眼角淚珠慢慢滑落。


  可這次,確是熱的。


  所謂人心如此,心之所向,她想,這是自己最後能幫她的吧,同時霓裳也明白沁夫人這樣做的緣由,隻因卿棠顧忌太多,心軟,永遠是宮裏最不能存在的東西。


  而自己的離開,定會促使她變得強大,是啊,夫人說得對,她不可以有絆腳石,不可以有,倘若自己離開,那麽……


  昂首望那檀木房梁,其實她知道,自己還是很怕死得,真的很怕。


  白綾甩過穿透房梁上,落在她手裏,打了個結。


  霓裳眼眸中淒慘的淚水恒流不斷,一滴一滴,打濕了衣襟。


  手還是在顫抖,還是在害怕,可她告誡自己,霓裳,與其這樣淒慘的活著,每日被人羞辱,何苦。


  如今母親已經走了,那是前兩日紅袖告訴她的,現在她還有什麽可留戀的?

  最終踏上了杌子,撫摸著那絢白的白綾,誰說白色最為純潔?

  不久之後,這條白綾上將附有一條冤魂,奪去她最美的年華。


  霓裳眼角,流下最後一滴眼淚,那樣的炙熱。


  “再見了卿棠,我的妹妹。”


  “撕!”卿棠手指尖一痛,那香火灰燼燙落在指尖上。


  “小主子!”吉祥忙讓她起身,到底最後被推開。


  最終久久吐出無礙二字。


  吉祥發慌難受,哽咽勸道;“小主子,您要難受就哭吧,哭出來好受些。”


  卿棠抬頭看那破爛不堪得宮菀,這冷宮。


  忽的,她聲色桀驁,反問;“哭?我為何要哭?”


  “該哭的人不是我,是她們!是害死她的人!”卿棠破涕,怒吼聲嚇得吉祥一震。


  “小主子……”吉祥哭腔想拉住她。


  卿棠冷嗬一聲,“對,是她們,從今以後我便讓她們日日在姐姐麵前以哭齋戒,用她們的血血祭冷宮!”


  “礙,礙小主子,小主子……”


  婢子的呼喚聲,她似乎沒有聽見,遠遠的離開了這裏,她想,自己終究還是自己沒能力救她出來,害她慘死。


  宮裏人都說她是自盡的。


  嗬自盡,她信嗎?左右以為不知道溫良媛那檔子事?


  真是好一個溫氏,好一個背棄舊主的走狗!


  她以為自己已經沒了眼淚,不會哭泣,可為何,原來自己還是那樣脆弱,淚痕不爭氣的流下,隻道從今往後她不再將自己柔弱的一麵展現,姐姐……你放心,我會讓她們償命!

  銀牙咬得咯咯作響,朱唇覆上的全是血跡,而那雙曾經清澈的眼眸,如今全是晦暗與怒火,終究她還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吉祥望著離去的背影,哽咽說不出聲,複又低頭看了眼盆中的子錢灰燼。


  宮內是不允許私自祭拜的,會被視為不吉利,如今良人已去,晨時便被人奏稟陛下,早已拖去掩埋,於陛下而言,錦良人不過一個冷宮棄婦,何足掛齒,可對小主子而言,甚至是最後一麵也未曾見到。


  惺惺淚光中,吉祥凝望內殿前,仿若昨日她受人欺辱,撲在自己懷裏哭泣,而如今,卻已是物是人非。


  “嘭!”深深叩首在地上,盆中灰燼隨著春風舞亂飛逝,散落冷宮一片。


  這場初春的雨夜未能衝走汙穢,卻衝走了純真,留下的全是陰霾的籠罩,席卷她的一生。


  當昭沁還在喝茶時,便知她過來了。


  望著麵前的人,淺淺笑道;“怎的,想明白了?”


  話音一落,隻見卿棠極為誠懇跪在地上叩首道;“卿棠願為夫人效犬馬之勞,追隨夫人!”


  她本以為昭沁會很高興,再者說這不是她一直幫自己想要的嗎?


  可是如約而至的聲音並未落入她耳中。


  良久她才出聲,亦未叫卿棠起來,“你可知,我為何要幫你?”


  “嬪妾……”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


  昭沁放下茶盞,端得清流,“我要的並不是這些,從一開始幫你,不過是因為你同我曾經相似,所以出手。”


  “可如今……”昭沁話鋒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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