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回朝

  夜色已深,寒風襲人,皇朝籠罩在暗夜之中。


  墨楚夜披上衣衫起身,漫步與宮道上,忽的耳旁傳來女子悲戚聲。


  男人立馬轉過身,一隻無骨小手已拽住袍子。


  低頭看去,這白骨指頭上全是殷紅之色,血跡斑斑駭人不已。


  男人差點失去理智,正垂頭去看正好對上一對已成空洞的眸子。


  雖是深夜,但女子穿著一襲海棠色的白色宮裝,反襯起一絲光亮。


  她的瞳孔不知去了什麽地方,胸口一直蔓延著血,一點點染紅這白色錦裳。


  口裏還不舍的哭泣,“陛下……”


  “陛下……為什麽?”


  “為什麽陛下?”


  越來越近了,他臉色發白,額頭浸透出濕汗,女子全身是血抓住質問。


  猝然,一樣東西從胸口掉了下來。。


  低頭看去,竟是一顆冒著熱氣騰騰的心。


  “不,不要!”


  墨楚夜騰的坐起,一頭虛汗。


  “陛下這是怎麽了?”王安上來關慰,“可是夢魘了?”


  墨楚夜沒理,猛的想起什麽直接撩起袍子離去,連身後舍人也追不上。


  出了大殿,墨楚夜沒去寶華殿,也沒召見薛恒或去探望宸妃,倒是去了一座廢棄殿宇裏。


  君王為救寵妃一事,自是傳出了風聲,但當這事傳進昭氏耳裏時,夫人正與薛恒對弈,均麵色複雜,難言其滋味。


  “表姐……怎麽看?”


  良久,棋子落聲,薛恒才遲疑追問。


  昭氏沒答,目光落在棋局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但若其心可堅,說起來不過是各人宿命。”


  “對陛下來言,棠妃是這一生中的劫難,但若看著棠妃這麽消逝,君上……做不到。”


  終究,還是一個愛字而起。


  愛這東西,真是生生磨人。


  對帝王家來言,無不是致命毒藥。


  “薛恒……”


  昭氏轉過目光來,“若等這事處理了,北國也算安定了,皆時自行離宮罷,總歸不能困在這裏一輩子。”


  “不。”


  薛恒輕斂起眉宇,瞳孔裏映出昭氏影子,“至少我不是一個人。”


  “深宮寂寥,薛恒願陪著表姐。”


  “薛恒,你終歸是要娶妻生子……”昭氏還想說什麽,薛恒已道:“表姐……”


  “人來這世上一遭,並非要娶妻生子,若是這般豈不是辜負大好年華?”


  “至少……餘生守著自己心愛之人,便足矣。”


  指尖一顫,一顆白子差點在手上掉落。


  昭氏靜聲不語,想要說什麽在這刻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無言之中,化為一攤苦水。


  看來,這一輩子她至始至終會虧欠薛恒了。


  有些東西雖不說破,但彼此已是明白了。


  “小恒……”


  風過長廊,昭氏無言苦笑,美眸對上男人清冷的眸子,“若日後,遇上心愛的姑娘不要辜負了。”


  “女人這一輩子……最苦的莫過於等一個良人,若日子有姑娘這般為你,不要忘了……她在最美的年華葬送了自己的一生,該被溫柔以待。”


  倚蘭殿:

  一早宸妃得了風聲窩在塌上,一坐便是整日,連綠衣進來,也沒察覺。


  “娘娘,在想什麽?”


  “沒事。”


  宸妃騶眉轉移話題,“陛下,當真讓人給棠妃藥浴?”


  這事,宸妃一直存在疑惑。


  若說對自己,這自然是好的,棠妃若是死了更是極好不過,可奇怪就奇怪在……


  陛下為什麽會對外傳自己病重?要棠妃為自己治病?


  這一點……溫氏怎麽也想不明白。


  按形勢看來,君上是相當寵愛棠妃的,不若又怎會為了一個婢女親自過來質問,甚至是……


  溫氏皺起黛眉,如今還感覺臉上疼意未散去。


  她可不信墨楚夜會對一個愛如骨髓的女人這麽狠心。


  甚至是……以自己當借口。


  到底是為了什麽……


  不安踱步在殿裏,猛的——


  溫氏想起老巫的一句話。


  但猜想起這結果,宸妃不可置信瞪大雙眸,卷起手掌。


  “該死的,君上莫不是瘋了罷!”


  什麽?

  綠衣詫異,沒緩過來就看溫氏已進了裏屋換上婢女衣衫,“娘娘這是去做什麽?不若讓奴婢去?”


  “不必了。”


  溫氏冷聲道:“本宮,得親自去見一下老巫了。”


  說完,周遭已沒了溫氏身影。


  天邊雲卷雲舒,難得這幾日春雨泛濫,今日卻是一個宜人天。


  但卿棠並不高興,一早起來便開始咳嗽不止。


  接著讓吉祥尋了些宣紙出來,自己一個人練字,這麽一坐便是整天。


  “主子,歇息會兒罷。”吉祥想勸,又不爭氣紅了瞳孔。


  塌上女子不為所動,任是執筆勾勒著字跡,臉上難看出喜悲。


  就仿若一個木偶,沒了生機與喜怒哀樂,任人擺布。


  墨楚夜進來時看見的正是這場景,她窩在倚靠著窗的案台上練著字,暖陽透過鏤空窗柩落在卿棠身上。


  他駐足了一會兒,珍惜這難得的靜逸。


  其實,他又何嚐不這麽與她安穩偕老一輩子。


  可命運是多麽可笑弄人。


  兩人的距離,不過數十步之遙,但此刻仿若十萬裏,難以邁過。


  女子安靜追練著字,眉目毫無一絲姿態。


  墨楚夜是不喜她這樣的。


  他的傻姑娘,應該活潑富有生命,而不是像這般如死水,毫無生氣。


  他想,再等等……


  再等等罷,等讓心愛的姑娘遠離病痛的折磨,定會便回以往的模樣。


  哪怕這麽做,她會很他。


  可這沒關係,隻要餘生看著他安穩便好。


  餘下的日子裏,王安每日會去為宸妃取血續命。


  當冰冷的刀鋒穿透手上時,卿棠好像沒了疼意,任王安取血。


  這般看淡生死的模樣,令吉祥心疼,可在這刻卻毫無法子。


  忽的,想起來這是取血的第七日,若繼續這麽下去,君上是否會為了宸妃,像之前一般取了主子的心為宸妃熬藥?


  不……她不允許這事發生!


  她想,是該去找一個人,找一個助主子遠離苦海的人。


  卿棠不知著這段日子是怎麽過來的,整日渾噩,經常夢魘。


  每當病發作之時,卿棠才感覺到,原來自己還是疼的。


  這麽渾噩度日沒多久後,等卿棠發病重新用藥時才發現,藥已沒了。


  具體來說,是少了一味藥引。


  也是這時,墨楚夜才注意止洛已消失了數日。


  直到召了薛恒來追問,墨楚夜明白了一切。


  但如今……已來不及了。


  “陛下……”


  吉祥麵色凝重,將一封書信遞來:“這是在止洛姑娘房裏找到的。”


  男人接過來看,直接難看起麵容,不知在想什麽。


  正在這為難之際,薛恒親自去止洛屋子裏尋些東西,沒成想正好尋了封存好的一碗血。


  止洛,是將自己的命豁出去了。


  或許旁人看不出什麽,但薛恒為醫這麽多年已看得透徹。


  在之前看止洛已成死氣之態,記得當時提醒過這宮女,若繼續這麽虧損下去,定會自身難保。


  之後還以為這宮女會明白,亦或者停止這一切,沒想……


  薛恒苦笑,無聲輕歎一句離去。


  這一夜,卿棠渾渾噩噩整日沒醒過來,整個盡呈死氣之態,墨楚夜擔心了一夜沒休息。


  莫約在晨時,收到王後回母國的消息之時,墨楚夜才不舍離開,著人去安置。


  許是誰也沒想王後回母國這麽倉促,宮裏難得忙碌起來。


  連昭氏得了這話時也是詫異,一時悲喜摻雜。


  拿起之前王後讓棠妃送回的玉鳳發簪,昭氏臉色凝重。


  當年的事,是該查清楚了。


  王後回國是在一日後,之前昭氏還疑惑怎的這般速度,原來是在途中傳遞的風聲,卻是難怪。


  太後一早得知這事後立馬差人去準備宴席,又召了薛父進宮將這事親自告知了薛懷。


  薛懷得知後差點老淚縱橫,難壓住悲戚。


  心裏又是激動與期待。


  這麽多年了,他已多久沒見著自己這幺女了。


  當初燕國來求和親,正逢寒陽公主……


  哦,不。


  如今該是蕭和夫人了。


  若不是夫人不當心摔壞了頭,亂了心智,小女又怎會為公主遠嫁他國。


  想當年,一旨聖旨下來,薛父怎敢違抗,便是諸多不舍也隻得往肚子裏吞。


  如今……


  女兒終歸是要回家的,不是嗎?

  蘇懿看著薛父這激動又如孩子般姿態,心裏當真是五味雜陳。


  不過好在遠嫁這麽多年,王後在宮裏自保如今平安回母國,已是不錯了。


  這一日,宮裏上下忙成一團,少有人安息。


  等著翌日,天還沒亮 墨楚夜受著女子還沒看多久時,王後回京的喜慶聲已奏起。


  看著昏睡的女子,便是諸多不舍墨楚夜也隻好先去應付。


  “公主回朝——”


  高喝聲傳來,縈繞在人耳旁。


  長慶殿上,君王頭戴王冕,氣勢迫人,右邊坐著一身華裳的太後。


  接著,往左右下方掃去,宴席旁均為家眷與妃嬪。


  薛氏綰著墮馬髻,釵著一對青玉發釵,盡顯清純。


  一襲純白色繡蘭花大裳,看上去無比令人舒心舒適。


  “臣妹,拜見皇兄,參見母後。”


  說完,身後宮人為薛氏托著裙擺,薛氏開始行大禮。


  一旁薛父已是一臉滄桑,就差難壓住思念去抱住自己的女兒。


  但另一旁昭氏目光藏著深意,在打量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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