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Chapter 28(2.8第一更)
卿卿將碎發別到耳後,低聲說:「我看看吧。」
曾嘉於有些失望,「喔」了一聲,垂下頭正要轉身,耳畔傳來一句「我會去的」。
這道清潤中透著笑意的聲音,宛如三月的陽光,照耀在他心澗,霎時冰雪破裂,春意暖融。
曾嘉於抿了抿唇,回去這一路,他心情好極了。
轉眼到了運動會那天,碧空如洗,風和日麗。
卿卿坐在露天看台上,身影淹沒在如潮的人群中。
隨著一聲尖銳的槍響,三千米長跑項目決賽開始了,一圈又一圈,到臨近終點線五十米時,第一個出現的是曾嘉於。
他漆黑的發尖滴著汗,汗水順著他的眉骨淌下,漫過他挺俊的鼻樑,最後沿著脖子,消失在他身軀深處。因著熱汗的浸潤,他的眼睛泛著清澈的水光,彷彿大雨洗刷過後的天空,那種極致的明澈,讓人壓根挪不開眼去。
他奔跑的速度飛快,任身後的選手怎麼加速,始終都無法超過他。
近了,更近了,曾嘉於頭一個衝過終點線,賽場上立時響起雷鳴般的歡呼聲。
卿卿攥到骨節發白的手指,被貝齒緊緊咬住的下唇,都一點點鬆開,她仍維持著脖頸前傾的姿勢,雙眼一眨不眨,俯視著下面那熟悉的男人,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似乎隨時能跳出嗓子眼,與她鼻端的呼吸節奏,合為一拍。
此刻的他,在千人中央,眉眼飛揚,意氣風發,周身沐浴著明媚的陽光,直看得卿卿有些失神。
曾嘉於撐著大腿,急喘幾聲后,抬起頭,在烏壓壓的人群中,尋覓著她的倩影。
還來不及捕捉到她,班長過來了,給他遞了條幹毛巾擦汗,然後扶著他下了賽場。
從卿卿的角度,看到的是他開心地接過另一個男生的毛巾,在那個男生攙扶他之前,他還親密地拍了拍對方的肩,兩人似乎極為熟悉,下場時說說笑笑的。
卿卿立刻感到不好了,另外那個男生,比曾嘉於略矮一點,長得挺文秀的,白白凈凈,舉手投足間有種斯文感,很招人喜歡的類型。
他們兩個不會.……
卿卿不敢再細想下去,臉色忽青忽白的,恍恍惚惚地出了看台,也不知道怎麼回去的。
第二天,她才到圖書館門口,就見曾嘉於倚在角落裡,黑曜石般的瞳仁中,幽光閃爍。
「你昨天去看我比賽了嗎?」他問,語氣有點兒悶。
卿卿點頭,淡淡說:「去了。」
「可我沒看到你。」
「現場人那麼多,沒看到也很正常。我看完你比賽,見你被一個男生扶下場,我就走了。」
「那是我們班長。」
「嗯,知道了。」
「我拿了冠軍,得到五十塊的獎金,請你吃飯吧。」曾嘉於無視了她的冷淡語氣,從褲袋裡掏出錢給她看。
「不用了,你和你們班長去就行了。」
「如果你想叫上他,那也行,到時你再叫上你那個舍友,我們四個人一起,就去藍島飯店吧。」
卿卿好氣啊,這個混蛋什麼意思?拉著她和秋華去做電燈泡嗎?
她睫毛顫了顫,轉身就要走,曾嘉於一把拉住她。
「我覺得你今天不太對勁。」他盯著她,目光沉沉。
卿卿默了默,正色道:「曾嘉於,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你喜歡你們班長,那你單獨請他就好,我和秋華就不去了。」
曾嘉於腦子裡「轟」地一下炸開,喜歡他們班長?他怎麼完全不明白這女人的意思?
「你說,我喜歡我們班長?」曾嘉於緩慢地重複著,臉色一寸寸黑了,面部肌肉微微抽搐。
卿卿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喜不喜歡,他自己心裡不最清楚嗎?
「我不喜歡他。」曾嘉於咬牙切齒地說,每一個字眼都咬得很重。
卿卿下巴略仰,也不吭聲,視線落在別的地方。
「你都在瞎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曾嘉於勾起食指,氣得想敲她的額頭,卻又生生忍住了。
卿卿收回視線,細細密密刷過他的臉孔,笑了笑,「你真的不喜歡他?曾嘉於,你不必在我面前撒謊,我接受度挺高的,而且我嘴巴也很嚴……」
終於,曾嘉於食指蜷起,輕輕一敲落在她的額頭,嚇得卿卿立刻退開幾步。
「我要喜歡他,就讓我再被雷劈一回。」他聲腔里有股鄭重之意,順勢覆上前,揉了揉她的額頭。
卿卿這回信了,雷劈的滋味兒,她也經歷過,那種被徹底抽離、被完全粉碎的痛感,永生不忘。
「我信,是我想岔了。這種誓言多不吉利,以後別說了。」卿卿聳拉著頭,慢吞吞地道。
「好。」隔著一臂的距離,曾嘉於臉色和緩許多,回歸正題,「關於吃飯,就我們兩個吧。藍島飯店,我等著你。」
……
周六那天,卿卿和曾嘉於來到藍島飯店。
已經過了飯點,窗明几淨的一樓只剩寥寥幾桌的食客。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點了四菜一湯:荷葉八寶雞,椒鹽蝦蛄,豆醬蒸黃花魚,炒青菜,白貝節瓜湯。
這些菜都比較清淡,很符合兩人的口味。
正喝著湯,曾嘉於看了她好幾眼,「那個男的,最近沒去找你了吧?」
「有。」卿卿見他臉色乍變,忙補充道:「後來還找過我一次,和我表白,不過我拒絕了,因為學校不許談戀愛嘛。」
曾嘉於怔了下,卿卿能拒絕那人,他自然高興,可想到學校不準男女同學走太近,他又高興不起來了。
他低頭,悶聲喝湯吃菜。
卿卿見他只吃雞肉和魚,用乾淨的筷子夾了些青菜到他碗里。
「吃點青菜,葷素搭配比較好。」她笑眯眯地說。
在她靈動的目光凝視下,他慢慢咽下一口青菜,感覺那味道,似乎還不賴。
吃完青菜,他也夾了些蝦蛄到她碗中,「你太瘦了,多吃點。」
卿卿微嘟著嘴,「不用啦,剝殼臟手,又麻煩。」
曾嘉於盯了蝦蛄半晌,「我來剝。」
「你手法不對,要這樣才行,剝得完整.……」卿卿看著他埋頭剝殼的笨拙模樣,忍俊不禁,舉起一枚蝦姑,利索地剝給他看。
兩個人的頭,不知不覺間,漸漸靠到了一起。
卿卿沒注意到,後面最深處那張餐桌邊,正坐著她的室友羅玉娥。
羅玉娥和幾個鷺大的同鄉,今天也來藍島飯店吃飯。
「哎,那個男的,不是曾嘉於嗎?」其中一人竊竊私語道。
羅玉娥順著同鄉的目光望過去,就見曾嘉於和卿卿說說笑笑,十分親密的模樣,兩人的眼中,似都盈滿了光。
她是頭一回看到曾嘉於,只覺這人通身流溢著貴氣,而容色又是那般的英俊,與卿卿坐在一起,金童玉女般般配,般配到微微刺痛了她的眼。
她不喜歡蕭卿卿,從初次見面開始。她知道自己長得漂亮,身材又比同齡人發育的好,可自從來到鷺大,她再不是最漂亮的那個姑娘,甚至連她引以為傲的英語,也在入學后的數次考試中,落敗於卿卿,只能屈居第二。
她目不轉睛,看著對面那對朝氣蓬勃的男女,唇中輕輕呢喃著三個字:曾嘉於。
……
兩人在藍島飯店享用一頓大餐后,又去附近的國營商場逛了逛,等卿卿回到宿舍,已經晚上七點。
她端起盆,正準備去澡堂,宿舍長黎紅梅進來了,手裡一左一右各提個暖瓶。
其中一個是魏秋華的。
黎紅梅放下暖瓶,不經意地道:「秋華這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連暖瓶都掉在熱水房,要是我不給她提上來,一準兒得被人拿走。」
「那她去哪兒了?」卿卿站在門口,皺了皺眉。
「好像是被人叫了出去。」黎紅梅說。
卿卿出宿舍后,邊往澡堂慢慢走,邊想魏秋華的事。原來不是她一個人多心,最近秋華真的不太對勁,上課也時不時走神兒,被老師點名了好幾次,下課後總站在走廊的角落發呆,晚上睡覺時,也經常翻身熬到好晚。
她到底怎麼了?
這天晚上,魏秋華回來后,卿卿拉著她到天台,吹了吹風,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番,魏秋華卻只是搖頭,反覆強調著沒事。
她越是這樣,卿卿越能肯定,定然發生了什麼,才能讓她這麼不安。
五月初的傍晚,魏秋華出了宿舍沒多久,就發現自己被跟蹤了,她知道對方是誰,心底不由惶恐,蜷縮著手臂加快了腳步。
那人很快追上來,扯著她進了小樹林。
「有本事了,還敢躲我?」那人嗬嗬笑著,嗓音低沉,像冰涼的毒蛇,正吐著鮮紅的信子。
「你到底要怎麼樣?我跟你說過了,那件事我不能答應你。」魏秋華被逼急了,憤聲質問。
「我再給你三天時間,你把蕭卿卿約到學校咖啡廳去,剩下的你不用管。」
「早點去,晚了可沒座位。」
「如果這三天你都沒行動,那你就等著全校師生都知道你的醜事吧。」那人從兜里拿出一包煙,慢條斯理地點了一根,火柴的光亮一劃而過,轉瞬熄滅,只剩那支被點燃的煙,泛著暗紅的那端,在一片昏黑中撲閃。
「你說,要是大家都知道,你是個被人睡爛的破鞋,你還有沒有臉在鷺大待下去?你們系還能不能容下你?」那人傾過身,朝她臉上輕呼,濃重的煙味一圈圈彌散開來,一如這些話引發的恐懼,徹底包裹住她,侵入她的肺腑,將她再度打入地獄。
暗無天日,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