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 陸大人饒命
不可揣測帝心。 這是他自小就聽那些長輩傳授的道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論到了什麽時候，身為內臣，都不可以仗著自己的身份去揣摩帝心，揣摩陛下的想法。
但當年那些教導自己道理的長輩們已經死了，自己如今也活到了他們那般年紀，甚至比他們更強大，也更蒼老。可梁元每當想起這句話，都會覺得那背後藏著的是深深的無奈與畏懼。
就如現在一般，梁元回想起帝都之內的風起雲湧，隱藏在皇宮背後的那些權利傾軋，暗潮湧動，他都忍不住有些暗暗心驚，甚至感覺到了畏懼。
林望北的下場，幾乎給整個朝堂的文武百官都敲響了一次警鍾。
不管再怎麽有權勢，得到陛下的信任，‘聖意莫測’也不過就是轉瞬之間。堂堂鎮國元帥一夜之間變成了被吞天聖國通緝懸賞的犯人，整個聖國之內想要殺他的人，以及為了懸賞而動心的強者，都在這一刻傾巢出動。
在這麽關鍵的時刻，聖國邊關連深淵這種底牌都已經動用了，極天魔國隨時都有可能攻破那道城牆，而吞天聖國卻失去了林望北。
絕望的氣氛幾乎籠罩了朝堂上下，就連曾經最喜歡彈劾武官的幾個言官都破天荒的老實了起來。
這種時候，沒有人知道陛下到底是怎麽想的，梁元不清楚，那些重臣不清楚，宮內整日隻知道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妃子們不清楚，就連最得陛下寵愛的大公主沐凝秋，此時都被拒之門外，不受召見。
梁元看在眼裏，隻能感歎吞天聖國的天色已經變了。
種種心緒不過隻是持續了瞬間，梁元就看著站在原地如同雕塑一般的沐凝秋，再次出言相勸道：“公主殿下，莫要再讓老奴為難，回吧。”
“陛下不見本宮，本宮就不回去。”
沐凝秋眸子低垂，語氣平靜，卻帶著幾分沙啞的味道。
梁元聽得這話，嘴唇顫了顫，但看到沐凝秋那堅定的表情，最後隻得無奈一歎，把要說的話給咽了回去。
同時在心裏感歎。
難怪這孩子從小就與她那位姑姑親近。
她們倆的性格，幾乎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一樣的固執，堅定，甚至可以說是偏執。
隻要她們認定了什麽，那就絕對不可能更改。
就在梁元心中生出如此感歎的時候，一隻青色飛鳥從遠處扇動翅膀，速度極快，幾乎眨眼間就衝開了禦書房外的重重禁製，懸停在沐凝秋的麵前，青光破碎，化成了一塊玉佩。
看到這一幕，梁元默默退後了幾步，以示避嫌之意。
沐凝秋本想說不必，但當看到玉佩上的特殊符號，眼神微微一動，朝梁元點了點頭，隨後就接過懸空的玉佩，閉目感受裏麵的消息。
大約幾個呼吸過去，沐凝秋睜開雙眼，表情不再是那麽嚴肅，沉默了半晌後，便對梁元道：“請梁總管告知陛下，我還會再來。”
此時她自稱我而不是本宮，就代表以‘大公主’這個身份的求見已經告一段落。
但她還是不肯叫一聲父皇，證明她心裏的怒意還未平息。
隻一瞬間，梁元就從沐凝秋這句話裏聽出了兩種不同的含義，心下了然，也不問她遇到了什麽事情，而是微微躬身道：“老奴恭送殿下。”
沐凝秋遙遙對梁元行禮，隨後立刻轉身離去。
梁元看著她的背影，卻敏銳地察覺到，一向波瀾不驚的沐凝秋，此刻居然還有些焦急的感覺。
“出事了？”
梁元下意識以為是宮內出了什麽事情。
他知道沐凝秋手中有一支專忠於她的力量，這股力量在皇宮內隱藏得極深，各方麵的消息也是十分靈通。如果宮內出了什麽事情，沐凝秋得到消息的速度，甚至要比他這個大總管還要快一線。
不過這個念頭甫一出現，就被梁元給趕出了腦海。
那應該就是有什麽重要的人前來拜訪了？
葛新月。
還是……陸離？
當第二個名字浮現出來，梁元的表情再次變了。
他看向沐凝秋離開的背影，有心想要開口詢問，最後卻還是作罷。
“若真是陸離，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梁元呢喃一聲，開始思考要不要立刻把這個猜測告知給陛下。
陸離現在的實力已經不比當初，成為了宗師的他，在燕州做了許多大事，即便遠在帝都的梁元都有所耳聞。
更主要的是，如今陸離還有一個響徹了整個吞天聖國的名字。
‘魔王’！
以魔為名，不光是證明他的手段可怕，更是代表了他的行事風格，幾乎與魔頭別無兩樣。
要是陸離真的回到了帝都，此時暗潮湧動的局麵之下，隻怕是會再次掀起一番風浪。
猶豫再三，梁元最後還是決定先按下此事。
他眼眸微閃，想到的是陛下現在的狀態，隻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如果陸離的到來能夠改變這一切，或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選擇。
……
此時此刻。
在沐凝秋的宮殿之內，陸離正抱著小毛球四下張望，嘴裏嘖嘖道：“不愧是吞天聖國的大公主，這座宮殿我還是第一次來，格局可比燕王府要厲害多了啊。”
小毛球有氣無力地哼唧了一聲，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看都懶得看，甚至覺得陸離根本就是小題大做，跑到這兒丟人現眼了。
沒看到周圍那些宮女都用什麽眼神看你？
想到這裏，小毛球朝四周看了一圈，更覺得丟人了。
隻見周圍的宮女偶爾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用好奇的眼神看著陸離，好像在與腦海裏的某個稱號相互印證。
而當陸離的目光掃過之時，她們又會迅速低垂眼眸，不敢與他直視。
比起好奇來說，她們的態度，其實更像是畏懼。
宮內的消息雖然‘閉塞’，但在一些大事之上，卻還是傳播得極快。
陸離在燕州的所作所為，明顯就是一件大事，而他的‘魔王’之名，也已經傳到了皇宮當中，近乎達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如果不是他的態度還算和善，這些膽子本就不大的宮女隻怕早就呼喚侍衛了。
“你們殿下什麽時候到？”
四處走動了一番後，陸離又看向了跟在自己身後，稍微有些拘謹的女官，笑著道：“她再不來，你們怕是要找宮內高手把我趕出去了。”
“陸……”
“陸大人說笑了。”
女官有些語塞，不知該如何稱呼陸離，好在思維活絡，直接就以較為籠統的‘大人’相稱，畢恭畢敬道：“公主殿下早有吩咐，像您與葛總管這種貴人，來訪之時無需重重通報，直接就可以傳信給她。”
“宮內的規矩雖然多，做下人的，還需有些眼力。”
說到這裏，女官的頭埋得更低，不至於討好，但也絕不會得罪眼前的‘煞星’。
陸離見她這副模樣，就知道自己的‘凶威’已然傳到了帝都皇宮之內，先前就已經有人把自己當成煞星，對自己完全就是避之不及的態度，從今往後，在這煞星之上，怕是又要多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印象了。
“哎，世人對我誤會太深啊。”心裏感歎一聲，陸離倒也沒有再為難這位女官，露出一個自以為善意的笑容，同時溫和道：“既然如此，你就不用陪在左右了，我自己在這裏等她就好。”
說罷，陸離又環視一周，看著那些下意識避開自己目光的宮女，“你們都出去吧。”
“陸大人饒命！”
然而這話剛說完，有個宮女突然繃不住緊張的情緒，跪在地上抽泣求饒。
緊接著，那些宮女就像是約好了一樣，接二連三跪下，饒命之聲不絕於耳。
陸離的笑容頓時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