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傭兵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頭等艙裏的白景暝把電腦裏的材料翻來覆去看了無數次,咖啡一杯接著一杯,標記一段接著一段。這些年他也一直回避歐洲,八年間也就來過五六次,回來這一年也從未接觸過白家在歐洲的任何產業,雖然有準備,但這一次確實是匆忙了點。
看了一眼手表,奉凰這會兒估計小區遛Ares,不對。白景暝搖了搖頭,雖然老爺子“醒了”過來,但局勢暫時沒有穩定,這會兒她估計也沒有這個“自由”。想到這裏他皺起了眉頭,送奉凰去美國的事情得快了,連老爺子的行蹤都能被泄露,車隊都能被攻擊,那白家哪裏又是安全的?按了按發漲的太陽穴,他有些莫名的煩躁。甩了甩頭,喚來了空乘人員,白景暝要了一床毯子然後裹著它睡了過去,把孟宗政留在國內應該也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飛機降落的時候天還沒亮,推著箱子成功入關的白景暝在出口處看到了白雲杉派來的接機人,這人話很少,確認了身份之後就再也沒說什麽,隻是接過行李之後領著白景暝往外走。飛機上睡的幾個小時明顯不夠,白景暝本想在車上眯一會兒,可沒想到車門一打開他看到了白雲杉。
愣了一秒,白景暝恭敬地叫了一句三爺,白雲杉點了點頭他這才彎腰上車。車門關閉,坐在白雲杉身邊的白景暝雖然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仍舊沒想到白雲杉會來接機,也許隻是一個巧合,他想,應該是航班遇上了。
車上的白景暝無話可說,望著窗外景色的他越看越覺得一切有些熟悉,這感覺從下飛機開始,隻是卻始終想不起來這種熟悉感的源頭,可從車停下這一刻起,他算是想起來了,這裏來過,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白景暝剛回想起什麽,思緒卻被一邊的白雲杉打斷,“調整好時差。”有些話和二十年前一樣,可有些卻差異太大,“等國內的消息。”白景暝下車,門口的傭人迎了過來,他目送白雲杉的車遠去,卻不由想起了二十年前。
熟悉的大門,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二十年前,隻是這次自己不必仰望,這一次他連車都沒有下。因為一切都是不一樣了,即使回到這裏,自己也不再是那個初次離家的孩子,不會害怕不會恐慌。傭人上前提起行李,和二十年前一樣叫自己少爺,白景暝回過頭看他,也就看了一眼便轉頭往前走,這一次他不需要別人帶路,對於這裏他是熟悉的。
房間是二十年前的房間,白景暝突然覺得這一切很好笑,似乎二十年是一個輪回,可哪有這麽簡單,上一次是陌生人,可這一次呢?這一次應該怎麽來算,白景暝低頭冷笑,他走到書桌麵前坐了下來,伸手去拿書架上的書,卻不小心碰倒了一邊的彈殼,清脆的金屬聲,白景暝彎腰去撿,兩顆子彈有彈頭卻沒有火藥,他想這可能是自己曾經的收藏。
白景暝翻開本子,彎彎扭扭的英文,那時候寫得真難看。他笑了,合上本子,一起放回原處的還有那兩顆子彈。是的,二十年來一切都變了,即使回到這裏,自己也不會寫出這種英文,更不會將彈殼當寶貝一眼收藏起來,見過了太多,所以即使他是巴雷特狙擊□□的子彈又怎麽樣?
白景暝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夢裏是那麽真切,夢裏他也不叫那個人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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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暝病了,病得很突然,他這一覺沒有醒,直到白雲杉派人去叫他才發現人已經燒迷糊了。
打電話叫醫生,醫生卻說至少要一個小時才能到,白雲杉用手探了探白景暝額頭,燙得狠,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讓傭人送酒精上來,白雲杉一邊幫他解開衣服。燒迷糊的白景暝看起來有些脆弱,完全沒有了平時的那種生人勿近,就這麽任由白雲杉動作。
景暝,難道隻有這種時候,你才能對我放下所有的防備嗎?白雲杉想到這裏不由皺起了眉頭,他小心地解開睡衣的扣子,橫在胸口的傷疤看得他眼眶一濕,耳邊響起的是那句[三叔,我疼],那一聲聲呢喃如針般紮在心頭,他也是會叫疼的,他沒有看起來的那麽堅強。
傭人送來酒精和棉球,接過了白雲杉的活,他站在一邊看著用人忙活眉頭越皺越深,因為這衣服依脫才發現手臂上還纏著紗布,白色的紗布已經被染黃,傷口可能已經感染。是在襲擊裏受的傷?
不是什麽大病,血檢結果出來後白雲杉總算是鬆了口氣,確診是傷口感染引起的高燒,隻是打點滴時左手背上的淤血卻讓他再次皺眉,在國內就病了?
留下傭人照看,白雲杉出了房間算了個時差就撥通了老爺子的電話,老爺子對進度還算滿意,又說白雲柏回來之後有點動作,估計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可一說白景暝高燒,老爺子明顯有些意外,似乎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隻是說具體事情得問孟宗政,隻有他一直在白景暝身邊。
老爺子又提起寧超去看白景暝,被人擋在門口的事情。說是他可能真是熬過頭了,不然按他的近來的作風也不會在會上說出那麽張狂的話。不過,這次的事情多虧有了景暝,不然白家那些個問題也不會顯露出來,最後囑咐白雲杉好好照看,等他好了再說,歐洲的事情不用太趕。問了孟宗政的聯係方式,白雲杉卻沒有急著撥過去。
孟宗政接到白雲杉電話的時候正從王六那邊回來,陌生的海外號碼,他想了想按下了接聽鍵。“我是白雲杉。”這開場白讓他愣了一下,一樣的語氣,“孟宗政?”
“是。”孟宗政的回答簡短有力,這個人他記得,他是見過的。將車停下路邊,孟宗政等著白雲杉的下一句,他記得這個人,在費城白景暝麵對這個人處處忌憚,甚至一度失控。“他在國內的時候注射了什麽藥物?”孟宗政聽到這句剛想開口電話那頭卻比他更快,“現在後遺症很嚴重,他已經昏迷,我需要藥物的種類以及劑量。”孟宗政愣了一下,沒想到會這麽嚴重,按理說應該不會這樣,但這次注射的劑量確實過大,而且白景暝當時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如平時,所以.……
“抱歉.……”孟宗政剛開口,電話那頭的人卻霸道地打斷了他,“若問的人是奉凰,你會抱歉嗎?”孟宗政知道這人是了解白景暝的,他的考慮時間並沒有太久,最後他妥協了,“請您掛斷電話,半分鍾後我將撥通四少的電話。”
白雲杉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他沒想到白景暝竟然做到了這種地步,而白家人卻都不知情。他的傷是車隊遇襲的時候傷的,子彈劃傷手臂後隻做了簡單的處理,因為他急匆匆安排好一切後將自己送進警局;然後是四十八小時的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沒人知道在裏麵發生了什麽,包括一直跟著他的孟宗政。孟宗政隻說他出來的時候狀態很差,吃不下任何東西,本應該去醫院,卻在接到電話後立即趕回了白麟堂。
總共注射了三次,劑量從第一次開始就高於正常量,最後一次是正常劑量的兩倍,這些藥物讓讓又撐了十三個小時,撐到老爺子出現。老爺子的出現讓他終於鬆了一口氣,可藥效卻沒有過去,副作用也隨著神經的放鬆撲麵而來,吐到膽汁都吐不出來,痛到冷汗淋漓。最後注射了三倍的劑量的鎮定劑,才睡下去。
白雲杉隻想抽白景暝一巴掌,因為孟宗政對於自己對藥物濫用的質問隻是沉默,最後說了一句:您也是傭兵。
白雲杉愣了一下掛斷電話,他沒想到白景暝會做到這一步,更沒想到他會為白家做到這一步,自己一直對他的突然回來表示懷疑,一直等待著他的動作,現在看起來,也許並不是自己猜想中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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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人見白雲杉進來忙站起來,白雲杉問了情況就讓其他人出去了,房間裏安靜了下來,白雲杉坐在床邊看著眉頭微皺的臉,他這是在想什麽。
白雲杉的食指一下下敲擊著自己的大腿,記得接到老爺子的電話,聽到遇襲的時候,自己拿電話的手都是抖的,當即命令David改變日程安排飛機回國,可那頭的老爺子卻說不急,你守好歐洲便是。
細問之下知道了襲擊的細節,是他帶著孟宗政以一敵十,救了白雲杉,安排好了安全的藏身點。靜靜地聽著,腦子裏浮現出來的是O的SNOW,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一年裏表現得毫無缺點和優點的他一飛衝天,打破了一直維持著的那種微妙的平衡。
下一個電話,老爺子說,他對白家的關鍵人物進行了全麵的封鎖,他將自己送給了前來調查的警察。全麵的封鎖,用的都是他自己的人,突然蹦出來的一群訓練有素的保鏢,隻認他的命令。能斷定,這批人是傭兵,他這一年間埋在暗處的一部分,極快的響應速度保證了白家的安全,保證了任何消息的不外泄,真的是全麵的封鎖,對於O的SNOW來說,這種任務八年間做了無數次。
從事故發生開始,他就迅速切換到了O的處事模式,所以他不相信他小組外的任何人,他會將自己交到警察手裏也就不奇怪了,他預估了二十四個小時內的局勢變化,將孟宗政留下執行餘下的命令,他對自己的計劃有著絕對的自信。他看似將外界的控製權交給白景鐸,實際是給了老爺子位置,隻是老爺子卻放置不管,於是便成了他一個人的舞台,即使那時他在警局人身自由受控。
很謹慎的決定,白雲杉看著微微泛紅的臉頰,上山的線路是誰泄露的,如果上山的事情能泄露那麽其他的呢?他沒有浪費時間去甄別,因為時間緊迫,找上門的不止會有白麟堂的人,黑白兩道其他人也盯緊的。
白雲鬆重傷沒有脫離危險期,白雲楓不管白麟堂事務,白雲柏遠在歐洲,這時候要一個人配合警察調查,那就隻有景字輩。白景銳、白景謙在外地,白景昊無權,那麽剩下的隻有白景鐸和他,顯然,對抗刑訊他比白景鐸擅長太多。而另一邊,對於白麟堂,長子長孫的白景鐸自然更加有說服力。他很清楚,所以警察到來之時,他將自己交了出去。
大爺病情惡化,老爺子氣急昏迷,白家岌岌可危,這種傳言本來是可以消除的,但白家場子被砸沒有說話的人,白景暝進警局遲遲未出來,隻有死守的密不透風的醫院,更大的動蕩來襲。一半的場子被砸,更多的人要求見老爺子,這時候警局的人應該是動手了,所有的人都決定在這時候賭一把。
他習慣做最壞的打算,白雲杉知道,這一切都是計劃裏最壞的情況中的一部分,他甚至想得更壞,所以這場賭局他勝了,即使他在警局裏是四十八小時而不是他計劃中的二十四小時。
其實你不必做到這一步,白雲杉看著微微皺起的眉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超過六十個小時對你不難,那麽為什麽要對自己用藥,為什麽沒向任何人說明,也沒有追究那四十八小時內發生的事情。白雲杉更不明白,老爺子為什麽瞞著他一切,老爺子看到了所謂的問題嗎?
白雲杉用手摸了摸額頭,還是很燙。
景暝,這一次白雲柏如果走錯這一步,那麽就如老爺子所說,歐洲就交給你了。你和景鐸的競爭才剛剛開始,隻要你不走偏,那麽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你有這個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