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喂，該走了。哎，醒醒。”
黎貝不客氣的用腳踹了踹慕將離的小腿，看這人適應的有多快，來的時候連味道都聞不了，吐了個死去活來。可現在呢？竟然在垃圾場邊上睡著了？
慕將離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甚至於這一覺他睡得很沉很香，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一些被打擾到的煩躁。
隻是當他看到黎貝的臉後，他整個人都是一愣，茫然的表情似乎是睡糊塗了，還沒有緩過來自己在哪呢？
“喂，你這是醒了還是沒醒？”小黑球蹲在他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慕將離看了看周圍，如今已經是夜幕降臨，不知道他這是睡了多久？這個時間，別說是錯過了午飯，就是晚飯應該也錯過了。
“我睡了多久？”他的嗓子微微有些沙啞，聽不出來是不是受了風。
“七八個小時？”黎貝說著伸手在他的額頭上摸了一下，“體溫正常，不熱。你也不怕這麽睡自己受了涼？你身上的傷口才剛剛好一點，這麽折騰容易發炎的。”
慕將離屈指撓了撓自己的額角，他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覺睡了這麽長的時間。
“你們一直都沒有回去？”
“我們撿垃圾一撿就是一天，沒有時間閑著睡覺。”黎貝見他站起身，笑道：“難得你不在乎自己身上這麽髒，還能睡得著？”
慕將離有些不自在的轉身，“我們現在回去嗎？”
“是該回去了。”黎貝這樣說著，可目光卻朝著之前那個垃圾堆看了一眼：有些人終究留在了這裏，回不去了。
回去的路上，黎貝一言不發。而小黑球身上的布袋明明被裝的鼓鼓的，可今天的他卻沒有往常那麽興奮。
慕將離也沒有太過在意他們的反應，因為他的心情也同樣沉悶。特別是他衣服上已經幹涸的血跡，硬棒棒的。即便是他並不想碰到染血的地方，可身上還是能感覺得出來。
“嗯？這空氣中是有股什麽味？”
小黑球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今晚的空氣裏不僅有著一股往日裏的那種垃圾腐壞酸臭的味，還有一股刺鼻的味？他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麽味，感覺熟悉又陌生，風向一動，連味也在變？
黎貝眉頭一挑，其實她早就聞到了這股味。隻是剛開始這味淡淡的，不易察覺。可他們越往前走，空氣中的這股味越濃，到現在已經開始嗆鼻了。
“快看，前麵那是什麽？”
慕將離遠遠看著前方隱隱有光線晃動，這光線如果是在別的地方，也許會被認為是夜晚的霓虹。起碼在慕將離的認知裏，似乎沒有一個地方如同這裏，夜晚幾乎是一片黑暗。每每有亮燈的地方，竟然會讓人心中升起一種羨慕的感覺？
“是火光，前麵應該是著火了。”黎貝說完拽著小黑球，朝前麵跑去。
慕將離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要跑，可他腳下也不敢耽擱，帶著傷跟著她跑了起來。
“你在跑什麽？發生什麽事了？”
黎貝頭也不回的說道：“那個方向是我們住的帳篷。”
他們住的地方？
慕將離猛拍了一下額頭，他竟然把這事忘了。
三人一路跑了回來，這氣還沒喘勻呢，就看見衝天的火光在他們的眼前躥動。
熾熱的高溫隔著一堵牆都能感覺到那近乎肆虐的蔓延，慕將離一跑出巷子就看到大火點燃了一個又一個帳篷，連出了一片火海。
“帳篷裏還有人。”
慕將離下意識的喊了出來，可黎貝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將他人往旁邊的角落裏一帶。
而她的另一隻手下意識的摟住身邊的小黑球，可她的手臂撈了過去，但身邊卻是一空？
“小黑球呢？”
她的目光跟著看了過去，卻發現身邊居然沒有小黑球的身影？
慕將離不知道什麽情況，目光隨之看了過去，可他也沒有看見那小子的身影。
黎貝鬆開他的嘴，原地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人。
慕將離：“那小子剛剛還在，是不是去救人了？”
“救個屁人。”黎貝氣急敗壞的壓低聲音說道：“別說那帳篷裏沒人，就算是有人，那現在也是死人。”
慕將離一愣，“怎麽可能？”
黎貝的耳廓微動，周遭的聲音都在由遠及近傳入她的耳中，哪怕是再細微的聲音。
烈火燃燒、烈焰肆虐、帳篷坍塌、線路崩斷……
大小小的巷子口、筒子樓、錯中複雜的路徑……
還有在這片區域居住的上百人……
以及在這些聲音中混雜的，那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的腳步聲——
可就是沒有——
“你聽見了慘叫聲嗎？”
黎貝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聲音低沉到毫無溫度可言。
慘叫聲？
沒錯。
這麽大的火，如果帳篷裏有人，那他們為什麽不叫喊？
或是求救，或是救火……
可沒有，一點人的聲音他都沒有聽見。
這裏太靜了。
哪怕是有火焰燃燒的各種各樣的聲音，但是卻缺了人氣。
而這裏最不缺的就是人。
“難，難道，難道帳篷裏沒人？”慕將離的聲音磕磕絆絆的，竟然聽不到一點底氣？
黎貝的目光沉凝著，“你相信嗎？如果帳篷裏沒人，那這空氣中的血腥味和被火炙烤的肉味是哪來的？”
這裏的人窮的一年都吃不上一頓肉，有的時候聞到肉味都會覺得陌生，而不是口水橫流。
“你是說……”慕將離剛說了三個字，黎貝再次捂住了他的嘴，而下一刻他就聽見一道低喝聲在不遠處響起，“那邊，那邊還有人，去解決了他。”
黎貝把慕將離擋在自己身後，隨手抓了五六個石子握住，脊背繃緊，躬起的身形如同一隻在夜晚覓食的獵豹，周圍的恐懼都被她收斂成了殺氣。
慕將離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她周身氣息的變化，那是一種很危險的感覺。即便是被護在身後，他卻心有餘悸的看著她一派肅殺的側臉。
夜幕之下，周圍多出了一種莫名的緊張感。一道黑影在火光的映照下，出現在了黎貝的視線中。
說實話，如果可以，這個時候她並不想動手。
因為黎貝明白，這裏之所以沒有叫喊聲，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慕將離說的，帳篷裏沒人，這裏的人都走了個幹幹淨淨。另一種是這裏的帳篷裏有人，而這些人都已經被殺了個幹幹淨淨。
可根據這裏的種種跡象都已經表明，結果百分之一百是後者。
至於這場大火，隻是焚燒了整個凶案現場。
而這一刻出現的人，絕對不是來救人的，而是來殺人的。
慕將離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知道這個人一旦發現他們，一定會殺了他們。而他不能讓一個女孩保護自己，況且就黎貝那單薄瘦小的身體怎麽可能保護他？可他身上沒有任何的武器，甚至連一把匕首都沒有。如果硬來，他或許可以讓黎貝趁機逃走，還能活命。
想到這裏，慕將離深深地看了一眼黎貝，就在他要將人拽到一旁，自己衝過去跟對方硬拚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一聲悶響，緊接著他的眼前一晃，身前那道人影瞬間衝了出去。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黎貝身形敏捷撲到那人身上，一把拽住對方的手臂，雙腳接連踩在對方的膝蓋、大腿、肚子、肩膀之上，猶如一隻靈敏攀爬的猴子，最後雙腿順勢攀住對方的脖頸，夾住兩側的肩胛骨，而她的雙手快速扳住對方下顎——
隻聽一聲脆響，黎貝越身從那人身上翻了下來，單膝跪地，手撐著地麵。
而那人在慕將離愕然的目光中，表情僵硬，似乎沒有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身體就不由自主的向前倒去。最後一動不動的趴在那裏。
黎貝起身走到那人身邊，將他身上的所有武器都扒了下來。
“你會用刀嗎？或者會用槍？”黎貝的語氣很平靜，就像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而她的動作又是那麽的熟練，順其自然。
慕將離狠狠地咽了咽口水，當他呼出第一口氣的時候，他的胸口甚至都在隱隱作痛。
“你，你是怎麽做到的？”
黎貝聽著他有些不穩的聲音，抬眸朝他看了一眼，嗤笑道：“你不會又害怕了吧？也是，你看到屍體都能被嚇的不敢動，你應該不會殺人。”
“殺人？”慕將離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他死了？”
“不然呢？”黎貝將一把刀和一把□□塞進了他的懷裏，“他不死，就是我們死。不管你會不會用，拿著防身吧。”
慕將離拿著這兩樣東西，眉頭緊蹙，“你不害怕嗎？”
“我更怕死。”黎貝說著，垂眸舔了舔有些幹涉的嘴唇，片刻後，她轉身拽住慕將離的手臂，目光認真的對他說道：“如果你害怕，就把他們的屍體當成畜生，蟲子，或者任何你不害怕的東西，哪怕是一坨屎。因為他們殺了更多的人，還不如一坨屎。而我現在要找到我弟弟，所以我要你幫我。”
我要你幫我。
而不是我需要你幫我。
這一刻，他們的命是連在一起的。
如果能活下去，固然好。可如果是死，他們一個都逃不掉。
慕將離的手指握緊槍柄，對著她沉靜的目光，他用力的點了點頭，“我會幫你，也許……這是我惹的禍。”
“未必。”
慕將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