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 5

  郭春芳愣了下,低下頭,邊擰熱毛巾邊嘀咕:「調回來就回來唄。」又仰起臉,挑了挑眉,「你是怕他報復你?」


  蕭慶福擦了把臉,用力睜開泛著朱紅血絲的眼睛,「你想哪兒去了?他回來,我高興。」


  郭春芳撇了撇嘴,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徑直站起來,端起臉盆里的水潑到院子里,準備進屋時,見二樓的燈還亮著,沒好氣地朝上面吼了句,」幾點了,還不睡覺?」


  卿卿和建偉房間里的燈,很快滅了。不到一刻鐘,整座小院兒陷入一片黑暗中。


  第二天上午,蕭家迎來了兩個客人,田美蘭和曾嘉於。


  曾嘉於抿著唇,擺出一張撲克冰山臉,田美蘭目光里含了點局促,兩人隨卿卿進了院子。


  蕭慶福一早去了廠子里,家裡只有卿卿和郭春芳,郭春芳臉色不大好看,冷淡地招呼田美蘭和曾嘉於坐下后,叫卿卿給他們泡茶。


  田美蘭將兩罐什錦水果罐頭,一盒「水晶餅」,還有一疊票,輕輕放在客廳茶几上,卿卿一眼掃去,發現是鷺城浴場的游泳票。


  她帶了疑惑的視線,流連在田美蘭母子二人身上。他們來蕭家做什麼?還帶了禮物,要知道這年頭兒,什錦水果罐頭可不常見。


  田美蘭兩隻手放在膝蓋中間,來回搓了搓,接過卿卿手裡的熱茶后,立刻放在了一邊,對沉默著的郭春芳說:「春芳,我今天過來,是想謝謝晴晴,昨天在禾尾救了嘉於。」


  她白凈的臉皮漲得微微發紅,似是下了極大的勇氣。


  郭春芳不咸不淡地應道:「我們晴晴,一向心善。這些東西就不必了,你還是拿回去吧。」


  田美蘭笑得勉強,「這點零嘴兒,不是什麼貴重東西,都是給孩子們的,你就收下吧。」


  郭春芳皮笑肉不笑,「晴晴和建偉都大了,不愛吃甜的,老蕭和我血壓高,都吃不得甜的。」
……

  兩人交鋒時,卿卿本能地盯了曾嘉於一眼,不由心底嗤笑,她怎麼沒在這男人臉上,捕捉到分毫謝意呢?


  片刻后,卿卿上前,將新泡好的一杯茶,準備遞到曾嘉於手中。


  曾嘉於皺了皺眉,無視了正端茶給他的卿卿。


  卿卿的手立刻僵在了半空中。


  田美蘭見勢不妙,一把搶過卿卿手裡的茶杯,放在曾嘉於正前面的茶几上,又朝兒子使了個眼色。


  曾嘉於臉色黑了黑,喉間慢慢擠出兩個字,「謝謝。」


  簡單的兩個字,竟讓卿卿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她實在搞不懂,曾嘉於到底在抽什麼風。看樣子當皇帝的癔症是好了,只是這臉臭的,好像她欠他五百萬似的。


  卿卿不耐煩再對著這張臉,又對兩個中年女人之間的嘴仗沒興趣,正要尋個由頭回自己房間,田美蘭兩眼放光地叫住她,「晴晴啊,你帶嘉於去外頭坐坐,我和你媽還有點兒私事聊。」


  郭春芳坐在田美蘭對面,氣定神閑間,透著股正宮范兒,似乎對和田美蘭單獨相處的開撕,成竹在胸。


  這個架勢,卿卿果斷選擇避開。


  她還在劇組打醬油時,就見過戲外女一號和女二號在化妝間撕逼,那個嘴炮,那個陣仗,讓當時還是新人的她目瞪口呆。撕逼完的結果是,女一號撂下狠話,和女二號永不同框,後來劇組只能多花個幾百萬,摳出了兩人在戲里的同框圖。


  念及往事,卿卿嘆了口氣,不聲不響出去了。


  還來不及上樓,曾嘉於跟了上來。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前一後,走到了院邊的三角梅下。


  「你昨天明明知道水很淺,為何不提醒朕……我?」他冷著臉,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


  「我本來不知道啊。」卿卿攤手,裝作無奈。哼,哪條法律規定我必須提醒你?

  曾嘉於唇角抿得越來越緊,他移開冰冷視線,望向正開得燦爛的三角梅。


  「那你為何.……不給我做人工呼吸?」他肩膀綳得筆直,仰起下巴,慢吞吞地問。


  「我媽不讓啊,再說不是有人要給你做嗎?還沒做你就醒過來了。」卿卿偷著笑。


  一張曬得黝黑的老臉自曾嘉於腦海中閃過,他搖了搖頭,習慣性地拂袖,光著的右胳膊在陽光下突兀地擺動小半圈,猛地停下。


  該死,忘了大熱天的,這裡奇奇怪怪的人,喜歡穿短袖。


  他咳了幾聲,板著臉冷聲道:「朕的龍唇,豈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碰的?」


  得,敢情這人的癔症,還沒好。既然他這麼喜歡當皇帝,那就陪他玩到底,看他以後還敢不敢發瘋!


  卿卿頭一回,生出了逗弄曾嘉於的心思。


  「你是說,那老頭兒碰不得,我卻可以碰?」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曾嘉於冷哼幾聲,在他看來,蕭秦雖是個女人,卻也是他的臣子,無論死活,都附屬於他。若一定要人工呼吸,與其讓這裡其他奇怪的人來做,不如交給她。


  等回到原來的世界,他再滅口,殺了這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混賬女人眼下這般悖逆,等回去之後,他定要好生折磨她,看她苦苦求饒。哼,到時求饒也沒用,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曾嘉于越想越美,等他回過神來時,卿卿的臉距離他的唇,只隔著一拳的距離。


  「你你你……你放肆。」他無所適從地後退半步,厲聲呵斥,聲音結結巴巴。


  卿卿眨巴著水靈靈的眼,「你不是想讓倫家給你做人工呼吸嗎?我答應了,你後退什麼?」


  曾嘉於別開臉,聲線綳到不自然,「胡說八道,給朕退開。」


  「來來來,讓倫家給你做人工呼吸嘛。」卿卿墊著腳尖,湊上前去,故意撅起兩瓣唇。


  曾嘉於臉上紅紅的,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卿卿,「你……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卿卿兩隻眼笑成了月牙狀,「可你偏偏,就想讓我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給你做人工呼吸啊。」


  「朕沒有。」他立刻否認,聲音彆扭,慢慢退到了牆邊,一米八五的大高個兒,此刻情態,竟像個被色狼欺負的小女孩,臉紅得快要滴血,耳根也是。


  卿卿突然覺得,這人平時那麼可惡,這會兒還挺好玩的,純情得像個小媳婦兒,而自己就是那調戲小媳婦兒的鄉間惡霸。


  「別躲嘛,來啊,人工呼吸啊,快活啊。」卿卿笑得更加歡快了。


  呵呵,真是天道好輪迴,前天晚上自己才被這男人差點壓在護欄上,今天兩人就調換了位置。


  曾嘉於渾身僵硬地貼在牆邊,凸起的水泥硌得他背上發疼,他目光越來越慌,見步步逼近的卿卿,一張鵝蛋臉精緻雪白,兩汪杏眼水汪汪的,長長的睫毛又密又翹,小巧的鼻尖下,嘴巴紅艷艷的泛著水光,很柔軟的樣子,讓他情不自禁想到以前在宮裡吃過的一種奶羹,軟軟的,甜甜的。


  這樣一想,他突然覺得和這個混賬女人嘴貼嘴,沒那麼可怕了。


  他閉上眼,面上一片視死如歸的模樣。


  卿卿近了,更近了,曾嘉於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清幽的淡淡體香。


  他無措地攥緊雙拳,鼻尖沁出了細密的汗珠,緊張得要命。


  卿卿停在他唇上一寸處,突然退開了,半蹲下來,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肚子都痛了。


  曾嘉於猛然睜開眼,對上卿卿得意的嘲弄目光,只覺全身的熱血都往頭頂涌。


  「你……他氣得想把這女人的腦袋敲破。


  下一秒,院門口猝然響起幾聲「汪汪汪」的聲音,曾嘉於臉色乍變。


  他抬眼望去,見跨步進來的蕭建偉懷裡,正抱著一隻白色小狗。


  客廳內,郭春芳臉上冷冰冰的,聽著田美蘭的話,一語不發。


  「思南中學幾個學生逃票,被通報到學校的事,我絕沒有針對你的意思。前不久中央領導才來鷺城這新特區,當時還去了咱們浴場視察,鷺城浴場想借著這股風,爭取省里的先進單位評選,所以各項制度也就更嚴格了,上面規定逃票必須通報批評,我也沒有辦法,保衛處打電話到學校后,我才知道那幾個學生是你班上的……」


  「我曉得,你對我有些意見,但我可以摸著我的良心說,我和蕭書記清清白白,絕對不是風言風語里傳得那樣。當年嘉於爸被下放到西北時,嘉於才四歲,我一個人拉扯他長大,我成分不好,名聲又差,被罵了十幾年的破鞋,直不起腰杆子,還被人扔爛鞋到門上,為了嘉於,這些我都忍了,不管她們怎麼潑髒水,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田美蘭聲音低沉,說著說著,不知不覺,眼淚已慢慢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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