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 不後悔
薛至沒有再說話。 他隻是長歎一聲，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愛莫能助。
宋伯承盯著石台上的熱茶，直到茶水漸冷，熱氣散盡，暮色灑在這一方小院裏，他才緩緩抬頭，看著薛至道：“你真的已經放棄了？”
薛至單手握杯，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這位天部的二首領，此時此刻的心思，或許沒有人能夠猜透。
“走吧。”
最終，薛至放下茶杯，輕聲說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天部結局，並非我能扭轉，神教布了這麽久的大棋，如今神仙手已然落下，莫要再做無用功。”
宋伯承嘴唇微顫，卻是伸手抓起了茶杯，將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
飲下這杯茶，他心裏忽然閃過一個莫名念頭。
此地山泉，還真是不錯。
隨即宋伯承緩緩站起身，看著薛至道：“若我出了這個院子，以後你就不再是天部二首領。”
他手裏還握著那枚代表天部傳承的玉簡。
雖然薛至不太可能將自己腦海裏藏著的秘密交代出來，但隻要有這枚玉簡，想要調用一些尚未背叛的天部密探還是不難。
很明顯，宋伯承還未放棄。
他想要接過天部二首領這個位置，最後放手一搏。
“隨你吧。”薛至遲疑了一下，眼底掠過了複雜的光芒，像是不舍，更像是如釋重負，低聲道：“若你真有改天換地的能力，那就去做。”
宋伯承深深看了他一眼。
薛至輕笑道：“也不必如此看我，卸下了這份重擔，我求之不得。”
“從此就在這山村裏做個教書先生，反倒自在。”
說罷，薛至也站了起來，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般說道：“陸離是個有本事的，遇事不決，多與他討論。也許……”
說到這裏，薛至想了想，自嘲一笑，搖頭道：“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改變不了什麽。”
“的確改變不了什麽。”
宋伯承淡淡道：“因為陸離和你不同，不管遇到什麽樣的局麵，他都絕不會放棄。麵對天人降臨，他都未曾後退半步，天部這等危局，在他眼裏……根本不值一提。”
“看在你將這東西交給我的份上，我再最後勸你一句。”
他晃了晃手裏的玉簡，漠然道：“既然選擇了逃避，那你最好躲一輩子。不要等到局勢好轉之後，再跳出來摘桃子。就如你所說的一樣，陸離是個有本事的，但他也有脾氣。危難之時你不出手，等到最後想分好處，他絕不會放過你。”
頓了頓以後，宋伯承道：“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便轉身走出了小院。
宮雲鴻卻是沒走，而是駐足院內，似笑非笑地看了薛至一眼。
薛至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反倒是意外道：“宮宗可是還有什麽話要說？”
“倒也算不上是什麽要緊的話，隻是想問問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宮雲鴻微微一笑，意有所指。
薛至被她問得一楞。
隨即竟然真的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了。
宮雲鴻也不急著催他的回答，就站在那裏靜靜等著。
過了半晌後，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稚嫩的呼喊。
有幾個小娃娃闖了進來，手裏還都握著他們這一下午的收獲，有的是小蟲子，有的是用泥巴捏成的靈獸，還有個胖小子抓了尾活魚！
“先生！您給我們評評理，是不是抓活魚更厲害！”
胖小子瞪著眼睛，有點委屈道。
用泥巴捏了個靈獸的孩子嚷嚷道：“明明是我更厲害！”
“我還敢抓蟲，你們都不敢，還是我厲害！”
幾個孩子原本還要請薛至評理，結果還沒等薛至說話，他們居然就自己吵了起來。
薛至先是一楞，看著這幾個孩子，隨即眼角眉梢的一絲冷意便是悄然化開，毫無征兆地搖了搖頭，看朝宮雲鴻，笑著道：“不後悔。”
停頓了一下，複而堅定道：“值得！”
宮雲鴻沒有再問。
她看了一眼那些孩子，輕笑著走了出去。
院子外，羊腸小道的盡頭，宋伯承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方才的對話，瞞不住他。
宮雲鴻也知道他都聽得真切，倒也沒問什麽。
不過她還是給宋伯承遞過去一個眼神。
今日宋伯承受到的打擊確實有些大了。
先是薛至這位二首領的消極態度，隨即又是玉簡內的驚天秘密，宮雲鴻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就算是換做自己，隻怕也會有些承受不住。
宋伯承卻是搖了搖頭，身形一縱，便是破空飛起，離開了山村。
宮雲鴻自然緊隨而行。
兩人一路飛到了星州邊界，宋伯承才緩緩停下。
他回望著身後那一大片平原，低聲道：“身為天部首領，他雖然失職了，但他卻是個合格的密探。也是個合格的……先生。”
先前那些孩子對薛至的態度，他也都看在眼裏。若非真心相待，那些孩子不會如此喜愛薛至。
雖說教書先生隻是薛至的隱藏身份，可人生在世，誰又能沒有幾張麵具呢？
真真假假，有些時候早就分不清楚了。
或許天部首領薛至，才是他的麵具。
他真正想要的，隻不過是在這山村內能有一方容身之處，每日教導那些孩子讀書寫字，明曉道理。
至於天部的鬥爭，他能將這份情報交出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宮雲鴻倒是不想評價薛至的為人，而且這也隻是天部的內鬥，她不便置喙，隻能等宋伯承稍微冷靜了幾分後，她才開口問道：“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薛至雖然不願意出手，但他卻並不是沒有給予半點幫助。
宮雲鴻不知那玉簡內到底有什麽內容，不過根據薛至跟宋伯承的對話，她也猜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那份絕密情報，其實比薛至親自出手還要更有力度。
所以她想問問宋伯承現在的打算。
得到了這份情報以後，他到底想怎麽做。
宋伯承看了看手中的這份玉簡。
這不光是天部的傳承，更重要的是，這裏麵還藏著許多驚天秘密，包括天部已經名存實亡，被神教徹底控製的情報。
宋伯承心裏清楚，就算真正的核心秘密還掌握在薛至的手中，但隻憑這玉簡，他想要繼承薛至的二首領之位也並不困難。
畢竟薛至已經放開了對玉簡的控製，而且也默認他將這枚玉簡帶走，就算是將這個重擔交到了他的手中。
之前狠話說了一大通，等到真的接過了這個責任，宋伯承反倒有些心慌了。
心中仔細思考了一番，宋伯承握住玉簡，沉聲說道：“我們現在能做的不多，探查燕州世家之事還沒有什麽眉目，現在天部又出了這麽大的事。就算與陸離討論，也要一件一件的來。”
聽到宋伯承的話，宮雲鴻也很是讚同，點頭道：“最主要的是，我們把事情辦砸了，難免會在陸離那裏落得一個辦事不力的印象。”
說完這句，宮雲鴻自己都是一楞。
宋伯承則是笑嗬嗬道：“怎麽，擔心自己的計劃落空了？”
他知道宮雲鴻是在打陸離的主意。
一個能夠開啟天人之門的天才，未來必定可期。如果能跟在他身邊，說不定也能混到一份機緣。
雖然機緣氣運看不見摸不著，但對於武者而言，這卻比一些眼前的利益更加實在。
宮雲鴻這點時日如此配合，其實也是抱著這個打算。
她把這份差事當成交給陸離的投名狀，欲要借此接近受到陸離氣運‘庇護’核心圈子，當然會比其他的事情更加賣力，也更加看重。