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傷痛

  卿棠這一病便是幾日,夜間高燒不斷臉色蒼白,連著禦醫灌藥也灌不進去,拖至最後,吉祥沒了法子親自去求了陛下救急,如今才緩過一緩。


  夜裏燭光有些晃眼,她睜了睜眸子,有些慍怒道;“撤掉一些,我不喜太亮。”


  窗外依舊下著初春的細雨,暗夜雨點聲拍打在芭蕉葉上,滴答滴答作響,婢子將窗桕放下守著夜。


  而此時的她卻睡意全無,一個人卷縮在床上,黑暗中看不清那雙生動清澈的眼眸,但依稀可以聽見有低泣聲,伴隨著雨夜至天明。


  這幾日如往常,她吃得極少,病痛未全褪去,隻能躺在床上發愣。


  一天也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去,吉祥看得難受,如今身邊沒了貼己的人,亦沒有曾經的姊妹為自己想法子。


  想到這時,她呆滯了會心痛襲來,這唯一的妹妹做姐姐的終究還是沒能照顧好。


  “小主子,再用點吧。”


  卿棠唇角無色,輕轉過了頭。


  她手中湯匙頓了下,無奈將膳食放回案上。


  吉祥歎了口氣,不忍心道;“小主子,您如今這樣想必夫人見著也會難受,您還想讓她擔心嗎?”


  婢子話落,說得卿棠眼角一紅,滾滾清淚不自覺淌下,溫熱而炙熱。


  吉祥起身,沒有再多說什麽,到底還是這會兒子還在悲痛中,她掩下悲悸的情緒,端著膳食便走了出去。


  不過才多時,如今已經物是人非,家族破滅流放,母親慘死,婢子背叛,挑段腳筋,原來自己已經傷痕累累,如今她最重要的人,永遠的離開了自己,她已經一無所有。


  似有點滴炙熱滑落芷柔,她揚起淒涼的臉對著那殿門,像兒時委屈訴說;“母親,卿兒想吃紅豆棗泥糕了。”


  墨楚夜出了倚蘭殿,剛途徑明廊,竟不知不覺的走了過來,望著那偏僻的閣樓。


  “陛下,可要進去看看?”長史太監問道。


  他不說話,墨色玄裳被春風循循吹起,驚擾住他冷漠的容顏,


  隻得待了好一陣,目光從閣樓收回,“不必,回吧。”


  長史也不再做聲色,趕忙同墨楚夜的步子跟了上去。


  含香殿;

  綰髻青絲,白玉青竹簪穿過發間,她細細撫摸,眉宇間透著清冷。


  問;“她如何了?”


  婢女白嵐末了說話,隻是搖頭。


  昭沁攬過那襲白色輕紗,將香薰倒進香爐,“如此,便隨本宮去探望番吧。”


  白嵐有些猶豫,“夫人……”


  “嗯?”她眉目一皺,看著地上不願起身的婢子。


  “有什麽就說,不用在我麵前來那套。”


  婢子提神,小心不解問;“夫人為何要幫那隻有一麵之緣的美人呢?”


  “棠美人奴婢早已打聽過,她入宮四載有餘,早已被陛下拋卻腦後,於咱們可是毫無利處。”


  昭沁靜了片刻,徐徐猶然,“白嵐,你是老人了,從本宮入宮時便伺候著,該明白這道理。”


  婢子忙應聲,麵色無常,隻倒心有不甘罷。


  “本宮看的人,不會有錯。”


  她又斂眉起了身,淡道;“去清秋閣。”


  沁夫人過來時,卿棠還是那樣躺著,隻是想起身問候就被她攔下道;“我倒是你身子如此好,又哪像是食不下咽的?”


  “夫人安泰,臣妾不敢。”她揚著慘白的臉,忙賠話。


  可這卻看得昭沁好一陣惱,平聲說;“行了,你就好生歇著吧,都說不必拘著。”


  她看著卿棠,好一會兒又道;“你要知道,這宮裏從來沒人可值得信任,什麽都得靠自己。”


  昭沁勸說,隻希望她能聽進去幾分。


  卿棠靠著墊子,目光疑惑憔悴著問;“那為何,夫人要如此幫我?”


  這話她掂量了幾分問的,自是怕夫人生氣,她不過在賭。


  良久,昭沁眉宇鬆散下來,盯著她那雙眼眸,“你同他們不一樣。”


  “夫人怎斷定?”


  昭沁移開神色,她沒了那麽多性子同她說,“以後你便會明白,如今不是悲痛的時候。”


  卿棠沉默片刻,隻聽她娓娓道來;“如今,你越是不爭,不搶便會失去得更多,到最後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如何能保護身邊人?”


  “每每如此,想想你死去的母親,你有什麽資格在這兒啜泣?”


  “夫人……”白嵐略微勸道,怕她說過了頭,免得激怒卿棠做出什麽過激事情。


  昭沁瞟了婢子一眼,愣是嚇得她不敢再說話。


  卿棠眼角滴滴淚珠,打濕在錦被上,壓抑泣聲。


  對啊,她有什麽資格呢,母親是被人害死的,她有什麽資格。


  現在能做的不就是給母親報仇嗎?讓她安心離開,至少,不能讓母親枉死。


  昭沁好似還在氣頭,隻留下一句“自己好好想想吧”就頭也不回出了殿門。


  直到久後她才哭出聲,“姑姑,我是不是錯了,錯了。”


  吉祥忙勸聲;“小主子你說什麽呢?你這麽會錯。”


  她明顯看出婢子哀傷的神色,緩緩哭腔道;“如果不是我,家族又怎會流放,如果不是我,母親又怎會離世!”


  “終究是我自己塗得安逸,竟枉害家族淪落至此,都怪我自己沒能力救她們。”


  “如今,我便不會再忍。”


  “小主子…您想明白了?”吉祥驚詫問。


  她癡癡一笑,眼角淌著血淚,“對啊,想明白了,她們要害我,我是逃不掉的,我怎能再失去更多。”


  “小主子……”吉祥激動得眼角朦朧,終究自己家主子還是想明白, 倒是沁夫人一番話,著實讓她聽了進去。


  “姑姑哭做甚?”她拿起絹帕想替吉祥擦。


  吉祥搖頭笑說;“奴婢沒事,奴婢是喜極而泣。”


  “隻要小主子日後能保護得了自己,奴婢死了也甘願。”


  卿棠怔怔,憋回眼角的淚,青絲鬆散,側身凝視不遠處的銅鏡,不知原自己如此慘白嚇人,可如今她再也不願做曾經那個與世無爭,自在恬靜的卿棠。


  這些,在宮裏是最不需要的,自然也不會再讓人傷害自己身邊人,家族冤屈定洗刷門楣,陷害之人,必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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