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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之明

  “我讓你打到滿意,你把身份牌給我。”說完這句白景暝捧著皮帶的手有些顫抖,終究還是怕的,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他知道如果達成交易的話,這次必定會比九年前的那次更難熬。這幾年累計下來的已經不能算是錯,是罪。


  可是白景暝的“豪言壯語”卻沒有引起白雲杉的興趣,他隻是輕瞄了白景暝一眼,連看都不用正眼看。


  三分鍾,會客室裏安靜得可怕,白景暝聽著牆上鍾的滴答聲,咬唇看著掌間的皮帶。他一秒一秒地數,他知道三分鍾時間已經過了大半,可白雲杉留給他的卻是望向窗外的平淡的側臉,甚至透出冷淡和些許不耐煩,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不穩。


  每一秒白景暝都處於掙紮與煎熬之中。沒有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他告訴自己,沒有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一次又一次。於是,最終他放開被自己咬得發白的嘴唇,深吸一口氣,牙齒一用力,口腔中的血腥味開始蔓延,他卻咬得更緊。


  他看著白雲杉,胸口開始起伏,沒有選擇是最好的選擇,他在心裏默念,告訴自己這是答案,這是需要做的,沒有選擇是最好的選擇。


  他將皮帶放在一邊的茶幾上,然後在白雲杉麵前脫下了深藍色的西裝外套,隨手將其放在一邊的沙發上,接著用手扯開了領帶也扔到了一邊。當手指碰上第一顆紐扣的時候,白景暝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指已經止不住的顫抖起來,深呼吸,他告訴自己,強迫自己穩住手,卻不得不用兩隻手一起解開了第一顆紐扣。


  沒有選擇是最好的選擇,他閉上眼睛,手指順著襯衣往下,第二顆,即使是閉著眼睛他也能感受到雙手的顫抖;第三顆,他知道自己的緊張,他在心裏默念放鬆;第四顆,放鬆,放鬆……從脖頸到小腹,泛著珠光的紐扣被一顆顆慢慢解開,白景暝的手也越抖越厲害,雖然他告訴自己要放鬆,雖然他在深呼吸,但是到最後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雙手的抖動。他睜開眼睛,將襯衫的下擺從西褲中抽出,將袖扣解下後隨意扔在了一邊。


  褪下雪白的襯衫,白景暝試圖穩住自己,他告訴自己放鬆,告訴自己沒有選擇是最好的選擇,他告訴自己深呼吸,然後他深呼吸,試圖放鬆,最後他拿起了一邊的皮帶將它握在手心。


  白雲杉在背朝自己的白景暝身上看到了交錯的新疤,他想去尋找那句話,但還沒來得及找到一個完整的字母,白景暝就轉過身來,對折的皮帶回到了他手中。叔侄倆沉默地對視,七年後第一次離得這麽近,他們對視著,甚至能在彼此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影子。


  血腥味彌漫,白景暝告訴自己,沒有選擇是最好的選擇,所以他垂下了高昂的頭,屈膝跪了下來,先是左腿著地,地毯很柔軟,但白景暝卻仿佛跪在了鐵刺上,甚至在接觸的瞬間有些重心不穩。但他立即調整好重心,接著彎曲右腿,雙膝著地後仍舊是小心的調整。最後他低著頭卻跪得筆直,他的雙手伸直高舉過頭頂,雖然這個動作讓他的手由於血液供應不足而抖得更厲害,但他還是舉起掌間的皮帶:請罰。


  白雲杉看著跪在自己麵前胸口劇烈起伏的侄子,十七歲的時候,他會用這種姿勢請罰認錯。現在他二十七了,像十七歲一樣接過他手中的皮帶,或者藤條,聽他陳述自己承認或者被迫承認的錯誤,然後給出相應的懲罰?白雲杉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次隻是交易,讓你打到滿意,還我身份牌。如果這次問他憑什麽,他會不會依舊回答:憑我是你侄子?

  “你為什麽會認為身份牌在我這裏?”低頭看著地毯的白景暝聽到這句話,牙齒接著用力,血和痛逼得他清醒。因為我幾乎能確定是你救了我,把我平安送回了美國,並取走我身份牌以便威脅我?因為我認為你有能力找回身份牌?因為……白景暝咬著嘴裏的嫩肉不願回答。


  “白景暝。”白雲杉伸手拿起了白景暝掌間的皮帶,白景暝答了句是抬頭對上白雲杉的眼,白雲杉的語氣依舊嚴厲,就像九年前那樣,“人要有自知之明。”


  “是。”答完話的白景暝將手放在身體兩側,低下頭等著白雲杉的命令,等他給出懲罰的姿勢。隻是白景暝怎麽也沒想到白雲杉隻是隨手將皮帶扔在了一邊的襯衫上,然後繞過他打開了會客室的門。


  三分鍾已到。白雲杉雙手握拳,手臂因為肌肉過度緊繃而微微顫抖起來,胸口劇烈起伏著,三分鍾已到。白雲杉的半邊身子已經出了會客室,卻又退了回來,他看著地上的白景暝告訴他,語氣平淡卻讓白景暝一怔,“家法從不是交易,何況對你.……”


  最後一句最終沒有說完,一聲冷笑之後傳來的是門鎖合上的金屬碰撞聲。


  會客室外麵人不少,顯然大家十分關注兩邊BOSS的密談。見白雲杉出來,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他們聊了什麽,沒有人知道,但大家顯然都很像知道,而白雲杉隻是掃了一眼並未說話。


  “長官。”David拿著文件從人群中走出來,白雲杉對他微微點頭,“走吧。”


  “是。”雖然嘴上答是,但David卻沒有按照命令立刻轉身,反倒是望向緊閉的會客室門。但白雲杉卻沒有猶豫,抬腳就走,會客室裏沒有任何動靜,放在以前早就把裏麵的東西砸得劈裏啪啦地響了吧。


  自己出來,卻沒有人敢推門進去,因為他說過: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這已經不是白家四少的那種威嚴了,在這裏,他是SNOW,這是他的O。


  白雲杉走了,David自然也沒有多留,不一會兒就跟了上去。David看著仍舊挺拔的背影,總有一天會客室的人會明白他對他做的一切吧,不管是隱瞞還是欺騙,甚至是他現在覺得隻有羞辱的事情,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


  等了很久會客室的門才再次打開,白景暝西裝筆挺地出現在門口,掃了一眼便大步朝樓下走去。他的臉色是差極了,但他沒有留在一片狼藉的會客室,也沒有遷怒於圍觀者,隻是他走過的時候眾人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不是說談判結果挺讓人滿意的嗎?眾人疑惑,為什麽SNOW卻是這幅表情?


  孟宗政也不明明白,但他馬上跟上了白景暝的步伐,可一路板著臉一句話不說的白景暝走出大門後,卻下達了如下命令:1、晚宴我不參加。2、明天的行程暫時取消。3、晚上九點打電話給奉凰,說我今晚有事不能回,讓她不用等我。


  孟宗政一條條記下並回答是,白景暝接過侍者手中的鑰匙發動了汽車揚長而去,雖然不知道剛才在會議室裏發生了什麽,但顯然白景暝的心情很不好。看著消失在街角的尾燈,孟宗政覺得這事有些失控,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與Arthur和Mike聯係溝通。


  Arthur剛掛斷孟宗政的電話,秘書就從外麵走進來,David打電話說Spruce身體不舒服,恐怕不能參加今天的晚宴。Arthur的眉頭不禁皺起,這兩人獨處的十分鍾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白景暝又超了輛車,一邊架子上的手機又顯示新短信,打開一看一條是坐標信息,一條是Arthur發過來的,白景暝並沒有回應的打算,於是隨手將手機扔到了副駕駛座位上的沙發上。皺眉想起了那個人最後說的兩句話:人要有自知之明。家法從不是交易,何況對你.……。踩油門的腳繼續用力,車速飆升。


  又被放棄了。白景暝用力甩頭試圖將這種想法甩出去,他咬著嘴裏的嫩肉,隻是這次疼痛幫不了他,疼痛甚至讓這種想打愈發清晰,讓耳邊的重複的五個字聲音變得更大。一晃神,再次抬頭卻隻見明晃晃的車燈,還好雙方都及時做出了反應,兩車幾乎是插身而過,咒罵傳來,白景暝終於放慢了車速,將車緩緩地停在了路邊。


  又被放棄了。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耳邊重複,你又被放棄了。白景暝甩頭想把這種想法甩出去,他告訴自己是自己放棄了他們,而不是自己被放棄。可是沒用,一點用也沒有,他的呼吸已經開始變得急促,胸口開始劇烈地起伏,他扯開領帶和襯衣領口努力呼吸,但他仍舊覺得胸悶缺氧,所以不由自主地加快呼吸頻率,但這一切並未讓缺氧的症狀緩解。


  又被放棄了,熟悉的聲音不停地重複,白景暝的呼吸變得又淺又快,肩部和頸部的肌肉不由緊張起來,接著眩暈感一陣陣襲來,手腳從尖端開始麻木,最後連嘴都變得麻木。


  又被放棄了,呼吸節奏加快、缺氧、加快呼吸節奏、缺氧.……身體似乎進入了一個死循環,他腦子裏之後剩下那句話,又被放棄了,熟悉的聲音不停地重複。他臉色蒼白,身體開始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慢慢地這個聲音也漸漸消失了,熟悉的感覺,安靜的感覺,就像每一次深潛,當到達極限的時候.……

  忽然,有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嚴厲的命令,他卻沒有挺清楚一個字,隻是猛然意識到什麽,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手掙紮地打開了副駕駛座前的雜物箱,他將牛皮紙袋裏的文件倒出來,然後用它罩住口鼻。


  又被放棄了,這個聲音又回來了,又開始重複,他甩頭不停地暗示自己:深呼吸,慢一點。


  又被放棄了,深呼吸,慢一點,又被放棄了,放慢呼吸節奏.……

  掙紮著,讓人迷戀而又讓人懼怕的窒息感,瀕死的感覺,但卻永遠不會死。


  過了很久,白景暝才覺得好一些了,他撤去紙袋但又馬上罩上。他閉上眼,深呼吸,不斷給自己暗示。


  如此反複幾次,他的呼吸終於平穩了下來,那個聲音似乎也消失了。


  白景暝打開車門有些搖晃地走到了路邊,冷汗浸濕了襯衫、打濕了鬢角,一陣風吹來有些發涼,而他卻固執地仰頭,他想要尋找那顆最亮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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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個名字叫做:過度呼吸症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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