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割肉
「何至於此?」余道有些難以理解的看著老和尚。
老和尚一回來,被其他人發現,手中拖行的麻布袋再次被搶走。凡人們在搶走老和尚手裡的麻布袋之後,又是歡天喜地的去生火做飯,準備炊食。
余道站在廟門口,一動不動的看著老和尚拖著步子往破廟走來。
老和尚艱難的走到破廟前,沒有說話,氣息十分虛弱,他向余道躬身一下,然後就扶著門框往廟裡面走去。
足足走了百來息的功夫,老和尚才踏進佛堂中,跪倒在佛堂之前。此時他的身子鬆懈下來,好似鬆了一口氣,心中的負擔卸下。
余道踏進佛堂中,心中疑竇頻生,他又想開口詢問老和尚,但是還未等他開口,老和尚的手下就傳來木魚敲擊的聲,同時對方口中念出佛經,釋放出了一種平心靜氣的韻味。
木魚聲和吟誦聲摻雜一起,如同清風葉動,讓余道的心神一下子寧靜下來,他的神魂也因此變得舒暢,未曾進入修鍊狀態,恢復的速度就提升了三四成。
余道見老和尚如此作態,領悟到對方是不希望他打擾。略微思索,他乾脆壓下心中的疑惑,在老和尚一旁尋了一個位置,掃除灰塵之後就盤膝住下,默默的修行起來。
無論老和尚是什麼意思,到目前為止,對方都沒有對他露出歹意,余道也就心大的接受起對方的饋贈,藉機加速恢復傷勢。
一晝過去,余道沐浴在佛音吟誦聲之中,精神變得圓滿,法力增長的也迅速。這一晝之功,能抵得上他之前修行一天的成果。
等到黃昏再次來臨時,余道適時的睜開了眼睛,沒過多久就聽見廟門外傳來喧嘩的聲音,並且越來越近。他的眼中十分平靜,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那伙凡人又來找老和尚所要食物了。
「大師!大師!」
「方丈!」……凡人呼喊的聲音比之前高昂了很多,顯然是這兩日吃了些糧食后,中氣增加了不少。
沒等凡人闖進佛堂之中,老和尚便停下吟誦聲,頭也不回的道:「知了。」
堂外的凡人一愣,但是立刻就是興高采烈,他們在院子裡面激動許久后,趕緊退出了破廟,分頭去尋找柴火以準備接下來的生火做飯。
只是他們沒有注意到,老和尚的聲音比之前更加虛弱、更加蒼老,就像是夏末枯蟬的哀鳴,彷彿下一聲就叫不出。
余道聽見,立刻知曉老和尚的身子又弱了許多,他眼皮微抬,注視著老和尚。
老和尚回話之後並沒有爬起來,他望著佛像看了許久,像是發怔一般。
突然,佛堂中響起和尚蒼老的聲音:「施主這兩日,心中想必生了不少疑惑。」
余道眼中微微訝然,這還是進廟之後,老和尚第一次主動找他說話。余道沒有出聲,只是默默的點了一下頭。
老和尚沒有側頭看余道,但是余道點頭后,他的臉上適時露出笑容,「貧僧懇請施主幫一個忙。」
「請講。」余道沒有多言,直接說。
「貧僧已經無力再下山,還請施主替貧僧下山一趟,兩刻鐘之後再走回來,將糧食交給其他的施主。」
余道聽見此話,說:「糧食何在?」
「咳咳……」老和尚聽見,氣息突然不暢,猛烈的咳嗽起來,嘴角再次流出了暗血。
但是他臉上的笑容沒有停下,咳聲停止后,聲音虛弱卻溫和的說:「無須施主煩心,貧僧這就把糧食交給施主。」
見余道點頭,老和尚便道:「還請施主轉過身子。」
余道沉默了一下,搖頭道:「方丈拿出來罷,你我皆非凡人。」
「咳……」堂中響起老和尚的乾枯的笑聲:「說的也是,只是施主不要覺得污了眼睛就好。」
話說完,佛像前響起窸窣的更衣解帶聲。
老和尚沒有避諱,直接掀開了自己身下的衣擺,露出下半個身子。
濃重的血腥味突然出現在佛堂之中,有些刺鼻、有些香甜,讓余道眉頭微挑。
循著余道的目光看過去,老和尚露出的雙腿赫然是一片紅色,血肉模糊的紅色,有暗紅,有正在滲出的鮮紅色。
原來余道幾次聞見的血腥味,正是老和尚雙腿上的傷口傳出來的。
余道盯著老和尚的傷口,即便他殺戮不少,見識過屍山血池,也忍不住動容起來。
因為自老和尚的大腿以下,其他的地方再無血肉,有的只是紅色的骨頭,並且骨頭上被剃的很乾凈,一點肉末都沒有。
即便是大腿,也是鮮血淋漓,模糊一片,血肉起碼少了一半。
此時破舊的佛像立在供桌之上,垂眸看著桌下的老和尚,幾十年如一。
老和尚跪著,從袖兜中拿出一塊木片,他將自己的雙腿搬開一些,以支撐著自己的身子不倒下,然後便持著木片往大腿上的血肉割去,動作不生疏,也不遲疑。
余道盤膝坐著,身子坐直,看了許久后,終於忍不住出聲:「方丈……」
「嗯?」老和尚低著頭,口中發出疑問聲,他沒有抬頭看余道,手指扣動著,仔細的在大腿上翻找,一點也不放過,就好像老農在田地中翻找落下的麥粒。
余道看見老和尚如此作態,再次沉默下來。
佛堂中的血腥味變得更加濃重,一縷縷鮮血滴下,沒有落在蒲團上,而是落在了老和尚雙腿下壓著的麻袋上。
堂中的氣氛有些詭異,余道注視著老和尚,身子一動也不動,有些僵硬,而老和尚切割著自己雙腿之上的血肉,卻顯得從容而淡定。
唯獨堂外的氣氛鮮明而歡快,一群凡人準備著柴火,有人唱著歌謠,也有人問著老和尚為什麼還沒有走出來,是不是不想下山拿糧食了。
許是力弱,老和尚割了足足兩刻鐘,方才把雙腿之上的血肉全部刮完,一絲一縷也沒有留在骨頭上面。但是他的手很穩,所有的血肉都被他裝進了麻布袋,一點都沒有落在地上。
割完,和尚的雙腿已經徹底變成骨骼,唯有絲絲的鮮血滲下,將刮白的骨骼染紅。
他躬著身子,抬起頭,長長的吁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